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黯夜妖灵

26、轮逆之渊

　　雪家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热闹了。

　　出出进进的家丁丫头们，脸上都溢出笑意。自从数日前，三少爷雪飞沙莫名其妙变成瘫痪，又因惊吓过渡而神情呆滞后，雪家一下子陷入了地狱。

　　雪漫天疯了一样到处拜访名医，每次希望后都是失望，最终还是雪恨鸥请来了隐退多年、脾气怪异的剑怪。剑怪不但治好了雪飞沙的瘫痪，还治好了他的惊惧之症。

　　剑怪性情古怪，稍不如意就发脾气。他的两个徒弟龙泉、紫电也很难侍侯。雪漫天有心留着剑怪，让剑怪收雪飞沙为弟子，这样他的重阳之约就胜券在握了。为了留着剑怪师徒，雪漫天不惜日费万金。

　　雪家日日笙歌，人们都陷在虚伪的繁华里边，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雪未晴。

　　雪未晴独自坐在房中，专心致志地熬着莲子粥。她轻轻的扇火，力道很均匀。雪飞沙最喜欢吃莲子粥了，也最疼爱雪未晴。未晴是雪漫天的幼女，自小就爱如掌上明珠，飞沙对这个最小的妹妹更是怜惜娇宠。

　　小时候未晴惹了祸，雪飞沙都替她担下来。其实雪飞沙也明白，做错事的如果是未晴，雪漫天不过骂她几句就算了，不会像对他那么严厉，但是雪飞沙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意小妹挨骂。

　　丫头从内室出来，很谦卑的道：“五小姐，檀香也熏好了。”

　　雪未晴道：“去请三少爷。”她只盯着炉中的火，根本不看任何人。

　　“是。”丫头走出门，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这种鬼见了都会做恶梦的笑容，是属于薄凉的。薄凉出了门，叫住另一个丫头，让她去请雪飞沙。

　　雪未晴熬着粥，脸上有浅浅的悲哀，在她拜不死仙翁为师的第一天，心中就有了决定，一个必须实现的梦想。她为了这个梦想，牺牲了原则，牺牲了色相，终于学会了不死仙翁的“吸星大法”和“嫁衣神功”。

　　最后，她用“吸星大法”杀死了不死仙翁和所有的同门，许多股吸入的真气象刀剑般锋利，她每天都忍受着千刀万剐样的疼苦，但是只要想到把这些吸来的功力用“嫁衣神功”传给雪飞沙，雪未晴的眼中就有了笑意。

　　“小妹。”雪飞沙进来，站在雪未晴的身边，披散着头发，用根荆条勒着。他的眼色阴红，浑身都散发着冷森森的鬼气。自从上次遇见薄凉后，雪飞沙几乎崩溃了，他心中所有的痛苦和良知都被击打出来。

　　剑怪治好了他，在他每次站起来舞剑的刹那间，他都觉到了重生的痛苦。

　　“哥，”雪未晴的笑容还是温婉可爱，她熄了灯，盛了一碗莲子粥，用银匙轻轻的搅，边搅边道：“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吗？”

　　雪飞沙道：“为什么回家来呢？这里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当初爹爹送你出去，就是希望你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他说话的语气比三月的风还温柔。

　　雪未晴的心猛地一颤，雪漫天送她到不死仙翁那里学武的目的是不能让雪飞沙知道的，虽然是雪漫天的提议，但是雪未晴是甘心情愿为哥哥做任何事情。

　　雪未晴淡淡的道：“因为我姓雪。我是雪家一份子。”她说得自然而平静，既然上天让她姓了雪，生死荣辱，她与雪家休戚相关，就算明知道回来是白白送命，她也不会选择离开。

　　雪飞沙的心开始剧烈的疼痛，每个人的性命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剑上，可是，他却无法胸有成竹的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赢。

　　雪未晴将粥端起来，递给了雪飞沙，他吃了几口，却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手足开始发麻，他吃惊的看着小妹。

　　粥里有毒。

　　雪飞沙惊异的看着雪未晴，看她的样子，一定知道粥中放了东西，可是，雪未晴为什么这么做？

　　雪未晴道：“七十三号，进来。”

　　薄凉应声进来，帮着雪未晴将雪飞沙扶到床上，又放下了帐子。雪未晴吩咐薄凉道：“你守在门口，一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雪未晴抚着雪飞沙的脸：“哥哥，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一定不会答应我，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我已经用化功散化去你的内力，只有接受我体内的所有真气后，才能化掉你体内的化功散之毒，而且功力倍增。哥哥，一直都是你在宠着我，照顾我，可是你这个妹妹是笨蛋哦，除了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她说着话，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她还是在欺骗雪飞沙，当她用“嫁衣神功”把自己的功力都输
　　送给雪飞沙后，她的生命就会象榨干的橙子，活不过十天，她不说，是怕雪飞沙抵死拒绝。

　　知觉，从身体上慢慢消失了，雪飞沙道：“小妹，这样太危险了，你会武功尽失。我知道你想帮助哥哥，但是，这样的办法不可以。听哥哥的话，把化功散的解药给我。”

　　雪未晴很坚决的道：“没有解药，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哥哥，牺牲我还是整个雪家，你也没有选择。”她言犹未尽，泪水滚落，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但是她决不能让自己脆弱，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雪飞沙。

　　雪飞沙失神的道：“未晴……”

　　他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五脏六腑都寸寸而断，在雪家和未晴之间，他没有选择。现在他想妹妹一定是为了自己才去学武的，学成了后好帮助自己。可是，未晴还这么小，她柔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武功尽失后的伤痛与折磨？

　　冥冥之中，有一根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着他，将他赶向冷血、无情、残酷的不归路，每一次他试图着挣扎的结果，不过是再经受一番痛彻灵魂的拷问，然后向深渊滑下了一段。

　　看着小妹痛苦无助又无畏的眼神，雪飞沙觉得自己的抗争是多么的无用，放弃挣扎？既然宿命安排好了他的人生道路，走下去就别回头。但是雪飞沙真的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有什么用？眼下，无论他多么心疼小妹，也不能不顾雪家，他的泪也滚滚而下，但是他睁着眼睛，他要记住小妹为他付出的一切，一定要赢得重阳之约的胜利。

　　雪未晴调息一下内力，用“嫁衣神功”将体内乱窜的真气统统输给雪飞沙。雪飞沙屏气凝神，将内息调顺，让流入体内的真气融会贯通。雪未晴象一只鲜亮的橙子，晶莹圆润，然后被一点点榨干了水分，迅速的枯萎下来。雪飞沙的心，被一下下的割痛。

　　薄凉进来，微笑道：“三少爷，现在您很痛苦是吗？”她说话的时候，在白玉鼎中放了一枚香饼。

　　雪飞沙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薄凉的声音。

　　冷汗，密密的渗出来。他看着薄凉摘掉她的面具，然后笑容款款的走过来。

　　雪未晴喝道：“你出去！这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薄凉冷笑道：“该住嘴的是你，雪未晴，是吗？”她说着，点了雪未晴的哑穴，把三枚银针钉入雪未晴的穴道。

　　雪飞沙须发皆乍，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雪未晴的内力此刻尽失，他的化功散之毒还没有解去，现在不敢太急的提真气，不然他就会经脉俱断，还会累及雪未晴送命。

　　薄凉笑道：“三少爷，痛苦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很想让你了解，我费了好久好久的功夫，就是让你了解真正的痛苦，究竟是怎么样的。”她笑得太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雪飞沙怒道：“杀你全家的是我，有什么冲着我来好了，要杀要剐，你现在就能动手，不要伤害我妹妹。”

　　薄凉的手轻轻抚过雪飞沙的脸，她的手冰冷中有着血腥味儿，雪飞沙浑身犹如浸入地狱中的寒池里，冷得有些麻木。

　　雪飞沙几乎是哀求的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妹妹，我欠你的我自己来还。”

　　薄凉笑道：“嘘，你猜猜，我要对你们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们生不如死呢？” 她说着格格的笑起来，笑得人脊梁发冷。

　　雪飞沙十分恐惧，轻唤了一声薄凉。

　　薄凉阴冷的笑道：“你还是这么聪明啊，聪明的人不会轻举妄动。就算你不顾自己，也要顾及你这个可爱之极的妹妹。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无可奈何，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说着笑个不停。

　　“薄凉，”雪飞沙极力掩饰自己的惶恐和痛苦，轻声道：“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但是，我欠你的，让我还好了，放过我的妹妹吧。”

　　薄凉笑中的怨恨更露骨：“你也知道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欠过你什么？我救了你，爱上你，就要招来灭门之祸吗？”

　　雪飞沙痛苦的道：“不是因为这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薄凉，你们家不该有那套‘回天舞雪’的剑法，不该让这种剑法自成一家，那是你们家的镇家之宝，除了抢夺，还有别的路吗？”

　　薄凉点头：“因为你需要我家的东西，但是我们不能给你，所以我们全家都该死，多么可笑荒谬的理由。”她冷冷的笑，眼中的寒气越来越浓。

　　雪飞沙觉得自己的真气慢慢的凝聚起来，他没有着急出手，因为万一打草惊蛇，他将功亏一篑，薄凉现在完全没有了理智，她比毒蛇更可怕。所以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等待时机，现在看薄凉的样子是要动手了，雪飞沙不能再等了，忽然出手，一掌拍去，薄凉以掌相迎，被击退了几步，
　　鲜血狂喷，跌倒在地。

　　雪飞沙将小妹雪未晴放到了床上，然后很惨然的一笑：“薄凉，对不起，我不想杀你，可是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不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们雪家百十口人的性命，不能毁于我对你的一念之仁。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适者生存，对不起，我会永远记得我对不起你。”他说着，手有些抖，但是已经准备出手。

　　薄凉一跃而起，她脸色铁青，却笑得很得意，笑得无比快意：“雪飞沙，你完了，你们雪家完了。你永远变不成一个冷血、残忍、无情的人，你辜负了所有人的付出，也愧对因你而枉死的人，你是个地道的窝囊废，是扶不起的阿斗，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杀了我？还要这么罗嗦？因为你在掩饰你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对不对？就凭你，雪家还指望你打败阴如意？”

　　雪飞沙惊愕的道：“你说什么？你都知道？你怎么都知道？”

　　薄凉道：“那天我是装死，因为灭门之仇不能不报。以我个人的能力，无法对抗你们雪家，所以我写了封信给铁马庄的辛无泪，告诉他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我没性子等辛无泪为我报仇，上天垂怜，让我遇见了水芬芳。多么完美的计划，你吓破了胆子的样子那么卑贱，本来，我用针封了你的软瘫穴之后，很想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割下来，可惜少教主来了，拦住了我。”她喘着气，还不停的吐血。

　　雪飞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少教主，阴如意？”雪飞沙捏着拳头，他差点没了手指头，想想都觉得可怕“你，你入了七毒归天教？”

　　“少教主说，□□上的痛苦，人是可以承受的。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能让人崩溃。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怜惜的人受罪，却不能够相救，这才是真正的痛苦。雪飞沙，你准备好了吗，你真正的痛苦要开始了。”薄凉笑得有些疯狂。

　　雪飞沙感觉到手掌又痛又麻，他方才用这只手与薄凉对掌，他低头一看，掌心有三个针孔，已经紫中泛绿。

　　薄凉狂笑道：“怎么样？连中了我的暗算也不知道。”

　　雪飞沙感觉浑身异样的燥热，不觉惊骇的失声而呼，他头脑很清醒，他的眼睛却情不自禁的向床上看，雪未晴绵软的躺在床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思维，不由吓得心神具裂，他意识到自己会做些什么，所以毅然举起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道伤口，疼痛让他暂时分散了注意力，但是，他割伤自己的时候，雪未晴很浑身抽搐了一下，好像感知到了他的疼痛。

　　薄凉笑道：“你割伤了自己有什么用，还是无法化解‘同命鸳鸯蛊’的毒，同命鸳鸯啊，你有断臂之痛，她就要忍受折臂之苦，你们两个身体内的蛊虫是一体双生的，不信你试试。”她笑着的时候，身体摇摇欲坠。

　　雪飞沙绝望到嘶叫：“为什么？”他嘶叫的时候，脚步开始向床边移动，他狠命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划了一道口子，这次划的很深，床上的雪未晴浑身一震，猛的坐了起来，星眸带赤，双颊泛霞，她也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薄凉阴阴的笑道：“雪飞沙，我知道，你离不开女人，又最疼你的小妹，只好当一回月老，撮合你们这段露水孽缘。雪未晴，你不是最心疼你哥哥吗，那就减轻他的痛苦吧。你如果伤害了自己，他也会血溃神废，为了雪家，为了重阳之约，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笑中的阴冷变成了恶毒。

　　雪飞沙眼中带血，怒道：“薄凉你，你不是人，有种你杀了我，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

　　薄凉格格的笑：“真的好痛苦啊，要么放弃重阳之约，一死了之，不过雪家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你殉葬。要么为了家族，做一个败坏伦常猪狗不如的畜生。雪飞沙，我真的替你痛苦，罪恶的灵魂啊，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

　　雪飞沙怒骂道：“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你们薄家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就算再世为人，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他几乎要疯掉了，不停的哆嗦着。

　　薄凉脸色一变，冷酷而铁青：“今日的苦果，都是你当初种下的恶因。你不知自省，还怨天尤人？你可以选择啊，想保全妹妹，你可以死啊。你应该学过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吧？你死了，大不了让中的‘同命鸳鸯蛊’的雪未晴陪葬，雪家还可以派别人去赴约啊。”

　　雪未晴流泪道：“哥哥，你不能死，我们家的生死存亡全在你身上，我已经不是冰清玉洁……”

　　雪飞沙怒道：“住口，你再胡说，我一剑杀了你！”他的泪水也滚落下来。

　　薄凉摇头道：“雪飞沙，你们不配合演戏，一会儿雪漫天他们来了，可看什么呢？今天雪漫天宴请很多知名的江湖人物，为的就是让剑怪收你为徒。”她说着在白玉鼎里边又添了一枚香饼“这种香叫‘巫山一段云’，听这个名字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了。”

　　雪飞沙眼瞪欲裂，歇斯底里的嚎叫：“薄凉，你有种杀了我！”他好像在烈火中被焚烧一样的痛苦，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

　　薄凉的眼神越来越亮，唇角的血越来越多：“雪飞沙，是你教会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们薄家所有人的在天之灵都眼睁睁看着，我要让你痛苦的活着，在屈辱中日夜难眠，寝食不安，生不如死。”她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发冷，她的伤很重，但是这并不重要，反正薄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只要能够报了仇，多大的牺牲她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