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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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逃一样的从栖凤桥上来到镇上的街市上，她的脸还是红红的，心还是跳跳的，脑壳还是晕晕的，穗穗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在青石板路上，她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状况中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穗穗觉得自己好象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可是攥在手中的银锁却提醒她刚刚的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穗穗随着人潮移动着脚步，脑子里回荡着刚才那个后生的话“你跑不脱的，我总会晓得你叫什么的。”穗穗觉得那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一样不停的在她的耳边回响，穗穗这时才发觉这后生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和她在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是那么的一样，穗穗不由的一楞，她不知道这意味着是什么，难道那的后生和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个后生吗？想到这里穗穗不由的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荒缪的念头摔出自己的脑壳，她怎么会和那个粗野野的，厚脸皮的家伙扯上关系。穗穗决定不去想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家伙，穗穗重新把银锁系在腰上快步向舅舅家走去，月月还在等她呢。穗穗不知道命运之轮已经开启，他们今生的纠缠是注定的，包括她与他的相遇。
穗穗刚来到门口就听到了月月的笑声，她快步走了进来，穗穗看到在场院里还坐着一个十八、九的戴着眼睛瘦弱的年轻人。月月看到穗穗忙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高兴的叫道：“穗穗，快来，把背篓放下，怎么就你一个人呀，翠翠呢？”穗穗一边把背篓放下，一边说：“阿姐去给阿爹送药材去了，我就一个人先过来了。”这时那个瘦弱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月月就对穗穗说：“这是龙耀文，我阿爹最喜欢的学生。人家呀可了不起了，现在是城里的洋学生。”然后又向龙耀文介绍道：“这是我表妹穗穗。”龙耀文很自然的向穗穗伸出了一只手，穗穗知道他是想和自己握手表示问候，这个动作让穗穗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可是她现在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里妹伢，这握手的礼节她是不是应该当作不知道呢。就在穗穗犹豫着该不该伸出手去，龙耀文也已经察觉到，他在竿子营这个闭塞的小镇里对一个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山里妹伢做出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不合时宜，所以他很快的又把手收了回去，有点尴尬的对穗穗说道：“你坐，你坐呀。”穗穗见龙耀文把手收了回去知道他也一定察觉到他这个“新潮”的动作在竿子营这个地方是不会得到回应的，因为这里的人们还是生活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之中，这竿子营的山和水就是他们的全部天地，至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那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整个天井之中都充斥月月欢快的笑声，那笑声是因为月月总是把龙耀文说的面红耳赤，穗穗也发现那个叫龙耀文的年轻人真的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呢，脸皮子真的是薄的很呢，月月刚问他为什么没有戴耳环，还说在竿子营不戴耳环是讨不到婆娘的。那龙耀文的脸皮就红得不得了，像是喝了一大坛子的烈酒似的，有些结巴的说道：“才不是呢，谁说我要讨婆娘的。这些什么拜梯玛，赛龙舟的习俗都太落后了，我才没有兴趣呢。”月月还是不肯放弃调侃龙耀文说道：“那你在端午节前巴巴的跑回来干什么，还不是来相妹伢的。”龙耀文的脸更红了，急急的说：“我都说不是了。”月月才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呢，嘴里不停的喊着：“就是，就是，就是。”急得龙耀文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一再重复刚才的话“我都说不是了。”穗穗看着月月和龙耀文斗嘴，不由的笑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害羞的后生，虽然这里的人不像自己的那个时代的人那么开放，但是这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想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后生伢崽更是不用说。想到这里穗穗不由的又想到刚才在栖凤桥上遇到的那个黑塔一样的后生，想到那个后生穗穗的脸不由的像火烧云一样红艳艳的，她不由的使劲摇了摇脑壳像是要把那后生的身影甩出脑壳，可好象不怎么管用，那后生皮赖赖的样子反而更清楚了，穗穗有些懊恼的低咒，她怎么会想到那个厚脸皮的家伙。
“穗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一道柔柔的嗓音在穗穗的耳畔响起。穗穗忙抬起脑壳，只见月月正奇怪的看着她，穗穗忙转移话题道：“阿姐，你怎么才来。”月月这时也看到了翠翠，忙跑过来拉住翠翠笑道：“翠翠，你可真慢，怎么才来呀。”翠翠也高兴的拉着月月的手说道：“阿爹落下些药材我去给阿爹送过去。”月月说道：“那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呀，是不是在过桥的时候被看妹伢的后生堵得过不来呀。”翠翠一听月月这么说不由的脸上一红，作势轻轻的打了月月几下道：“月月姐，你在说什么呀。”月月看到翠翠一副害羞的模样更来精神，她一把拉过自从翠翠一进到天井就在一边呆看着的龙耀文，往翠翠身边一推说道：“龙耀文，这也是我的表妹翠翠。”接着又对在一旁已经窘到不行的翠翠说道：“翠翠，这是我阿爹最得意的学生龙耀文。你们两个人都那么的爱脸红，我看你们不如就凑成一对吧，真是很般配呢。你说是不是穗穗。”穗穗听完不由的也笑了起来，她觉得龙耀文这个害羞的后生配她那美丽温柔的阿姐还真是很合适呢。而翠翠早已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嘴里小声地叫道：“月月姐。”龙耀文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在翠翠进门后就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月月见龙耀文不说话就说道：“怎么，龙耀文你不愿意？我可告诉你，翠翠可是雷公寨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有多少后生伢崽排起队想追求她，你还不愿意。”月月这么一说龙耀文更是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翠翠的身上。龙耀文看着因为害羞低着头翠翠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么的笨拙，这么没用。
瞿先生的到来让一直手足无措的龙耀文又变回了那个侃侃而谈的龙耀文，他向瞿先生简单的介绍了外间的战事，并向瞿先生表示自己想去考大学的愿望。瞿先生一脸正色的对龙耀文说道：“耀文，国家危难如此，还谈什么读书啊。”
听到龙耀文讲到日本鬼子时，穗穗的心不由的一颤，她对日本鬼子的认识只是来源于书本和电视，来到只个时空之后由于这里地处深山交通不便，几乎可以是说与世隔绝,抗日战争已经爆发好几年了，可是这里还是一样的平静，日子还是一成不变的过着，悠闲而单调。这时的穗穗并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会直面那些对她来说只存在于书本和电视之中的魔鬼。
当瞿先生劝说龙耀文弃文从戎的时候，穗穗看了看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说道：“姑父，他这么瘦弱怎么打仗呀。”龙耀文被穗穗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翠翠拉着她的衣袖小声的说：“穗穗。”幸好这时田大有带着六伢子走了进来，月月跑过去一把拉住田大有的手“姑父，你怎么才来呀。”当她看到六伢子站在外面没进来就笑道：“六伢子，你怎么不进来呀。”六伢子红着脸低着头不声不响的跟了进来，翠翠看到龙耀文还是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就忙转移话题说六伢子今年要替雷公寨掌鼓，月月一听来了精神“六伢子，你是不是想要拿个头名，好让做媒的踩烂你家的门槛呀。”六伢子听月月这么一说脸红的更厉害了，月月又笑着拉着田大有说道：“姑父，你这徒弟的脸皮怎么比妹伢家的脸皮还要薄呀。”一时间整个天井间都是月月的笑声。穗穗发现六伢子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穗穗还发现六伢子连脖子都是红的，穗穗也不禁想，六伢子也是个薄脸皮呢，不像那个讨嫌没脸皮的家伙，穗穗不禁又摇了摇头，她怎么又想起了那个粗野野的后生。
夜晚的麻溪铺除去了白天的喧嚣，显得格外的宁静，在这伴着虫鸣的夜晚很适合小女儿家谈论那一点不为人知的心事。
穗穗和月月还有翠翠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说着只属于女孩家的心事，月月拿出自己精心绣制的荷包，对着穗穗和翠翠说道：“你们看，好不好看？”那可是她花了半月的时间不知几多认真绣出的荷包，穗穗和翠翠趴在油灯下看着那个精致的荷包说道：“好看。”月月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真的？”穗穗和翠翠再次点点头道：“真的。”月月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绣了十几天呢，当然好看。”说着又拿起了翠翠和穗穗的荷包，问道：“那你们明天打算把荷包送给哪个？”翠翠的脸不由的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月月不由的笑道：“翠翠，这有什么可脸红的。穗穗你呢？打算送给哪个？”穗穗摇摇头说道：“不晓得。”月月不死心的又问道：“那你讲，明天梯玛会给我们算个什么样的姻缘啊？”穗穗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晓得。”而翠翠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月月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穗穗一脸无辜的说道：“明天还没到，当然不晓得。”月月马上反驳道：“那你总想过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总想过吧？”穗穗摇摇头，她是真的没想过，来到这里这些年，她都在忙着探索这个世界，忙着学习那些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哪有时间想这个呀，就连那个纠缠了她多年的迷梦都不曾再出现过，除了前几天，想到这穗穗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梦再次出现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告诉自己也许自己会解开这个梦吗？还是说……穗穗不由的想到了今天早上在栖凤桥上遇到的那个粗野野的后生。
这时月月往床上一躺说道：“那现在就想，赶紧想。”穗穗不禁摇了摇头，她的这个表姐真的是被姑父给惯坏了，刁蛮的紧，就在穗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月月的时候，翠翠柔声的开口：“月月姐，莫这么讲嘛，这你让穗穗怎么讲嘛。”听翠翠这么一说，月月不由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讲，要我讲呀，男的，就得像龙耀文那样，读过好多好多书，知书识礼，文质彬彬的，不过不能像他那么瘦，要壮壮的，眼睛闪闪的，嗓门粗粗的，往那里一站，就觉得像个汉子，看你一眼，都让你心跳跳的，反正就是特别，特别那个……”月月讲着讲着，却看见穗穗和粗粗都坐着那儿发呆，她就推了推穗穗问道：“哎，我讲的对不对？”被月月这么一推穗穗像是猛然惊醒：“啊，什么？”月月不高兴的说道：“我讲什么你怎么都不听啊。”说完又看向翠翠说道：“翠翠，你讲，我讲的对不对？”翠翠低声说道：“这个，我……”月月更不高兴了，“真是的，不讲了，睡觉。”说完一口吹熄油灯躺下睡了。穗穗和翠翠也都躺了下来，可是才躺了一会儿，月月又开口说道：“哎，你们讲，明天梯玛到底会给我们算个什么姻缘啊。”可是她等了半天也等不到穗穗和翠翠回答就扭过身子，才发现原来，穗穗和翠翠已经睡着了，月月低声说道：“那么快，就睡着了？真是。”说着重又躺下睡了。
其实，穗穗和翠翠都没有睡着，她们都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翠翠握着那个她用尽心思绣的荷包，想着，也许明天能再次见到那个救了她的后生，也许自己可以把荷包送给他，只是他会收下吗？想到这里翠翠的心不禁通通的跳个不停，翠翠下意识的抚住胸口，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响亮，不按着点，全世界的人都会听了，怀着不安与期待翠翠睡着了，只是她哪里知道，她那个绣着一颗春心的荷包却是无缘送出。
穗穗一直在想那个粗野野的汉子，月月的一番话让她不由的就想到了那个野蛮的家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不想想，越是控制不住，穗穗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那个纠缠了她多年的迷梦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她看清了梦中男人的脸——赫然就是那个厚脸皮的家伙，穗穗不由的惊醒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来到这里真的和那个后生有着关联，穗穗疑惑了，她很想否认，可是见到他时那心中的悸动是怎么回事？这些都让穗穗疑惑了。
龙家的老宅院也是难以入眠的一夜，龙耀武在院子里使劲的敲着鼓，他的心也随着鼓点跳个不停，嘴上也不停的对他那个在一边发呆的老弟说着今天在镇上遇到的那个天仙样的妹伢，“你说，她明天会不会来看赛龙船？”龙耀文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谁呀？”龙耀武说道：“我跟你讲的那个妹子呀，讲了一下午你还不记得，我在桥上碰到的那个。”龙耀文随口应道：“哦，会吧。”龙耀武大声说道:“肯定会的。拜梯玛的妹子，都要来赛龙船。”龙耀武越说越起劲，索性在龙耀文身边蹲下：“我跟你讲，这个妹子，真是……”龙耀武想讲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只能挑了挑大拇指，说道：“反正就是、就是那个……”看到老哥一副窘困的样子，龙耀文就帮他补充道：“画上的仙女。”一听这话，龙耀武有些不满，大声说道：“什么画的，是活的。”龙耀文无奈的应道：“好好好，活仙女。”看到龙耀文有些不信，龙耀武越发急急的讲道：“你怎么不信呢你。”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老哥的唠叨，龙耀文说道：“我信，你都讲了几十遍了，我能不信吗？”看到龙耀文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龙耀武不由得也没了兴头，自顾自的起身自信满满的说道：“反正啊，我明天非得拿个头名不可，非得拿。我要让她看看，竿子营的牛角刀，只有我龙耀武配得，她绣的荷包，只有我龙耀武配戴。”说完龙耀武又起劲的拿起鼓槌练了起来。看着自己老哥起劲的样子，龙耀文开口问道：“哥，明天的龙船什么时候比呀？”龙耀武笑着说道：“你又不看，问了做什么？”龙耀文呐呐的说道：“我，问问嘛。”看向天上的明月，龙耀文的脑海里浮上了一张娇羞含笑的脸庞。
竿子营的月亮一如往常的挂在高高的天上，默默注视着这片天空下的一切，不出一声，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世间的悲欢离合，看着世间的痴男怨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