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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梦——鱼尾 ...

  •   题记:
      据说,人鱼是大海宝藏的化身,麟、骨、血、泪皆可入药;
      据说,人鱼是大海的宠儿,闻、声、视、速皆非比寻常。
      “快走,有人来了”“对不起”
      浑浑噩噩的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我努力挣脱黑暗,却被黑暗缠的愈发严密。
      一声惊呼响起,我被抱起,粗粝的双手摩挲着我的肌肤,一股伴随着鱼腥气的温柔,充斥在我的身旁,富有节奏的心跳声,仿佛一首催眠曲,我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当我再次醒来,眼前是一个破旧的茅草屋,身下一个简陋的床板上铺着几个补了又补的破布,咯的生疼。床板下仅用着两排石头支撑着,稍微一个大动作都能让它晃动一番。
      微微海风带着海水特有的腥气从墙体的缝隙传来,勾起我一丝怀念的味道。
      摇摇欲坠的门咯吱一声作响,一个围着深灰色围裙的女人端着一个满是豁口的瓷碗走来。
      “妞妞,喝水”我坐在床边,接过那个满是年岁的瓷碗,道了声谢。女人紧张着不知如何开口,仅用着双手不停的揉搓这身前满是污垢的围裙。
      几日过去,看到我的身子强健了些许,她提出将我送到县里那唯一的一所孤儿院,我明白她的苦楚,便同意了。
      确定之后,仿佛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我总是会到被捡到的那片海边岩石旁,仿佛要去做最后的告别。
      海浪一阵阵的冲刷着,一浪未平一浪又起,海水的无情且温柔的。海水碰撞在岩石上,撞出飞溅的水滴,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落在我的身上,带来温柔的抚慰。我静静的坐着、望着,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我被送离了它,可以称之为我的家乡。
      她是一个渔妇,世代打渔为生,她和丈夫两人就在这几间的茅草屋生活,虽然贫穷,但俩人还算过得去,没有什么其他技能的夫妻两人也仅仅只能靠着出海捕鱼看天吃饭。
      她的的丈夫在一个月前的一次出海,遇见海风侥幸捡了一条命,从那时起,五脏受损,整日只能瘫软在床上。他的意外让本就一般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他们这种家庭哪有什么钱财去县城治病,不过靠着附近村庄的一个山野郎中的草药续命。做不到放弃的他们总想着有奇迹发生。
      在离开的那天,我划伤小臂,将血液滴入了他常用的药罐之中。
      孤儿院建在并不喧闹的县城边沿,不过百平的小平房,容纳着几十个不同年岁的无家可归的人,我其实早已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那就先帮你登记了,小名就是妞妞,女娃,4岁,在海边捡到。”孤儿院的院长阿姨,边登记边说道。
      看到一切顺利,女人转身离开,她还有卧病在床的丈夫需要照料,需要为了生活奔波。我与她短短的几日相处,不值当为我过多停留。
      院长阿姨带我洗漱,带我穿上洗到发白但没有补丁的旧衣,这都是县城里的好心人捐赠的,最后把我带到那暂时属于我的一张小床板上让我稍作歇息。
      属于新人的我总是会引起过多好奇,孩子的新鲜与好奇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不过几日便仅剩着几人还会与我搭话。
      孤儿院没有什么固定的资金来源,一切都非常拮据,孩子们争强好胜,好孩子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奖励。
      我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是阿姨非常的照顾我,虽分得的不是最多最好的,但比大多数人强的太多,这个行为引起几乎全部人的不满。
      孤立?冷漠?表里不一?嘴上说着对不起眼神满是笑眯眯,一个个几岁的孩子怎会有如此重的心机。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争抢、推攘、打闹,院长阿姨大声训斥,说我年纪小怎么不被大家多体谅,年纪小?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群人中还有着更小的孩子,她们的眼神转变成了愤恨。
      一日又一日,渐渐地阿姨说:她需要一视同仁,不能偏颇,没有保护伞的我被变本加厉的对待着。
      我不是属于这里的,终于一日会逃离。
      五岁的我在这个孤儿院见到了属于我的他们,成了属于我的父亲,母亲,哥哥。
      我和他们来到了离海边不远的小岛上,这里只有我们几人生活,岛上满是粗壮需要两人才能环抱着的大树,一条小河从南到北流过,小河边的花草错落,一片片花圃在房屋旁整齐的排列着,他们开垦的农田里蔬菜瓜果都洋溢着幸福的朝露。
      房屋的左前方矗立着一个水车,河水流过,带起水车吱吱作响,水车旁的岩石满是孔洞,这个是哥哥平时玩乐的地方。
      他们告诉我许多,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他们也是受人之托,想让我简单的幸福的活着。
      我是人鱼巫女的女儿,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虽然人鱼非常爱护幼崽,但一个巫女是注定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而且我是特殊的,没有幻彩般的鱼尾,没有引以为傲的声音,我的鱼鳞是灰色的,声音是暗哑的,没有人鱼该有的一切,随着年龄的增长丝毫没有改变。不出所料,我被族群抛弃了。
      我知道了身为巫女的身不由己,我原谅了她,也因为她,我才能拥有了一个人鱼该有的来自父母的呵护,岛上的幸福驱赶了孤儿院的不安与恐惧。
      哥哥的名字是春,一个些许女性化的名字,它喻意着生机勃勃。
      母亲告诉我,从此之后我叫雪,我想这一定是希望我能忘掉之前的悲伤像雪一样洁白纯净,我拥有了新的名字,也拥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第二年九月,那是哥哥的生辰,亦是我的,母亲说既然我之前不知生辰,那便和哥哥一起吧。白天我们一起许愿,庆祝,祈祷。海浪将我们献给海神的礼物带到了大海深处,再为我们送来海神的祝福。
      晚上夜晚来临,幸福过后是痛苦的,生辰成了难以忘记的痛苦的一天,它在每一年开始重复上演。
      当最后一缕日光落下海面,哥哥开始在海边的沙滩上开始不停的抽搐抖动,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他双腿蜕变成了鱼尾,不停的拍打着,鱼尾上的鳞片再没有往日的光彩,并开始逐渐剥落。
      父亲母亲仿佛演练过的一般,开始用布条将哥哥的身体包裹起来,害怕他会被尖锐的指甲与牙齿伤到。
      看着我的毫无影响的忙前忙后,他们好似有些疑惑,告诉我:这是一只人鱼必有的经历,5岁之后,生辰那日就是换麟期,换麟期预示着一年的成长,我的生辰本已告知海神,今日应一同和哥哥进行换麟的。
      我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父亲无奈的提议,是否是因为自身能量不足以换麟,需要人工帮助。母亲反对,认为这样会造成太大的痛苦,一个个鳞片被拔下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母亲告诉我并不嫌弃我永远这样,只要我没有痛苦便好。
      父亲说道:“这样是治标不治本的,人鱼本身长寿的生物,如果不换麟,活不过几个年岁的”
      我安慰母亲,告诉母亲我可以忍受,我希望我们几个人可以一起幸福下去,母亲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哽咽的安慰我说“会尽量轻轻地”
      哥哥的换麟已经停止,鱼尾上光秃秃的,静等着几日后新的鳞片长出,父亲把哥哥身上的灰土擦拭干净,抱着他放在一旁的毯子上,从我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哥哥胸口微微的起伏。
      为哥哥准备的东西用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双腿蜕变,父亲用布条把我的双手绑在身后,身体被固定着,父亲让我咬着一节木头。
      他们开始用钳子一个个把鳞片硬生生的拔下,带出血迹,痛意一度要将我的意识击溃,我的大脑已经罢工了,晕过去,醒来,反反复复。
      我想着可能海神没有接到我的祈祷,可能是没有到真正的5岁生辰,明年一定会好的,褪麟虽然痛苦,但肯定会比一个个拔下来的强上许多。
      等我完全清醒之后,我已经躺在了那属于自己屋子的床上。父亲母亲担忧的看着我,哥哥也不例外。他们握着我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我努力牵动着手指,挤出一抹轻笑“没事了,别担心,没有那么疼”
      从这天之后,我过起了隔三差五喝汤药的日子。
      有一天我和哥哥在水车处嬉闹,母亲满怀惊喜的告诉我,他们为了让我开心一些找来了一个人,让我猜猜是谁。
      我看到了母亲身后那双粗粝的双手,是之前的那名渔妇来了,可能也是在她丈夫康复之后,偶尔会想到曾经有一个4岁的娃娃伴随她度过一段人生中昏暗的日子,所以在母亲找到她的时候才会想着来看看。
      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我还是开心的,毕竟那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类,从旭日东升到黄昏日落,不怎么完全的一天就在絮絮叨叨中过去了。她说她的丈夫痊愈了,赚了些钱,那几间茅草屋也翻新了,说着她的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而我却偶尔搭话。
      一年又一年,这天成了我们约定的一天,渔妇每年都会来到岛上,看望我,陪伴我。
      春夏秋冬,日月轮转,我的十岁,来了
      那天,渔妇还是像往年一样,天色渐晚,起身离开。
      母亲像往年一样送她离岛,我坐在屋子里等着母亲回来,忽然看见渔妇坐过的椅子旁落下了一个的包裹。
      我起身,拿着它追了出去,我走到门口,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她们在说话,我抬手正想推开。
      只听母亲冷笑一声“怎么?年年都会过来一趟,是来安慰你自己的良心吗?当年也没见你这么犹豫不舍,不过你放心,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仿佛能听见那渔妇牙齿轻颤的碰撞声“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你们的寿命不是很长吗?为什么不多给她一点时间?”
      “时间?我也很想,但是我的儿子等不了了,他还这么小,每年都要忍受一次褪鳞之苦,他们匹配度即将饱和,这是上天我儿子重生的机会。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渔妇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
      我的手指无意识的抽动,手里的包裹掉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我的心情一样。
      母亲推门而入,仿佛没有想到我会在门后。她的神情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冷漠,脸上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
      “你都听见了?听见了就回去吧,喝了最后一次药,一切都结束了”成年人鱼的力量不是一个幼崽可以撼动的,母亲拎起我的一只胳膊,把我关进了屋中。
      我的脑子还是处于一个死机的状态,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哦~想起来了,药?饱和度?褪麟?褪麟不是正常的吗?
      对了,在我八岁那年,曾经在岛上碰见一个男人,他是这个岛上几年来除了渔妇之外的唯一的外来者。
      他和母亲在屋子的后转角处低声交谈,我只能看到男人的一个背影。恍惚我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生机,鳞片,换取药材。当时比较迷糊,也没有在意,转身离开了。我当时应该再听听的,或许...或许...我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连出岛的路都找不到。
      在喝完最后一碗药剂,我被放到了海边的石台上,一切谎言都揭露开来。他们可能觉得我已无力改变什么,亦或是看到这么多年一起生活的份上。
      他们曾经的话半真半假,巫女是真的,但她并没有怜悯我,在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她的试药人鱼,为了不失去她的地位与权力,我被她剖出来,用药剂维持着生命。
      她利用我为族群调配出优良的药剂,而我失去了人鱼该有的一切。
      从被送出族群开始,齿轮开始转动,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好的样子进行着,我第一个给予我温柔又把我抛弃的渔妇,第二个被偏爱又被冷眼相待的院长,第三个虚假的完美的家庭。
      人鱼是不会褪麟的,而哥哥则是因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对我的拔麟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公平,凭什么他们的孩子就该如此痛苦。
      他们用从我身上拔下的鱼鳞,找药材商人换取高价,买来药草让我喝下,来提高与哥哥的血液匹配度。
      他们安排的一切也仅仅是想让我失去希望,让我甘愿为哥哥付出生命。
      这是我才明白,从我来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一切,雪化之后滋养万物,孕养生机,为春日的百花齐放做出准备,以死换生。
      他们成功了,虽然我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但我还是愿意为哥哥付出生命,感觉没有什么意义,不被期待的活着。
      血液从身体里流出,为身体带来了冰凉,它被中间架起的塑料管的桥梁,输送到旁边的哥哥体内,将他原有的血液逼出。
      血液大量流失的我,开始精神恍惚,冰凉的针头被拔出,旁边的哥哥面色红润的坐了起来。
      我仿佛看到他们的喜极而泣,看着他们抱作一团,激动的手,颤抖着肩膀,那是属于他们的幸福。
      没有人再关注石台上的我,我努力的翻动身体,掉下石台,短短一米左右高度的冲击就让我咳出了内脏的碎片,我用着全身的力气向前蛹去。
      我想,人鱼就算死也要回到海里,扑通~是海水的味道,我想大笑,却牵动着肺腑咳了起来。我可能也会和失去王子的人鱼公主一样化为泡沫吧。
      那样也不错,据说大海深处有着人鱼的墓地,海神会把每一个漂泊在外的离世的人鱼带回去,那是人鱼的墓地,不是我的,被抛弃的我变成泡沫便好。
      我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从另一个视角看到地上蜿蜒的血迹,我有点恶趣味的想着,他们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噩梦缠身呢,应该不会吧,毕竟他们对我做的残忍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咕嘟咕嘟咕嘟~
      你以为的真实其实只是谎言构成的虚假的世界。无路可逃,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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