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迷路》鱼悦乡

1、壹

　　*.

　　“乱步乱步你看，这里有花花！”

　　揪着脆弱的茎部，你大声的向窝在树荫下的那团咖色的不明物体喊着。

　　眼见着那团物体伸展开来，你还保持着那幅浮夸的样子，也不见少年转身。

　　“蒲公英才不是花！春希是笨蛋啦！”

　　你环视一圈，没有在意乱步的话。

　　随手扔掉先前攥在手中的“花”，你将微微泛着痒意的手伸向那人的衣摆。

　　“不要——”

　　在你触碰的前一刻，原先舒展开来的团又卷起来，险而又险的划滚开你的指间。

　　“臭乱步。”

　　你颇感无趣的坐在地上，手指纠缠着几根草茎。

　　源源不断的痒意捉弄着你本是明媚的心情。

　　发了恨的将手心在粗糙的树皮上磨蹭了几下，伴随着粗粝的触感，减削痒意的后果是发红的手心与火辣的痛感。

　　“手好痛呜……”

　　懒洋洋的身影抖了抖，毫无干劲的挪过身面向你。

　　“都是春希太笨了！”他气呼呼的揪住你的一撮小揪揪，顺带撩开你那汗涔涔的刘海。

　　半遮掩的视线变得开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可靠的乱步大人按着去洗手了。

　　“这样很痛诶！”

　　你极不情愿的被带到水池边，看着打开的水龙头，想象被流水冲刷手心后可能产生的痛感而拼命拒绝。

　　但你微弱的抗争被毫不留情的镇压，洗干净手后本不清晰的痛觉变得愈加尖锐。

　　“好痛的！乱步大坏蛋！”

　　同样洗干净手的江户川乱步拿着浸湿的手帕胡乱的擦着你的脸，只绕过了左侧，下手也没轻没重的，你只觉得脸皮都要被擦没一层，连带着从脸上也有了火辣的痛感。

　　“我要和江户川伯母告状呜呜……”

　　你知道这样威胁不了乱步，反过来因为自己犯的蠢事会被所有人都知道，而乱步却要被夸奖为贴心照顾妹妹的“好哥哥”！

　　你见着乱步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开始想办法使坏。

　　“就说——乱步把我的糖果吃掉了，还是两颗！”

　　“那……那是因为春希自己不吃的！”

　　难得一见小小少年瞪大了眼睛，神色委屈地看着你。

　　你在他那碧溪似澄澈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倒影，比起对方滚在草地上粘着草屑的形象还要难看。

　　自小你就爱哭，而同样爱撒娇的乱步自诩兄长也对你多有包容。

　　你记事起两家就是邻居，乱步比你年长两岁，还只是国小的两人最常做的就是在草地上滚着玩。

　　你也并不是没有玩伴，但那时候的乱步对你来说总是优于其他人。

　　至于乱步？比起和一群喜欢吸着鼻涕哭闹不止还爱问些蠢问题的“同学”，他还是喜欢同样爱哭且问些蠢问题的你。

　　当时的你直白的问过为什么，乱步却被伯母及时捂住了嘴，而你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摸摸。

　　从那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聊起这个话题。

　　一路上你被乱步牵着磕磕绊绊的走在石子路上，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

　　期间乱步嘴里嘟囔个不停，走的路拐七扭八的，但不可否认他一直将你的手握的很紧。

　　……就是太紧了，有点疼。

　　你尝试着把手挣脱开来，没有成功。

　　但握着的手却松了不少。

　　就这样一路伴着回家，途径拴着铁链的大黄狗，看一出乱步与狗的骂战，在主人家听到动静走出来前迅速撤离。

　　你气鼓鼓的捂着口袋，乱步则熟练的拨开糖纸喋喋不休地向你抱怨着那只狗的可恶。

　　……明明是笨蛋乱步最可恶了！

　　“春希妈妈——”

　　满心不忿的你不知不觉间被带回了家，乱步隔着道栅栏对你的妈妈举起双手，连带被牵着的你几乎半是提溜起来。

　　接着在妈妈温和的注视下，乱步拖着你奔了过去，可怜你人小腿短，费力的的蹬着腿勉强跟上对方。

　　“今天，也安全将春希带回家了哦！”

　　乱步伸手抓住妈妈的围裙，期待的碾碾脚尖。

　　忽然想到什么，又大声补充：

　　“还给春希的脏猫脸擦干净了！”

　　你委委屈屈的看着妈妈将手放在乱步的头上轻揉，乱步歪头迎合的样子也颇为刺眼，直到妈妈带你们进了房，将你眼馋了好久的上次爸爸带回家的喜久福给了乱步而你面前却空无一物时，终于爆发。

　　“不要不要不要！妈妈偏心！”

　　妈妈蹲下身子与你平视，眼里的笑意不曾褪去，只是轻轻地摇头。

　　乱步嚼着嘴里的东西，歪过身子将食指往你的左脸颊一戳——

　　“啊啊啊啊好痛……呜……坏乱步！”

　　你捂着脸吸气，含糊地骂着对方。

　　只是这么一来，你也没了理由和妈妈胡闹，只能咽着口水看乱步一点点吃完。

　　你从来知道乱步是个“恶劣”的人，就如今你牙疼时注视着对方，却慢条斯理的细细品尝，哪怕你转过身眼不见为净，也会故意将吃东西的音量升高，让你听见。

　　终于等他吃完，你迫不及待的将他推出了门，看着对方蹦蹦跳跳的身影拐进了隔壁的院子。

　　你踮起脚尖往里头乱去，果不其然见到江户川伯母在向你微笑，而被挡住的乱步则伸出一只手招揽着你的注意。

　　睡前.

　　果然，最讨厌乱步了。

　　你小心捧着脸，将自己埋入软软的被子里。

　　*.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乱步。

　　他还穿着件单薄的衣衫，静坐几小时后染上了夜色的寒凉。

　　你抱着江户川叔叔的大衣给他披上，熟悉的味道包围了沉寂的少年，微凉的皮肤触上茸茸的暖意。

　　他不说话，你的心里抽疼。

　　隔着一道门板，外面是来往人群的脚步声与低语声。

　　葬礼已经接近结束，原来在外间的你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棺椁，一片茫然。

　　乱步呢，乱步在哪里？

　　你的目光四处逡巡，却被父母带着走向了一边。

　　直到你推开了门，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渐生无措。

　　当你替他披上衣衫时，感受他明显地一震，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乱步乱步乱步……呜。”

　　你连带外套抱着他呜咽地喊他的名字。

　　你感受到他将脑袋搁在你的肩窝，锁骨处带着莫名的潮意。

　　你感觉得到他回抱了你，预想中乱步大喊大叫，痛哭流涕的样子并没有出现。

　　反而你哭的要狼狈许多。

　　他回抱你的力气很大，让你莫名想起曾经他一次次紧紧牵着你的手带你回家，和妈妈讨食，和江户川伯母撒娇。

　　乱步常常会偷拿你口袋里的糖果，虽然本身就是江户川伯母默许，而糖果也是江户川伯父送给你的。

　　总共五个口味的糖果，苹果，葡萄，汽水，橘子，薄荷。

　　小乱步先生总会利用他的聪明才智拿走薄荷以外的口味。

　　徒留你最厌恶的薄荷糖。

　　你总觉得薄荷味苦，清凉的口感也一度促使你拒绝。

　　而幼时的你总觉得乱步就像薄荷糖一样讨厌，冰冰凉凉的总是泼你冷水，告状惹火你更是苦涩。

　　而现在的乱步同样是一颗糖。

　　你却体会到了酸涩。

　　是橘子吧。

　　你顺手拉过乱步的衣袖，给自己擦擦眼泪。

　　乱步没有开灯，也没有松手。

　　你也同样安静着。

　　两个孩子靠在一起，一同裹着件厚重的大衣闭上眼。

　　就着那银辉月华，此厢静寥，之于缓缓吐息。

　　*.

　　你不愿意乱步离开。

　　爸爸是沉默的，而妈妈说可以收养乱步。

　　但他拒绝了。

　　你抓着他衣袖不愿意放手，眼泪要落不落的挂着，眼下早已嫣红一片。

　　“笨蛋春希。”

　　乱步半弯下腰来，像对待小动物一样揉揉你的发，在见到你发红的眼角后缓了动作。

　　他笨拙的用手将你弄乱的发勉强梳理了一下。

　　接着像幼时一样，揪住了你那已经软塌的小揪揪。

　　“……笨蛋乱步，会、讨厌你的。”

　　你几乎是混着泪吐出这几个字的。

　　你不理解乱步执意离开，但几次向爸爸妈妈求助，连原先与你站在统一战线的妈妈也沉默了。

　　那天你看着乱步上了车，他终是松开了你的手，就连回头都没有。

　　你怔怔地看着你的手心，转眼却见爸爸宽厚的手裹住了你。

　　“春希……”

　　爸爸将你抱进了怀里。

　　“这是他的选择，你要尊重。”

　　你是知道爸爸的沉默的。

　　你也知道这实际上是你所喜爱的江户川父母的意思。

　　可，难过是不讲道理的。

　　你想。

　　如果能将感情撕裂，就不会这样了。

　　没有这么难看的离别。

　　这么狼狈的自己。

　　果然，你最讨厌的就是乱步。

　　*.

　　“好——无——聊——”

　　乱步趴在桌上，手里捏着一颗玻璃珠看着。

　　半晌，食指一推。

　　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

　　“就是呀——这么炎热的天气真是抽干人的灵魂啊。”

　　“太宰，你有功夫在那里说些风凉话不如过来把你的工作拿回去！”

　　“不要。”

　　！

　　这是国木田君这周换的第三根钢笔了。

　　乱步见怪不怪的直起身子，随意将帽子摘下扇风。

　　社里采光很好，从窗外看去，阳光直下，亮的人有些晃眼，以至于乱步觉得这不过是光影混乱的视觉。

　　站在原地不动了将近五秒，感觉到太宰隐晦的视线，乱步也没心情计较些什么。

　　他拿出口袋中的眼镜，却奇迹的脑袋一片空白。

　　只听到清晰的心跳声。

　　就这样维持着戴上眼睛的动作良久不动。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异样。

　　“乱步先生？”

　　国木田担心的想要上前，却被乱步大幅度的后退动作惊到。

　　“叮。”

　　侦探社的门被打开了。

　　“不好意思——”

　　“我希望可以委托贵社帮我找到离家的哥哥。”

　　“啊，是。”国木田扶了下眼镜，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那么请坐，可以说说具体内容是——”

　　早已经长大的你，除了较原先明显的身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找到他，让他带我回家。”

　　“啊，好的……诶？

　　而从中窥见一二的太宰则是用几分惊奇的目光注视着想要逃跑的乱步。

　　“不过——委托现在完成了。”

　　你直接向已经背过身子的乱步走去，不由分说扣紧了对方的十指。

　　你注视着乱步那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一字一句，轻盈的就像落在了他的心尖。

　　“那么请带我回家吧，哥哥。”

　　这一次，是你握紧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