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候》凌小薰

1、第一章 [上]

　　第一章 比电影更精彩

　　整件事情开始得有些突兀。
　　傍晚七点，梁伊恩从工作室回家，远远就看见通往别墅正门的小径上戒备森严地立着一排黑衣黑裤的伟岸男子。她有些错愕，又忍不住暗暗想笑，粱家何须如此周全保护？只要这屋内的众人，不跑出去危害他人生命安全，已是万幸。若说自保，则全然不必。西城这一带，没有人会主动招惹粱氏老少。
　　这一家上下几十口，全是地道的流氓恶霸，伤人放火小菜一碟，走私贩毒稀疏平常，奸杀淫掠皆做得有声有色。若要为普天下恶贯满盈的大坏蛋排一排座次，少不了粱家人的份子。
　　不知道小叔他们，这次又想干嘛？
　　梁伊恩嘀咕着往里走，然而很快，就被一个面容阴戾的人拦住了。对方沉着声音，叫她报上名字。
　　“梁伊恩。”梁伊恩说，直视着拦在身前的黑衣男人，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到此时，她已略微看出一点苗头，这事情不如她想象得简单。
　　拦她的黑衣人后退了一步，示意她可以继续前进。
　　伊恩畏寒似地跺了跺脚，不再去看环绕周身的那一圈打手。背着自己的宝贝电脑，缓缓地，朝着别墅的正门走去。
　　随着大理石楼梯的级级迈进，各种危险的假设，在她脑海里闪过。
　　然而，待到真正目睹那两扇雍容大门后的情景，却是她万万不曾想不到的。
　　粱家几十口人，齐齐整整，几乎一个不少，皆在堂厅站着。梁伊恩走进门后，略一扫视，随即站住不动了。
　　有人拿枪，抵住了她的腰。
　　她不等对方吩咐，很迅速地，几乎是同时，已将双手高举起至齐耳处。
　　四下很静。梁伊恩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急剧起伏的心跳。
　　在一间容纳了几十人的别墅大厅里，竟可以静默至如此呼吸可闻的地步，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梁伊恩笔直地立着，短短数秒的时间，仿佛能有忍受半个世纪的煎熬。终于，沙发皮革的摩挲声，在这间僵直得近乎肃穆的厅堂里，响了起来。
　　梁伊恩看见自己正前方七八米处的玻璃酒柜上反射出沙发里的动静。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一长排背对着冯紫杉的真皮沙发中，缓缓站起。
　　他回转身体的那一刹，梁伊恩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几年前，或是十几年前，一定在哪里，或许就在粱家别墅，他们彼此认识。
　　然而紧迫的现实，已经不给她搜索记忆的时间。
　　男人的声音，随即响起。
　　“哦，梁伊恩，是吧。”男人的嘴角划过很冷淡的一抹笑，似乎还夹杂了某种讽刺意味。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沙发。不疾不徐，走至梁伊恩跟前。停下了。
　　“我们大家，等你很久了。”
　　他冷冷道，用一种不带温度的目光看着站在跟前，简装素容的年轻女子。
　　梁伊恩仍旧举着双手。她的视线由男子面门滑落至脖颈以下的部位，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至全身。大体而言，她不是一个胆怯的女子，在粱家成长至今的十九年间，也经历过林林种种惊心动魄的事件。可是这一次，她感到了由衷的恐惧，连继续直视男子的勇气也消失殆尽。
　　这个男人，自然有别于过去所有来到粱家寻仇滋事的亡命之徒。她确信，由他浅褐色瞳孔中流露出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乃至说话的声调语音，都绝非芸芸众生的寻常之相。
　　这一次，粱氏一族，怕是面临真正的灭顶之灾了。
　　“我的母亲，简芳辰。在哪里？”梁伊恩重又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粱家人的死活，她不稀罕。但她老妈的性命，不能不管。
　　“简芳辰，是你的，母亲？”男子笑道，即使声音凉而低，面目冷清，但梁伊恩仍然清楚听见了他内心的那一声笑。
　　在这晦暗压抑的气氛中，那么多人面如死灰地站着，屏住了呼吸和心跳。他却肆无忌惮地笑了。仿佛这是一出由衷的喜剧。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陪梁伊恩说笑。
　　“她不是我母亲，难道是你的？”
　　梁伊恩说完这句话，倏地愣住了。她惊人的记忆力骤然恢复起来，这个男人，她的确是见过的。在时间流逝的巧合里，在一张残缺的旧照片上，见过。
　　那张旧照，她的养母简芳辰在里面，养父粱骥山在里面，另一个人，很年幼，很俊逸的少年，怀抱一只冲锋枪，也在里面。
　　那个少年，如今赫然立于她眼前！
　　即使时隔近二十年，眉宇间仍依稀有当日的神采。
　　“你是，粱．．．毅恩．．．？”
　　如今的这个男人，没有了昔日的璀璨笑容，昔日的蓬勃朝气，昔日的青稚童真。雕塑一般，冷冷地站在梁伊恩面前。冲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手放下吧。”
　　说着，男子略一挥手。站在伊恩身侧的黑衣随从，立刻收起枪，退下了。
　　梁伊恩愕然地瞪视着身前的男人，意识里化作一片茫白。
　　在录音棚里连续奋战地熬夜工作，让她的大脑运转速度急剧下降。她疲于思考，疲于分析，疲于让自己对这样的现状做出合理解释。
　　那一个早已被宣布亡故了十九年的孩子，此时，此地，赫然变作一个气势摄人神情冷酷的成年男子，突兀于她跟前。带着危机四伏的笑容，胜券在握的神情。身旁围绕着杀气腾腾的打手，和一群面无血色的亲眷。
　　嘿。嘿。这一出戏，从哪里开始？要怎么结束？
　　梁伊恩只觉周身的世界，都疯狂失控地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