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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夜幕沉沉。一行车马行进在去往琉安国的路上。中央簇拥着一顶皇家喜轿,殷红的颜色格外引人注目。喜轿四角垂挂着衔香瑞兽琉璃装饰,在夜色中不断摇摆。
      “世子殿下,咱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早听闻琉安三皇子是个喜怒无常之人,万一咱们前脚刚到,后脚就被……咔擦了,可怎么办!!”
      侍女昭云时不时向窗外看,紧张地绞着绣花帕。
      宋溶川单手支着额角,这时才睁开眼看了看昭云。他无奈地一笑,“亲姐姐的命令,就是明知死路一条也得走出生路啊,既来之则安之。”
      昭云听到打了一路瞌睡的宋溶川突然说话,习惯性地往他那看,又一次被他的红嫁衣和艳丽的妆容吓了一跳。“哎呦世子殿下,您说话前也给个前奏啊……这大晚上,奴婢看着您这……这尊容,实在是……胆战心惊……”
      宋溶川抬了抬手,看着他袖口上精致的红鸾绣线,忽然有点想笑。这衣裳本是做给女子穿的,宋溶川因身形纤瘦,勉强能穿得上。可这时一笑便要受罪了,腋下腰间瞬间勒紧,差点让他喘不过气。宋溶川马上不敢笑了,乖乖坐好,把红盖头放下,开始细思和亲一事的对策。
      两年前归玉国与琉安国开战,顾及琉安有个相传战无不胜的三皇子,归玉一开始的战法比较保守,可一年半以来琉安节节败退,归玉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军队很快打到了京畿。可正在此时,琉安三皇子突然开始领兵。果然,不出五个月,胜负见分。归玉国只好求和,想送出十二座城池息事宁人,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琉安国主“不爱江山爱美人”,要归玉派灵月郡主和三皇子和亲。这灵月郡主名为宋月,是当朝长公主归晴嫡女。众所周知,宋月是长公主的心头宝,长公主闻知此事立刻进宫质问了她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天子祁澄帝。祁澄帝被亲姐姐揪着耳朵,有苦没处说,“晴晴你先听朕说……你这样朕很没面子的……”
      虽然当着心腹们的面丢光了脸,祁澄帝还是没有松口。他膝下无女,整个皇室就只有宋月一位郡主,他从小把宋月当亲女儿养,送她去和亲又怎能不心疼?只是国家大事,在祀与戎。为了整个归玉国,只能让宋月远嫁琉安。归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闹归闹,闹完也只能领旨。不过……
      归晴和宋月笑眯眯地盯着宋溶川。
      宋溶川硬生生被看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脖子,警惕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月笑了。宋溶川从来没见过自家姐姐笑得如此灿烂。“没有,姐姐就是想……送你一件新衣服穿。”
      于是,宋溶川便被迫和传说中的琉安战神和亲去了。归晴掩护着宋月在半路上逃跑,在常年空置的一处避暑山庄暂避。宋溶川则负责扮演“狸猫换太子”的狸猫,而且是穿着新娘装的公狸猫。
      马车颠簸数日,终于在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清晨抵达了琉安城门。
      轿内。
      昭云手捧铜镜,双目紧闭。对面的宋溶川正“对镜贴花黄”拎着一盒胭脂在脸上乱抹。半刻钟后。“昭云,你说…这样行了么?”昭云勉为其难地睁开眼。
      “啊——鬼啊!!”
      “殿下!你不用把整个脸都涂满胭脂!!”
      “殿下!豆蔻也不是涂在眼睛上的!!”
      “唉,”昭云叹气,一边重新给宋新娘梳妆一边道:“殿下,要不是现在外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刚才我可能就要失手把镜子砸在您脸上了。”
      宋溶川对自己失败的梳妆经历毫不在意,双眸盯着昭云灵巧翻飞的手,学得认真。昭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殿下,没想到有一日你也要学起女子梳妆打扮之道,还真的是……”
      宋溶川认真地道:“技多不压身。”
      再说,说不定自己伪装地好,他这假新娘还不会被这么快发现。
      固定好最后一支金钗,昭云看向宋溶川,不禁惊呼,殿下这女相……怎么有点好看?
      宋溶川底子好,肤色白,五官又精巧细致,如果忽略他墨色的眉,简直可以说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殿下!你太美了!简直是…那词怎么说来着?对,国色天香!”昭云激动地拍大腿。
      宋溶川看了眼镜中忽然变得秀气婉约的自己,头疼地抚了抚额。
      琉安皇城,桃葆洒肆。
      几个酒客围坐在桌前,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正欢,时不时耳语几句。
      “听说了吗?归玉国的什么郡主,要嫁给咱们三皇子啦!好像今日便要大婚了吧?……”
      一个瘦猴模样的男人神神叨叨地散布“宫廷秘辛”,周围挤了一圈人。
      “不是吧?三皇子战功赫赫,前不久才带兵破了归玉,皇上怎么会让他娶个手下败将的郡主?”
      “就是,再怎么说也该派个公主来和亲啊,莫非,这郡主是送来给三皇子暖房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挤着眼笑。“安静安静!你们知道什么呀,”瘦猴颇有风度地大手一挥,摆出几分领导者的姿态来,“这归玉国可没有公主,郡主是归玉唯一的贵女啊!而且传闻这位郡主,可谓是风姿绰约,花容月貌!拿来配三皇子,你们说这是什么?是皇上器重三皇子!……”
      洒肆一角。一个一身玄衣的年轻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听得此话,他冰冷到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他端起酒杯的手又落回桌上,终是满盏清酒未动。他起身,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了,留下杯中酒自在晃动,漾起几圈波纹。
      而此时,“风姿年约,花容月貌”的宋溶川已经抵达皇宫。按理应直接去三皇子府,由于宋溶川算是敌国质子,需先进宫面圣,象征性地接受赐婚。
      喜轿从皇宫角门进入,两个侍女将轿子迎进去。
      宋溶川挑起半边帘子向轿外看。琉安果真财大气粗,宫殿建筑比起归玉要大手笔许多,处处描金绘凤,檐牙高啄,朱溶川想起归玉皇宫精巧的小桥流水,不禁叹了口气,目光无意瞥见在轿小跑引路的侍女,他蹙了下眉,怎么说也是归玉国郡主和亲,堂堂正正的三皇子妃,怎么琉安国皇上如此随意地派两个侍女就接了车驾?是这琉安太轻视归玉,还是琉安皇上对这三皇子太过不重视?
      “请郡主入内殿。”
      轿子渐渐停了,走在前面的侍女低眉顺眼地对轿内说着,虽然弯腰俯首,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敬意。宋溶川估摸了自己的地位,暂时停止胡思乱想,放下盖头随昭云下了轿。
      琉安风俗,新娘在未进夫君家门前是不可随意在人前摘下红盖头的。这倒反而方便了宋溶川,有盖头的遮掩,应该能多瞒几日。
      内殿中。琉安国君琉琏帝端坐在龙椅上俯视来人。琉琏帝方四十上下,许是多年腥风血雨的历练,让他的眼中平添几分阴鸷。见宋溶川进来,他仍是一言不发,似乎都不屑于摆出一个哪怕象征性的微笑。
      “奴婢昭云,替郡主殿下向皇上问安。”宋溶川和昭云在殿中跪下行礼。岂料半晌无人应答。殿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大胆!”琉琏帝蓦得出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宋溶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连刚才引路的两个侍女也吓得双双跪下了,宋溶川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以显尊敬。
      “郡主初来本国,竟是连问安都要奴婢替的?朕不曾听闻归玉是这等规矩啊!”
      宋溶川反倒松了一口气,正要捏着嗓子回答,身旁的昭云却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陛下息怒,皆因郡主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琉安气候又与归玉有异,近日便感了风寒,声音嘶哑,恐冒然开口惹陛下不快,还请见谅。”昭云又行一礼,抢在宋溶川之前说道。
      琉连帝闻知此事,见昭云礼数周全,面色缓和了不少,命人赐了些补品、汤药,就放宋溶川出宫了,至于三皇子和郡主的婚事,却是只字未提。
      出了内殿,随行的两位侍女带着昭云去礼部领了大婚所需物品,便急急忙忙回宫交差去了。
      眼看吉时将近,轿夫仍抬起喜轿,向三皇子府去。
      “吓死我了!殿下你都不知道,那琉安皇帝一声大胆,奴婢吓得都快跳起来了,还好奴婢急中生智,救殿下于水火之中!”昭云拼命拍着胸口,乍乍呼呼地来邀功,宋溶川笑着回应,“以后每顿给你加个鸡腿。”“真的?!”昭云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宋溶川,似乎怕他反悔似的。宋溶川一笑,“当然是真的。”
      说到底昭云也还是个小孩子,比自己还小三岁,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又怎能不怕呢?不过装作无所谓罢了,宋溶川闭了闭眼。走到这一步,有些事必须由自己承担。
      现在他要保住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昭云,和整个归玉,如今的琉安气焰正盛,归玉则还未从战乱中恢复,若是现在琉安再次对归玉出兵,那归玉…恐怕要易主了。
      宋溶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领着世子的俸禄,做着琉安的质子,怎么偏偏要操着皇子的心?!
      思索间,三皇子府到了。四周的乐声渐渐清晰,锣鼓喧天,不绝于耳。街道上有不少百姓围着看热闹的,可进了府,忽然像是到了一座空城,除了乐声和车轮滚动之声,再无人声。宋溶川虽不懂嫁娶之礼,却也知道大婚当宴请宾客,尤其皇子大婚乃国之盛事,整个皇城贵胄应当都会出席,这样一来,三皇子府未免也太过冷清了。
      宋溶川心下狐疑,却也无暇深思,由昭云扶着下轿,不多时便有人接应,宋溶川只能从盖头下的缝隙里向外看,看到一双黑靴,边缘的玄铁泛着一点寒光,和它的主人一样不近人情。
      这个三皇子竟不穿喜服?大婚之日身着玄色?
      宋溶川不禁觉得周身有些凉意。要不是身旁这人确实在走,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参加冥婚了。
      进入正厅,昭云不再陪同,他这个便宜新郎也不来扶着他,宋溶川一下了成了半瞎,跟着黑靴子乱走,脚下忽然被门槛绊到,宋溶川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他暗暗叫苦,只见旁边的黑靴子脚步不停。
      “糟了,”他想,“竟然要在这里毁容了……”
      千均一发之际,一只手稳稳拉住了他,把他拽回原位,那只手力如铁钳,但宋溶川堪堪稳住身形,那手便唯恐避之不及地缩了回去。
      宋溶川:至于吗?我是烫手的吗?
      不待他腹悱,黑靴子已走出老远,他只好赶紧跟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太监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溶川微微握紧了拳,不难看出这个三皇子对这桩亲事很不情愿,那么他也许也不会愿意“享受”这个洞房花烛夜吧?若是想办法让他彻底不愿意接近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归玉国。
      “可都安排好了?”祁澄帝一脸严肃地看着大将军斡玕。
      “陛下放心,几日后火神节,臣已安排好一支戏班进入琉安皇城,届时在宫中演罢,便可接应郡主混入其中出宫,再放出消息称郡主在火神庙会被贼人掳走,便是寻遍天下,琉安也找不出破绽,必可保郡主平安归来。”
      斡玕长得方头方脑,武功却是归玉上乘,且长年跟随祁澄帝,深得信任,闻言,祁澄帝便放下心来,派人将归晴接进宫,要亲自告知她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这边祁澄帝想着办法救灵月郡主,那边假郡主正尝试自救。
      琉安三皇子萧时倾目不斜视地走向厢房,本就如刀刻般凌历的脸上此时更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仿佛走在他身边的不是三皇子妃,而是归玉的仇敌。
      可惜,被蒙在盖头下的宋溶川并不能看到萧时倾的脸色。于是他不怕死地冲了。
      宋溶川给自己壮了壮胆,捏紧了嗓子娇呼一声,佯装虚弱,往萧时倾身上倒。
      萧时倾不设防,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好在反应够快,宋溶川立刻如愿地感觉到一只手强硬地推了他,把他推得一个踉跄。
      二人仍是沉默地向前走,宋溶川乘胜追击,慢慢地、温温柔柔地去够萧时倾的手,第一回合,刚一碰到萧时倾就被飞快甩开;宋溶川锲而不舍,第二回合,继续装作柔若无骨的样子去拉萧时倾的手,萧时倾的乎终于被惹怒了,一把扣住宋溶川乱动的手腕往反方向扭,宋川痛得差点当场叫娘,堪堪咬牙忍住,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手马上要发出喀嚓一声脆响的时候,钳制住他的手松开了,只听萧时倾冷冷道,“请你自重。”
      宋溶川:……
      虽然达成目的气走了萧时倾,宋溶川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想,明明是拜过堂的三皇子妃,拉个手哪里就不自重了?还好设让宋月嫁过来,不然…他倒不是担心宋月,只怕依宋月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个毫不怜香惜玉的三皇子会被宋月拉着同归于尽的。
      萧时倾在警告过宋溶川后直接快步离开了,宋溶川计谋得逞,大大方方掀开盖头,寻着路朝“洞房”走去。
      将近夜半了,宋溶川坐在铺着几层鹅绒的软榻上,紧绷了一天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些。
      精神一松,手腕上的疼便叫嚣着,铺天盖地,变本加厉地袭来,解开衣袖时,宋溶川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反折过的手腕已经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稍微一弯便是一阵尖锐的痛意。琉安国不比自家,宋溶川找不到伤药,昭云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他只好倒些冷水,浸了毛巾敷在手腕上。
      萧时倾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之前在廊上试探时,萧时倾便隐约觉察到不对,宋溶川撞过来时,身形虽单薄,却有一股少年的劲力,撞在人身上,瘦削的肩骨足以把人撞疼。若说这只是猜测,他扣住宋溶川手腕的时候心下便有八分确定了。
      女子手腕纤细柔软,身旁这人被冷不丁扣住,下意识反抗的时候明显带着女子不该有的力度。何况平常女子,尤其娇生惯养的郡主,怎能被他这样一扣还忍住不喊疼出声呢?
      萧时倾本想将那假冒郡主抓个正着,走到门口却有一瞬间愣怔。
      少年背对着门坐在榻上,单薄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此时他正将冰寒刺骨的毛巾往腕上按,嘴里还一边不断念着什么。
      萧时倾以为他在咒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些,却听得那人一边痛得轻轻吸气,
      一边不住地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萧时倾:……
      萧时倾轻咳了两声。
      宋溶川不念了,一下了坐直了,僵着脖子慢慢回头,余光一触及萧时倾,立马像触电一样弹开,手忙脚乱地把红盖头重新放下来,奈何只有一只手能使动的宋溶川被繁复的红盖头绕住了,捣鼓片刻后红盖头半只扎在发髻上,半只把他唯一能动的手也给缠了个严实。
      宋溶川心里一着急,就想着干脆使蛮力扯下来得了,不幸的是无数支金钗金步摇像钉子似的把红盖头牢牢扎在了宋溶川头上,一使劲扯,头皮便要跟着红盖头搬家。
      宋溶川挣扎无果,终于认命了,吊着半只手老老实实转过身,看了看萧时倾。
      萧时倾也纳闷,怎么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就自己先把自己捆起来了,见宋溶川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萧时倾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了,他精明的父皇至于派这么一个眼线来监视他?
      萧时倾不由地又看了眼宋溶川。宋溶川表面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实际上心里正叫苦不迭。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自己怕是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宋溶川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
      萧时倾见宋溶川避开自己的目光,眼尾还依稀带着几分薄红,向下看时又见那只受伤的手腕红紫交加,肿得有些可怖,他竟然自己也没察觉到地生出几分愧意,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帮他解开了纷乱纠缠的盖头和头饰,宋溶川的手终于被解放。
      宋溶川一怔,抬眼看萧时倾,仍然看到冰冷而锋利的眼眸,漆黑的眸色像潭深不见底的泉水,里面的冰结了千万年。
      萧时倾也在看他,宋溶川的眸色很浅,几近琥泊色,在有些慌乱的情况下光华流转,没了钗环的支撑,一席墨发倾泻而下,散乱在身侧,有几缕贴在额间,衬得皮肤似雪,倒也不显得狼狈,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时倾从宋溶川的眼角眉梢,隐约看出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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