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短凝》蜀南葵葵葵星

101、第 101 章

　　夕阳西下，胡灵珠开始讲他经历过的三种童年。

　　“最美味又回味无穷的经历，是阿兄疼我，阿姊怜我，我是阿兄的乾坤昶日，是阿姊的掌中灵珠，被娇惯着才能让我养的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又会撒娇黏人。”

　　“最想回到的过去是阿姊握着我的手教我习字，阿兄就在一旁的案几上批阅文书，等到阿姊倦了歇下，阿兄会抱我在膝上夸我乖巧懂事。”

　　“最咸湿阴暗的记忆，是阿姊哄着我入睡，又在睡梦中捂住我的口鼻让我呼吸不畅几欲窒息昏厥，感觉魂魄快被黑白无常勾走，行走在暗红曼珠沙华的花海中隐隐能听见阿姊在我耳边低低哭语，滚烫泪珠落在我颈间，是阿姊怨我生不逢时，恨我在她拥有新生的时候成为阿兄束缚她的绳索。”

　　“也能记得阿兄将我从阿姊身边活活抢走交给贤氏女兄抚养，我在大殿外哭着求阿兄让我见见阿姊，炎炎烈日我昏死在殿外，能清醒过来是感觉到阿兄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让我无法呼吸。母子分离不久之后，举国白素，七日停灵，跪在阿姊灵位前连眼泪都不知道要怎么流。”

　　“恍惚记得阿姊死前说爱我，说对不起我，说愧对我，要我提防我阿兄，要我去找灵玙舅舅。”

　　“也记得阿姊死后，阿兄说是我逼死了阿姊，记得阿兄说他恨我。记得阿兄告诉我说阿姊在拿我试毒，用我的性命要挟阿兄放她自由，阿兄告诉我阿姊根本不爱我，阿姊从未在乎过我，说阿姊情愿狠心丢掉我不管也要永远离开我们。”

　　“浑浑噩噩，年幼的我开始不知记忆中的疼爱是真还是假，不知我身上那些伤是真是假，不知自己的记忆可信，还是阿兄阿姐的话可信，感觉甜蜜都是幻想，伤痛才是真实。”

　　“但后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场梦，只要跟着阿兄一起静心学道，就能正常生活，原就没有什么阿姊，贤女才是我娘亲，景悦才是我娘亲，我是有母亲的，阿兄也待我极好。”

　　胡灵珠讲的混乱但认真，我听的迷糊也仔细，我甚至认真的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用手背抵在唇边，手心朝外，越过坐在中间的胡灵珠，在他身后跟陆雪扬咬耳朵：“到底哪三种过往啊？这好像不够三种情况又好像超过三种了啊。”

　　陆雪扬抿着唇没有及时回答我，我又接着说：“我大哥好像真的是个疯子，精神有点失常。”

　　“咳咳。”陆雪扬以咳掩笑：“他听的见。”

　　胡灵珠果然能听见，他改成单手撑在身后，靠近我那只手抓着我手臂一扯，就将我扯到他面前，面贴着面，鼻息都洒在我脸上，凶神恶煞的吓唬我：“哪三种是重点吗！”

　　这真的不是重点，相识多年我们彼此真的太熟悉，我知道胡灵珠脑子灵光的很，他要是想骗我，他能用整套逻辑缜密严丝合缝的故事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但他每回开始意识流的讲些乱七八糟的话才是真话。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赔礼：“不是，不是，我不该打岔，您接着说。”

　　吓唬完我，胡灵珠才起身轻轻在我唇上一点，缓缓松开手：“被你打岔忘记了。”

　　忘了就算了，我赶紧去看陆雪扬，紧张的擦了擦嘴。

　　陆雪扬别过脸去，病中的嗓音带着沙哑但是冷静：“别搞这些小动作，也别博人怜悯，我身子乏
　　的很，咳咳。”

　　“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

　　“咳，试了什么毒，受过什么伤，我母亲当初是怎么被人差点害去性命，你何时跟着胡若尔开始
　　磕丹药，那丹药哪里来的，跟多财毒龙鳞香有什么关系，谁在用药物钳制你们父子，你在替谁做
　　事。”

　　尼玛，我就说这种时候胡灵珠莫名其妙亲我一口干嘛！虽然他莫名其妙是常态，但他莫名其妙背
　　后往往是有深意，他刚刚把我唬住了我没多想，按道理陆雪扬也应该醋着生气跳脚，但是陆雪扬
　　没有，陆雪扬从胡灵珠的话里找到了胡灵珠想含糊过去的部分。

　　陆雪扬这该死又不合时宜的冷静，他妈的真让我着迷！

　　说不想耗下去，但是陆雪扬此刻也是在耗，胡灵珠止了声他也同样没说话，就是沉默着看夕阳从身上爬过，从头爬到脚，光线突然就都准时下班回了巢，空留满地黑影。

　　是夕阳落的太快，还是我们兄妹三人耗的太久？

　　我起身：“我去点灯。”

　　“不要。”胡灵珠抓住了我的脚踝：“你好好呆在我身边就行。”

　　什么鬼话，我他妈就是去拿盏灯。

　　但我还是没有离开，因为胡灵珠开始了：“阿兄是魔鬼，他是碎碎观你爬出来的凶魔。”

　　“可救世主无法救世，是堕魔在普度众生。”

　　我龇着牙吸了口晚间的凉气，不是在黑暗中听鬼故事害怕，而是他妈的，夜幕之下是矫情鬼们的
　　狂欢，对胡灵珠卖惨往事不敢兴趣的陆雪扬咳嗽无动于衷，偏偏就对胡灵珠这悬之又悬的话给了回应，他的回应甚至带上了强烈的情绪，克制但濒临崩溃。

　　陆雪扬说：“所以我们没有杀他，还不够吗？”

　　“珠儿，娘亲你想要，胡若尔你也想要，可你不要太贪心！”

　　老子猜的没错，这两个矫情鬼从前聚在一起，就是在用这种非人类的语言交流，我双腿盘坐，
　　翘起兰花指，原地打坐，准备修点矫情道来破译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加密代码。

　　陆雪扬说“我们”，那就是他有同盟，他来东吴是有目的的，目的中有个计划跟师兄不谋而合，
　　也有可能师兄从中挑拨过，所以陆雪扬跟我一样对胡若尔起了杀心。

　　但胡若尔至今都活的好好的，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救世主，往前推的四五十年前，东吴，大岳，
　　北金乃至夹缝中的小国部落间一直争战不断民不聊生，揭竿起义的英雄豪杰早已陨落，终止这乱
　　象的是胡若尔。

　　也打仗的，但是跟从前比起来，是吹毛求疵。

　　胡若尔的不作为让北金懈怠，让大岳趁机崛起，三国之间微妙平衡。

　　胡若尔的不作为好像就是他的作为，让处栗一族盘旋东吴不再四处奔走游说，略微示好就平定几
　　个部落。

　　矫情道，我悟了，他们在说啥我全听懂了，上层阶级的精神世界我来啦！

　　我甚至还触碰到了一些隐秘的角落，有些不安的隔着胡灵珠拉了拉陆雪扬：“陆雪扬，你在给处
　　栗族做事对不对？珑南叛乱，是你外祖父教你的是不是？”

　　胡灵珠识趣的往前挪了挪，让我能用力把陆雪扬往我这边扯，胡灵珠又不太识趣的自说自话：
　　“我不是贪心，我不过也是想要拥有自己的彩云帮。”

　　彩云帮，好像从前就听岳里尉那群纨绔说过，最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但是我管不了，我要陆雪
　　扬理我：“陆雪扬，你回答我！”

　　我手劲儿太大，拽着他的袖子把他衣服都要拉挎，所以陆雪扬抚开我的手，提了提衣领，接的却
　　是胡灵珠的话：“我也被你算在你的彩云帮里了吗？”

　　想起来了，彩云帮是书里的，是《风短凝》里仙人后来与结识的知己笑谈间成立的帮派，彩云帮
　　也是我身边的，他妈的赵清安就有那么一个彩云帮！

　　“算，不仅你算，卿卿也算，没有什么雄才伟略，只是想着，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或许可
　　以。”

　　前人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是彩云帮的人没能做到的事情，彩云帮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天下大同，
　　最喜欢打着天下大同的旗号忽悠人的，是处栗一族。

　　我感觉心都凉了，我甩掉陆雪扬的袖子，调转过来去抓胡灵珠：“胡灵珠，给你丹药的人是你外祖父对不对？你要用你外祖父反抗小道士，才甘愿做个被药物掌控的傀儡是不是？”

　　胡灵珠好像料到了我的举动，先前挪开那一步就是为了此刻我不能抓住他，他索性还站起来往后
　　退了两步，才重新寻了个离我远远的位置站着。

　　胡灵珠站着理了理衣衫，没有掌灯的茶室里，我只能借助朦胧月光看向他。

　　胡灵珠在月色里旋转起跳，空手武了几式剑招，收式站稳后没来由的问了句：“雪扬，你看我像
　　不像仙人？”

　　我看你像疯狗，像野鬼，你给老子的唱哪出啊！！

　　陆雪扬却是说：“《风短凝》里仙人倾心那男扮女装的凡人，你可知道那凡人的原型不只是云儿的母亲？”

　　“人物刻画的生动活现，得亏凡人男装时描写的智勇双全像个豪杰，女儿装亮相时又温柔细心撩人心弦。”

　　“能有那么细致的描写，是因为各有原型，逍遥仙的恶趣味在于把赵家兄妹揉为一个角色，仙人
　　与男装凡人的知己情谊是给赵清安的，仙人对恢复女儿身的凡人炽烈情谊才是逍遥仙留给云儿母亲的。”

　　尼玛，能不能不要把我爹爹的书剖析的这么细致，我都替我爹感到社死了。

　　我见缝插针道：“别把我爹娘扯进来，管你好赖话都不准说。”

　　好家伙，这场谈话到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三个人各聊各的。

　　胡灵珠在发他的拿手羊癫疯，陆雪扬又开始沉迷游记，只有老子在心焦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