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黯夜妖灵

97、 心头刺

　　靠在一棵高大的树上，龙玉看上去冰凉得好像是空气，若不是还有呼吸，就已经在树影中散去了。

　　这树枝繁叶茂，密密匝匝，硕大一团鬼影般，此时正是初春，叶芽娇憨若眼，嫩色氤氲如雾，月光下，树影显得分外诡异。

　　铁仇宗半倚在龙玉斜对面的树丫上，时而目光，会在注视院子里边动静的时候，瞄向龙玉。
　　甄家已经成了一座死宅，他们两个到了这里，是为了等前来甄家探视的人。

　　这家人到底为谁效命，龙玉应该知道，他毕竟与楼兰关系匪浅，辛无泪已经告诉了铁仇宗，龙玉的妻子，是楼兰国的公主慕容珏，也就是他看到的那个采玉夫人，可惜慕容珏遭到端木太后的毒手，已经香消玉殒了。

　　眼角都不瞥铁仇宗一下，龙玉淡淡地：“我若知道，怎敢瞒他？”

　　淡淡一笑，铁仇宗自然了解龙玉此话的意思，龙玉口中的“他”，指的便是辛无泪，他自小便跟着辛无泪长大，辛无泪的性情和手段，铁仇宗焉能不知，只不过，他并不相信龙玉。

　　忽而低头淡笑，骨子里边透出来的冰冷，在瞬间消散，龙玉显得有些得意，低垂着月光般朦胧清寒的目光，盯着铁仇宗：“你若不信，只告诉他去，到了他那里，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铁仇宗低声道：“我看到的那些事情，你的解释未必能解惑，你不杀我，若非别有苦衷，便是铤而走险。”

　　铁仇宗的话，让龙玉感到一点儿意外，哂笑：“铤而走险吧，你对自己有信心，可以赌一下。”她的话语中，满是奚落和不屑。

　　也不以为忤，铁仇宗一笑：“那倒也不必了，我从来不担心二叔，只是你，好自为之。”

　　眼波一转，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龙玉目光灼灼地俯视着铁仇宗，忽而又一笑：“再养在狗窝里边，狼还是狼，改不了祖传下来的本性，铁师兄这份心智，果然胜过阴教主一两分。”

　　脸上的笑容，被龙玉温和平静的话，瞬间就冻住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意被触碰的地方，铁仇宗也不例外，他的母亲任英，是在入了洞房的第二天就被抬出了铁马庄，过了七个月后，在栖骨观生下了他，还曾经写信给阴令九，要阴令九为孩子取个名字。

　　当年的事情，知道者甚少，铁秋风从来不曾和他提起过，或者可以说，铁秋风与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告诉他往事的，反是抚养他长大的辛无泪。

　　这些事，纠结着铁仇宗的身世与身份，他不愿听不愿想也不想面对，可是如今被龙玉猛地提起来，心头最柔软的部分，重重地受了一击，

　　丝毫变化，都被龙玉一览无遗地瞧了去，她眉眼舒开：“铁师兄真的就不想知道吗？”

　　真相，如果知道一件事情可能存在着一个真相，无论这真相是否会如自己所愿，人们还是无法抵制真相的诱惑，想弄个清楚明白。

　　轻轻叹口气，铁仇宗声音微哑：“我娘已经不在了。”他说话的时候，低垂着头，好像是沉浸在无限的忧伤里边，其实心中，对龙玉更是充满了疑惑，好好的，他为什么提这件事情，而且，他究竟是如何得知？难怪鬼卜说龙玉是个恶魔，在龙玉温然如玉的笑容里，一时之间，他还真的猜不透龙玉要做什么，只是凭着直觉，感受到危险如潮水，已经黯然涌动在自己的周围。

　　抿了下嘴唇，龙玉的声音更低：“珏是我的妻子，阴令九曾经是端木氏的入幕之宾。”

　　这次，铁仇宗真的愕然了，抬头望着他，感觉龙玉这句话，应该不假，若不是端木氏和阴令九关系暧昧如斯，这个只能在铁秋风、任英和阴令九之间存留的秘密，怎么会让外人知晓？那个采玉若真是慕容珏，楼兰国的公主，倒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沉吟一下，龙玉又道：“采玉只是珏身边的贴身侍女。”

　　铁仇宗愣了愣，猜不透为何龙玉告诉他这些：“公主呢？”

　　龙玉神色黯然：“珏在孤霜苑，她是许过人家，又逢夫主亡故，我又不想留在楼兰和她成亲，所以，她嫁给楼兰新帝，涂冷了。”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凌晨微寒的空气，隐约听到衣衫破空之声，听这声音，来的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人数，应该在二十几个人左右。

　　果然，在听到声音一眨眼的功夫，二十几个蒙面人，在一个黑衣人的带领下，纷纷跃入甄家。
　　黎明前的时光，最黑暗，人们也睡得最香甜，领头的那个黑衣蒙面人，身形娇小，看样子，应该是个女人。

　　她带着人，径直奔向了大厅，甄威武就尸横当场，大厅上，还有几具仆人的尸体。

　　进了大厅，先到了甄威武的身边，踢了踢甄威武，那个黑衣女人呸了一声：“晦气，果然是死透了，要知道如此不中用，就不该留到现在。”

　　跟着她来的人，已经迅速分成好几拨，纷纷进入甄家各处去搜藏，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先后有人来回禀，说是搜藏了各处，却一无所获。

　　铁仇宗和龙玉就躲在正厅天井里边的那棵大树上，屏住了呼吸，从他们藏身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厅里边的情形，看得到那个黑衣女子媚态横生的眼睛。

　　心里默默查着人数，铁仇宗发现，分散出去的人，少了八个，那八个人分成三组，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黑衣女人显然也焦急起来，立刻命人去找寻，又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奉命找人的人回来，抱拳：“启禀娘娘，臣等已经里外看过，那几个人，应该不在甄家了。”

　　一把扯下了蒙面黑巾，露出姣好的面容，这个黑衣人，正是遮衣国的皇后，尉相知，跟着他来的人，都是遮衣国的宫廷侍卫。

　　尉相知吩咐身边一个侍卫头领：“去查查他们几个是谁的手下，由谁举荐进宫的。”

　　那个侍卫头领连声承诺：“是娘娘，不过，娘娘，臣等是不是该追他们？如今甄府里边，我们想要找的虎符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是那几个叛徒翻检出来，才携卷东西跑了？”

　　冷笑一声，尉相知道：“宫廷侍卫都是要经过联保连坐的举荐才可以入宫，除非投敌叛国，不然他们不会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地私自逃走，若楼兰国有细作接应，这些人应该还在甄府里边，你带着人，不可太过分散，免得被他们个个击破，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他们出来。”

　　那个侍卫头领连连点头，吩咐留下八个侍卫，保护尉相知，自己带着剩下的侍卫，再次潜入甄府各处。

　　似乎有意无意地抬起眼睛，看看天井里边的那棵大树，尉相知笑道：“看了这么半天，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现在的孩子，真的够稳重厉害。”

　　原来，形迹已经败露，这个看上去娇俏的女人，武功不容小觑。

　　出乎意料的行动一致，铁仇宗和龙玉谁都没有动，靠着身后粗壮的枝丫，屏息凝神地望着正厅。
　　如果尉相知发现了他们，就说明这个人的武功，在他们之上，现在对方除了尉相知，还有八个武
　　功高强的高手，他们两个如果贸贸然地闯进正厅，犹如送羊入虎口，绝非智举。

　　反而是依靠在树上，居高临下，还好随机应变些。

　　负着手，神态悠然地从正厅出来，尉相知站在距离大树一丈距离的地方站住，侍卫们随后紧跟，那尉相知抬着头，冷冷地看上树上的人：“小子，你以为我在诈你们吗？”

　　双手抱肩，龙玉神色傲然地俯视着尉相知：“谢谢。”

　　嗯？

　　这两个字从龙玉的口中说出来，让尉相知颇感意外，不知不觉间迈前一步：“谢谢？你们是楼兰国的人？”

　　轻轻摇头，一丝浅浅的笑容，洋溢在龙玉的眼眸中，她目光不错地看着尉相知：“我一直都想杀你，所以谢谢你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

　　怒极反笑，尉相知目露凶光：“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想杀我？”

　　手，按到了剑柄之上，铁仇宗已经蓄势待发，他也感觉出来这个人的武功，非同寻常，不过和龙玉之力，他们还能在尉相知和那几个侍卫联手下，全身而退。

　　铁仇宗也微微一笑：“试过就知道，就怕你不敢。”

　　自然是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尉相知喋喋怪笑：“不知死活的小子……”

　　龙玉忽然问道：“尉相知，你听过子母轰天雷吗？”

　　媚眼一横，尉相知冷笑道：“你是说烟雨楼花若艳的绝世火器？只怕花若艳早已经化成一把枯骨，那烟雨楼，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龙玉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惋惜之色：“你果然听说过，可惜今日虽然能够有幸见到，却无法告之他人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把抓住了铁仇宗，身形飞起，向后飞纵，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在尉相知和那八个侍卫的脚下附近，从地下爆出一串夺目的火光，随着轰隆一阵震耳欲聋的炸响，火光在瞬间
　　极具膨胀成一团团火球，瞬间就吞噬了尉相知和那八个侍卫。

　　热浪席天卷地，飞身向后的铁仇宗和龙玉，也被这冲天的热浪，燎得头昏眼花，差一点儿无法呼吸，等到两个人落地之后，甄府，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铁仇宗不觉骇然，这分明是早有布置，果然龙玉暗中动作，对辛无泪，对他都有所隐瞒，而且他的手段如此狠辣，二十来条人命，瞬间就灰飞烟灭，只是他奇怪的是，方才那一瞬间，龙玉完全可以不拉他出来，若他葬身火海，就永远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轻轻拍拍身上的尘，一丝笑意，让龙玉看上去意气风发：“走，铁师兄，我们现在去贾家。”

　　铁仇宗不动声色地问：“我们不回韩府？”

　　诡诈的笑意，在龙玉的眼眸中洋溢：“阴令九现在就在贾家，你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