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香洁

29、冤家聚头

　　以为是鸿门宴，却不料反解了我心中疑惑，纠结于胸腔里的那一块毒瘤剔除，真正甩掉了包袱，好不轻松。
　　“林小慧，感情不是游戏”，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到底有多傻，有多较真，才会气到要报复？这个骄傲的傻瓜！
　　头顶一片晴空，数日阴霾一扫而去。他奶奶的，这三个混蛋什么都知道，偏偏憋着到现在才告诉我，什么意思嘛？早告诉我，我至于这么遭罪吗？至于等安志逸回了学校捞不着人的时候自己一人苦闷吗？靠！
　　与他三人见面回来，我就一直坐在寝室床上，抱着腿，头枕在膝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切齿，一会儿表情羞涩，一会儿目露凶光……寝室姐妹们吓坏，谁也不敢来叫我，只是都不去吃晚饭，抱着饭盒轮流在我面前溜达。
　　响起敲门声，她们赶紧打开，一看是天天来报道叫金丽娟吃饭的文勇，如见救星，几个围在文勇身边叽叽咕咕地小声汇报林小慧失心疯的状况，请求支援。
　　文勇果然不愧为班长，镇定地坐到我床沿，和蔼亲切，模仿知心大哥哥款式，“林小慧，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不饿吗？”
　　“呵呵，”我笑两声，“不饿，你们去吧，我有正事要做。”文勇一怔，无奈地转头看看后面几位对他满怀信心的同志，大家一阵挤眉弄眼，交换信息。
　　“我是真的有正事，你们去吃，我有脂肪抵着，没关系。”
　　“要不，我给你弄盒饭上来？或者买个馒头？”陈宇娇从旁边冒出小脑袋。
　　我一摆手，“你们别担心，校门口这么多吃的，我饿了自然会去。他们又不关门的。走吧，我正常得很，请各位同志放心，要是我疯掉，估计全世界没几位清醒的了。走吧，再不走你们才要饿死了。”
　　关心我的同志们犹犹豫豫地走后，我一下从床上蹦下地，迅速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奋笔疾书。

　　安志逸：
　　你好！
　　好久没联系了，你好吗？
　　与你一直通信，突然没有了你的信的那一天，我觉得生活里失去了最最重要、最最宝贵的一样东西。似乎没有了主心骨，日子过得特别不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中断与我的联系，甚至销了我知道的电话号码。我六神无主，忧心忡忡，但是我忧的是你，生怕你出了什么事，而你为了不让我担心，瞒着我。
　　我一遍一遍问自己：他还好吗？他一切平安吗？只要他是无恙的，哪怕他回来不理我了都没有关系。
　　可是我对自己讲了假话，我是多么思念你，渴望你的怀抱，期盼你在我耳边说“你是我的宝贝”。我数着天天等暑假，我买了从不穿的吊带裙专门想穿给你看，哦，那天你看见了，我漂亮吗？
　　万万没想到再见会是那样的情景，当时的你碾碎了我的心。我在病床上躺了两个礼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你击碎了我，你知道吗？不过，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安志逸，我爱你。
　　孟云告诉你打赌的事，你生气了，是吗？但你可知道，这是我敢大胆接近你的借口。你的一点一滴，像一卷丝，密密缠绕在我的心头，这么多年，我这么傻，从不敢触碰他。
　　我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女孩，我只知道对你的心意真切，不管它的开始是一个赌约，还是一个玩笑，我始终认真，始终快乐，这幸福的恋爱滋味只有你才能给我。
　　如果你是爱上了别的女孩，我祝你幸福，真心实意的；但如果你还爱着我，那请抛开那个可笑的误会，记住，我一直喜欢你，什么都不为。
　　等你的信，请让我死得明白。

　　慧
　　写完信，我长吁一口气，好怕自己再看时会丧失勇气，不敢寄出，甚至当场把信撕掉，也就索性迅速把信装进信封，粘好，贴上邮票，写好地址，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自这封信后，我就上了瘾，不固定地写。没事就晚写两天，有事或心中有感时甚至一天几封。我取消了“开坛讲经”，不再主持或参与任何“谈话节目”，专心把经历的每一件小事，每一分感悟化作笔墨，与安志逸分享。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安志逸就是钻石我也把他开了。
　　可是老天似乎爱和我开玩笑，一封封信如石沉大海，我热切盼望的那一头渺无音讯。
　　我热度一分分递减，脸渐成黑锅底，小宇宙气场如冰河一般，看得周遭的人甚是揪心。
　　今天心情尤其郁闷，我吃完晚饭也不去自习，拿了包烟直奔小树林。天色尚早，我仗着牛仔裤已快到坐哪哪脏的地步，“吧叽”一下靠着棵树坐到地上。
　　我抽烟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就像大多数少年一样，对“坏”的事情充满好奇，觉得偷偷抽了一支烟似乎就是和代表封建势力的家长们作了抗争，不过，我学会后觉得没劲放弃了，没想到云继续了下来。
　　今天没来由的憋屈，烦闷得不行，悄悄买了一包放在兜里，决定重温一下云里雾里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刚摸出烟，拆开包装，手指敲一敲，跳出一支，一只手一下伸到面前，“同学，来一支。”
　　什么神仙？问女生要烟抽，还这么自然？
　　眼光向上，嗯——眼熟，确实眼熟！一定曾经会过。
　　他接过烟，在我旁边坐下，摸出火机“啪”一下打燃，给自己点上。
　　“喂！你太没规矩了，好歹你问问我要不要点啊？”
　　“女孩子不要抽烟，有损形象。实在想，就坐我旁边吸点二手的吧。”
　　“我们见过吗？你叫我同学。”
　　那小子歪头看我一眼，叹口气，“早知你根本不记人，我当初何必费那劲求学生会主席说情呢？真是丢人。”嗯？这话怎么说的？我调整坐姿，以便从正面看清楚这位仁兄。我在脑海里一阵狂搜，中途数次死机，又重新启动，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害我落下“母虎一枝花”美名的家伙！
　　“你如今不害怕了？”我用眼角夹他，“老虎头上拔毛来了？敢问我要烟抽。不错啊，小子，有长进啊。”
　　“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当初是有误会，其实你应该是个不错的姑娘。”
　　一句话，讲得我竟有点酸，老老实实坐到了他身旁，决定和他聊聊，“今天不陪女朋友？”我记得，当初他“发疯”是为了陈宇娇不小心撞倒了他的女友。
　　“没有陪的了。”烟雾里他苦笑一下，“否则我怎么会坐在这里问你要烟抽，和你聊天？”
　　“嗯。”我了然于胸，又是一个失恋的人，“怎么啦？你们。如果不介意，就说说吧，反正我不认识你身边的人，我不会到处乱讲。”
　　“我无所谓了。分都分手了，也不在乎人家讲什么了。”
　　“看得出，你当初很喜欢她。”
　　“是。我把她放在心尖子上，一切以她为先，真的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对她好。”
　　“那不就成了？借用琼瑶奶奶的一句台词：等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但是仍然感谢上苍，给了我一个可等、可怨、可恨、可想的人。与君共勉。”
　　“也许真是应该这么想吧，否则怎么想得通？”
　　“我都百年难遇地诗情画意了，你怎么还死气活样的？说说，怎么伤你至深，铭心刻骨了？”真是奇怪哉也，八卦真是包治百病，我刚才还烦闷欲死，现在已全情投入到该位仁兄伤心情史上，顿觉神采奕奕。
　　他不看我，眼神迷离，面色凄苦，全然陷入自己的感情中，我心中大乐：嗯，入戏了。
　　“我们老家考到这里的不多，学校里老乡的数量不像其他地方的那么多，因此我们老乡之间感情很好，时时聚会，放假、开学也经常约着一块走。我女朋友不是我的老乡，她本来对于我们经常聚会从来没多想过什么，直到有一次，她看见聚会后我扶着一个喝多了的女老乡，送那女孩回寝室，她终于爆发了，找到我大吵了一场。”
　　“那有什么？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你又没干什么。”
　　“是啊，要是当时我会这样想就好了。她突然气势汹汹地来找我，当着我们同学的面，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温柔，我觉得她很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火就上来了，冲她吼了几句，结果我们不欢而散。”
　　“不会吵一次架你们就分手了吧？难道你们从来不吵架的？”
　　“小吵过，一般我都会主动哄她。可是这一次我是真觉得受了委屈，而且当着别人让我下不来台，就没去找她。”
　　“哎，真是，恋人之间争这些闲气做什么？谁先低低头，不就什么都过去了。”
　　他朝我笑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可惜早不认识你。哦，不，可惜是那样认识的。”
　　“嘿嘿，认识就是朋友了嘛。”
　　“嗯。”他继续他的故事，“我不认错，她也就不理我。我其实很想她，很想去找她，远远看见她会禁不住眼睛红掉。可是，可笑的自尊心，让我就是走不出那一步。我心里难受，常常拉上老乡陪我去喝酒，有时甚至喝得第二天都上不了课。”
　　“借酒消愁愁更愁。”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还有更糟糕的？”
　　“嗯。我曾经送回寝室的那个女孩她听别的老乡说了我的事，觉得内疚，主动来安慰我，陪我喝酒……”
　　“啊，你爱上她了？”嗯，这情节有点刺激了。
　　“要是爱上就好了。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不知怎么搞的，带她回了我和女友在外面租的房子……”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事情发生了，我不能当没发生，也不会用喝多了做借口。可是还在我没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做时，她找上了我的女友，告诉了我女友那天发生的事情，并且说我们互相喜欢很久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不怪她，怪我，是我糊涂做错事。可是这样一来我女朋友伤透了心。昨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她寝室，寝室里没有别人。她一句话也不讲，只递给我一个包。包里，码得整整齐齐，被精心保护得干干净净的是我们恋爱两年里我送给她的每一个小礼物。她眼泪扑簌簌掉，我心都碎掉了。”
　　“不可能了吗？抱住她认错，苦苦哀求！”
　　“她不会回头了。她把我送给她的东西全还给我，就说明她不会原谅我了。她曾经说过，我送给她的小玩意她要全部收好，因为这是我追求她的证据。现在，她把证据销毁了。”他说完笑笑，但比哭难看三倍左右。
　　我愣愣地没讲话，他的故事紧锣密鼓地灌进我耳朵里，我一时消化不了。
　　“你把你那包烟给我吧，女孩抽烟真不好。”
　　我傻傻地递给他，顺口说：“不打不相识，我们算朋友了。”
　　“嗯。今天很奇怪，给你讲这么多，大概是因为你看上去也很伤心吧。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滚蛋！你丫算什么沦落人？旧的还没去，新的就来了。”我“腾”一下站起来，“好好对新人吧，不要伤了一个又一个，understand?”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这么惨！”他鬼嚎。
　　“老兄，人是在挫折中长大的，”我拍拍他的肩，“尤其是男人。好了，今天十分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我冲他狡黠一笑，“感谢你大公无私，用亲身经历教导我。”说完，我也不等他接话，冲他挥挥手，说了句“后会有期”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