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候》凌小薰

3、第二章 [上]

　　第二章 这位先生你以为你是谁

　　香港。尖沙咀。

　　梁伊恩醒得很早。或许是因为睡不惯宾馆的床，凌晨六点，她撑着一颗隐隐作痛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趿着拖鞋去小冰箱里取水喝。
　　这是她抵达香港的第一个清晨。酒店坐落于濒海的尖沙咀北端。
　　伊恩一边喝着水一边掀起厚重的双层窗帘，看见旭日初升的海边已经有不少人在跑步晨练。再回过头来，看一眼雍容的客房。两只褐色旅行箱立在墙角，换下的衣物堆入座椅，脱下的短靴倒在床边。
　　这不是梦。
　　从西城，到香港。她的意识，一直很游离。仿佛潜入海底五万米深蓝的黑暗，触感，呼吸，听觉与视力，都不能自己。
　　每深入一米，都清晰感到自己的下沉。却又无法确凿相信它的真实。
　　这是一个黑色幽默。不折，不扣的，黑色幽默。
　　在各种巧合，与机缘的推助下。两处毫不相干的轨道，突然相交了。
　　曾经与她有过同个名字的男人，在宣告离世近二十年的三天前傍晚，突然以鲜活本尊的真身，无比霹雳地出现。带领着数十手下，持有几张多达一亿两千万的欠条，疯狂而条理地洗劫了粱家大宅。
　　让这个在西城当地呼风唤雨数十年的强权家族，彻底归于破产。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梁伊恩慢吞吞地移回床边。放松身体，张开双臂，放任自己疲惫犹存的躯体，轰然倒入柔软大床之中。
　　床垫反弹带来的轻微冲击，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昨天下午，西城马路边的隔离带外，她还呆呆地等待着目睹粱氏别墅被定向爆破的历史性时刻。十几个小时以后的此时此地，却已置身繁华香港的奢豪酒店，面对一个全然未知的将来。
　　她也曾试图，向陪同随行的人，询问这一切故事背后的渊源，抑或那一位粱毅恩先生的现今身份。得到的回答，永远是礼貌的微笑，和无可奉告的守口如瓶。
　　这些衣冠楚楚的随众，简直是训练有素的机器。
　　仿佛那神秘男人嘴角的微小笑意，来得恰如其分，却又让人咬牙切齿。
　　伊恩很火大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为什么要接受她摆布！？
　　仅仅因为他们共用过一个名字！？
　　．．．．．．当然．．．或许，这一点她也不能否认，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个共同的母亲。简芳辰。
　　对，对！说到这个她就气，将她骗来这里足足一天光景，她还没有见过她老妈半面！
　　粱伊恩恨恨地跳起来，一团混乱地换上简便衣服，冲去海边跑步。半个小时以后，她终于消退了怒火，而不甚疲劳地回到了客房。
　　沐浴，更衣，吹干头发，又读了两个章节的玛格丽特杜拉斯。凝缓的时间，终于推移至清晨八点半。伊恩把书签放在小说的66和67页之间，翻出手机，调取号码，给游文杉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男人，三天来几乎与她形影不离。自西城陪伴她至昨夜抵港。
　　替她办理护照，收整行李，乘坐飞机，安排酒店，林林种种……耐心很好，面上始终有笑容，搭配他斯文俊秀的五官，给人以无限信任。可是梁伊恩却觉得，他脸上仿佛覆有一张假面，真实表情已收拾去了别处。与他人谈笑风生，全不留自己的情感和痕迹。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游先生，你好。我是……”
　　“噢，伊恩吧。你起床了吗?”
　　“嗯，已经起来了，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我想问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伊恩听见有压低嗓音的交谈，游文杉似乎在和谁沟通。很快，他给了伊恩答案。
　　“你稍等一下。一刻钟以后，在宾馆门口会有一辆黑色别克来接你。具体事项，我们见面再说好吗？辛恒易也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辛恒易？梁伊恩很愕然，随即又反应过来，“…噢噢噢…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我要带上行李吗？”
　　“这个，会有服务生过来帮你提，你就在客房等着。”
　　客客气气地互道再见后，电话挂了。
　　梁伊恩揉着还未干透的头发，往床上一躺。心里默念，辛恒易，辛恒易辛恒易辛恒易。这就是昔日的粱毅恩在脱离粱家十九年后，现今的名字。
　　与那个丑恶家族毫无关系的一个名字。听起来优雅含蓄，仿佛是一个标准的城市菁英。
　　想着想着，伊恩脑海里又浮现出辛恒易拿枪抵住小叔粱间云的那一幕。
　　他下颔微抬，手枪自上而下对准。毋庸置疑的王者之气，尽显无疑。不同于任何电影里的艺术处理，或小说的情景描述。就是那么斩钉截铁的一种气势，可以完全将人震住，使你无法动弹。
　　这世界真奇妙。她与他，本是毫不相干的两条平行线，各自在不同的轨道运转生存，为什么会产生交集。
　　为什么，会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