《真财神，从不回头看内卷》白昼和光

65、神散

　　善财童子闻言喊道：
　　“别听他的！”
　　他也不顾刚才还冲着瘦约横眉瞪眼，这时焦急地说道：
　　“瘦约仙君，你拦住重黎，上神这一世命中还有最后一道财运，我这就从功德簿上拨还给他！”
　　乂游闻言为自己的猪队友翻了个白眼：真是把底卖了个精光。

　　果然重黎仙君不慌不忙地说道：
　　“果然还留了后手，但……你们是拦不住我的。”
　　他伸手一捞，从善财童子身后攫取一道金光，俨然就是刚刚善财提笔拨出那一道。小小的金色火焰在重黎的掌中跳跃翻滚，却无论如何无法逃出囚禁它的掌心。

　　善财童子脸色剧变，他咬咬牙就要再拨一道，却被乂游抓住了手腕：
　　“你疯了！你要从哪里给他补上这一世的功德?”
　　善财童子挣扎说：“你不懂，天界不能没有上神！”
　　乂游仙君：“一切皆有定数！”
　　……

　　这两人纠缠间，重黎仙君事不关己地笑起来，没想到略一分神，竟然被瘦约把那小小的火苗从手中捉了出去，他脱口喊道：
　　“碰不得……”
　　然而，那团小火苗既没有灼烧瘦约的手，也没有融入瘦约体内，而是欢快地在他身边浮动着。
　　重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现在不是凡人？还是灵体……不，都不是？”

　　善财童子惊喜地喊道：
　　“快，把财运还给上神！”
　　这道财运金光不同以往的天降横财，乃是善财童子亲自从功德簿上抽取，精纯诚挚，能够立即牵动子乙上神的神格，一旦神格归位，更加以七窍玲珑心守中，殷子乙将立即恢复神力，随时可以重归天庭。

　　而此刻，瘦约已退回殷子乙身边，甚至重新握住了殷子乙的手，只要他心念一动，这团莫名亲和于他的金色火焰便可融入殷子乙体内。
　　重黎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黑猫韩子温立即竖起毛发，向他呲露尖锐的牙齿，他不以为意，只盯住瘦约的眼睛：
　　“瘦约，把功德还我，我们一起重回天界……”
　　瘦约沉默不语，那金色的火焰在他肩膀上跃动，缓缓滑行，照亮他的隽美的脸颊，让殷子乙不由得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幻想中的月光少年。
　　重黎观察着瘦约的神色，恳切地说：
　　“我已经找到我的弟弟，黎，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还教过他唱歌……”
　　瘦约想起来那个总拽着自己的小豆丁：“他小的时候很可爱。”
　　重黎说：“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历经多世煎熬，饱受生老病死之苦……你记得他被留在人间时有多么绝望吗？我现在也还无法忘记他那时的目光……但现在好了，我们有办法让他回到天界，只要……”
　　他看了眼殷子乙，改口说：
　　“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顺其自然……”反正殷子乙看起来也不想成神。

　　瘦约若有所思，他看向殷子乙，却发现殷子乙扭头看着隔壁院子，发着呆。
　　乂游焦急道：“瘦约仙君，你得知道，他说的顺其自然就意味着让子乙上神彻底消失。”
　　善财童子更是破口大骂：“重黎你个伪君子，原来我还以为误会了你，以为你是为了天地大义，没想到却是想拿我们上神的神格送你弟弟上天！你痴心妄想！瘦约仙君，快把财运给我们上神，让上神给他好看！”
　　重黎没理会身旁的噪音，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瘦约。

　　瘦约慢吞吞地，终于张了口：
　　“你说错了。”
　　他对重黎说。
　　重黎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此时刹住攻势，有些迷惑，不知道瘦约说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回到天界，我们原来都是在人间。黎是，你是，我也是。”瘦约说。
　　他眼神微动，原本徘徊着的金色火焰突然如箭一般窜向他的左手，就要从双手交握的地方流向殷子乙。善财童子已经翘起了嘴角，等待自己上神的回归。

　　然而，下一秒，一直魂归天外的殷子乙却突然回神，松开了沈瘦约的手。
　　那团金色的火焰就从瘦约的指尖逸出，有些茫然地左晃右晃，漂浮在空中。
　　与此同时，殷子乙的声音响起：
　　“我不要。”

　　好像感觉到自己被嫌弃，这小火苗“咻”地钻回了瘦约的手中。
　　重黎原本已经甩开韩子温，此刻就站在二人面前，收住脚步，得意地笑了起来：
　　“只需要顺其自然。”

　　善财童子哀嚎道：“上神！为什么？”
　　他恨不得亲身上阵，把小火苗塞进上神体内，而此刻，他也正用这种殷切的目光盯住瘦约，期待瘦约如法炮制。
　　然而瘦约却停下了动作，只是望向被松开的那只手，又看向殷子乙。

　　重黎轻声说道：“天佑我高阳氏。”
　　他已经不再注意殷子乙，转而对瘦约承诺道：“我与西方的合作只是权宜之际，待一切尘埃落定，必定让世间再无神庭，只知不周山高阳神祇。”
　　他的眼中闪烁着喜悦和坚定的光芒。

　　瘦约却只是望着殷子乙：
　　“你不要？那你要什么？”
　　“要神格破散？要你我从此再不相见？要世间再无殷子乙？再无子乙上神？”
　　又一道惊雷劈下，正劈在二人之间。重黎神色微变，掐指卜算。

　　殷子乙却坦然说：
　　“殷子乙是殷子乙，上神是上神。我只想要平凡而自由的生活……”
　　“和你。”
　　瘦约原本紧蹙着眉，听到最后两个字发出一声叹息，他伸手一抖，终是做了决定。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那道金色火焰笔直地冲向殷子乙，却没有没入他体内，而只是在他的体外笼罩出一层浅淡的金光。
　　善财童子先喜后惊，喜的是他以为瘦约终于要让子乙上神归位，惊的却是瘦约只是借力为上神笼了一层保护。
　　瘦约的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一瞬间血色尽失。

　　重黎则是无奈说道：
　　“你竟然透支了信仰，虽然不知你一届凡人如何做到这种地步，但这又是何苦……即便我不取走他的七窍玲珑心，一个凡人，也无法承受神格破散之际的九天之雷。”
　　“更何况，你之前在天上时对他明明只有濡慕之情，何必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神色深沉：
　　“该不会，真爱上了一个凡人吧？”

　　他说着话时，口中带着不以为然，完全不顾殷子乙此刻正在旁边。
　　不过殷子乙看上去也仿佛他说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神色柔和地望着沈瘦约——他的身体表面涌动着亲切的暖流，仿佛能借此感受到瘦约的心声。

　　瘦约沉静说道：
　　“他不只是上神……”
　　重黎并不在乎他要说什么，只是借此干扰他的心神，他猛地接近殷子乙，试图以自身原始的分离之力切割开保护罩，窃取神心，然而那曾经柔和、脆弱的金色火焰形成的薄层却纹思不动，甚至从殷子乙体内如烟云一般逸出银白色的光芒，和金色融为一体，似乎要吸收重黎的力量。
　　重黎面色灰暗地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善财童子好奇地问道。
　　乂游仙君摇摇头，却又福至心灵一般，失神念道：
　　“……坚毅之人，恪奉自身，神灵不能代其劳，贫贱不能损其形，死生不能夺其志……”
　　善财童子听着觉得有些耳熟，重黎不可置信地说：
　　“这是你发的宏愿……可是，他并不是高阳族人，怎么会得到你的庇护？”

　　瘦约平静地说道：
　　“路穷道坚，他已经是我的信徒。”
　　乂游若有所悟，善财童子却骂道：
　　“不要脸！”

　　然而，又一道天雷已经当空劈下，毫不容情地落在殷子乙脚边，翻起的火花却略微溶解了那白金色看似无坚不摧的火焰。
　　善财童子哭嚎道：“上神！”
　　他冲上前去，却被乂游拉住：“人间神游，天界无神，一切都有定数，这也是上神自己的意愿，你做不了什么。”
　　善财童子说：“天界已没个样子，大家都不在了，谁还管什么定数。”
　　然而乂游死死拉住他，不让他冲上去自焚。

　　瘦约握住殷子乙的手，深深地看着他。
　　殷子乙笑道：“幸好你看的是我，虽然你认识他更久。”
　　他说的“他”是“子乙上神”。
　　瘦约略微哽咽，却还是笑着说：“你和他在凡间时一模一样，但是…”
　　殷子乙不要脸地说：“你还是更喜欢我。”

　　他其实也没那么介意自己和所谓的“上神”谁是真实，谁又只是个泡影——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即使死亡，也不过意味着自己要提前了解这个人世间最大的谜团。
　　但在雷声阵阵中，殷子乙还是对眼前的少年说：
　　“我想，即使是上神，也会感激你最后的决定。”
　　“无论他是财神还是别的什么，别人对他的祈求只有贪婪……这样的信仰有什么意义呢？”

　　瘦约猛地抬起头，却只见到一片冰冷无情的电光紫雷自天而降，这一次，就在殷子乙的头顶，然而那白金色的保护却层层碎裂……
　　——不，并非紫雷击碎了他，而是有斑斓的光芒从殷子乙的体内迸裂，击向四面八方。

　　神格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