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双璧》柒葇

18、并蒂

　　四月初六一早，徐允恭便在柳滢曦陪同下，送燕王朱棣和姐姐徐妙心准备返回北平。徐妙心乘坐马车，其余人都自己骑马相随，朱棣的护卫队由中护卫千户邱福带领。
　　因为师父临走之前的叮嘱，柳滢曦每次出行总是随身带着“惊鸿剑”，因为知晓她的身世，对于柳滢曦佩刀，朱棣也并未觉得失礼。
　　出了京师外城神策门，又走出了三里多路，到达一处名为“柳堤”的沿河岸边。见此处繁柳密密、河水款款，临岸有处亭子，朱棣收住马缰，翻身下马，徐允恭等人见状也下马来到他身边。
　　还在重孝期间，徐允恭穿了简单的窄袖素锦白棉长衫，未加刺绣，只在外面罩了一件淡青色轻纱外衫，并未用玉腰带，只以一条淡青色丝带束腰，简单的装束却让他的身姿有一种简单的风流。
　　柳滢曦听从师父的叮嘱，也只穿了素白衣裙。为了练剑方便，柳滢曦特意做了窄袖口宽裙摆的样式，未施粉黛，一头长至腰际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只用白色锦绸做了蝶形绢花，束起前额和两侧的青发，浑身上下除了一对珍珠耳坠，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面色恬静，轻柔如水。
　　十四岁的柳滢曦长高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徐允恭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璧人。
　　朱棣对徐允恭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允恭，到此为止，回去吧。”
　　徐妙心也下了马车，叮嘱他：“是啊，允恭，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徐允恭不想姐姐担心，便笑了一下：“殿下、姐姐，放心好了。”
　　之前，徐达在北平患病之时，徐妙心见柳滢曦在高真人教导之下，亲自打理父亲的饮食、汤药，感慨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尚且不如。这次又见父亲病逝这段时间，她对徐允恭的宽解和安慰，更是对这个小姑娘十分欣赏。
　　徐家上下本就没什么门第之见，徐妙心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出身公府，但是秉性与父亲极像，恐怕心中早已认定了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本来弟弟才华横溢，深得皇上欣赏，十七岁本来正是该娶亲的年纪。京城中谁不知道魏国公、右丞相徐太傅的长子温润谦和、文武兼备且一表人才，多少王侯之女想嫁入徐家。
　　谁知道父亲阖然长逝，徐允恭坚持重孝三年，加上父亲这一走，徐家注定在朝中势力下降，许多公侯自然心有顾虑，这样也好，倒是为允恭省去许多烦心事。
　　徐妙心知道父亲生前也有让允恭与滢曦联姻之意，只是碍于滢曦年纪尚幼，加上高真人觉得时间未到，而没有确定下这层关系。想到自己和燕王成亲之时，自己也只有十四岁，燕王只有十六岁，徐妙心又见两人感情深厚，便一直想成人之美。
　　只是现下并非好时机，却又想让柳滢曦知晓自己的心意，她便走到柳滢曦身边，握住她的一双玉手，恳切的说：“滢曦啊，自我父亲生病这段时间，你一直费心照料，连本宫这个做长女的都自愧弗如。”
　　柳滢曦闻言，忙说：“王妃，您别这么客气，师父与徐伯伯乃忘年莫逆之交，徐伯伯一生为国为民，连我师父都十分敬重，滢曦只是略尽心意，这也是应该做的。”
　　徐妙心听了这话，含了赞赏的微笑：“你可是尽了徐家长媳的心意呢，我们都会记在心里的。”
　　柳滢曦听出徐妙心的意思，一抹红晕飞上面颊，微微低首，没有接话。
　　朱棣、徐允恭见徐妙心如此说，自然明了她的想法，都淡淡含笑，未作言语。
　　徐妙心见柳滢曦脸上飞霞，不再多言，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放到她手中：“姐姐知道你不喜欢华贵，就命人用和田白玉打造了一支并蒂百合簪，本来是想让允恭送给你的，但是现在允恭重孝，不方便，我担心三年之后，万一他没了那个机会，就只有后悔的份儿。”
　　说道这里，徐妙心笑着看看徐允恭，又转向柳滢曦：“今日我就代他送给你，一来了却了我弟弟的心愿，二来也算是本宫谢谢你对父亲所做的一切。”
　　“这…”
　　柳滢曦听了徐妙心的话，迟疑的看看她又看看徐允恭，面色绯红，轻轻咬着嘴唇没有做声。
　　徐妙心刚才说的已十分明白，这“并蒂百合”所隐喻的“花开并蒂、百年好合”之意，柳滢曦再不谙世事，也是知道的，只是被燕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一时娇羞不已，红着脸低着头，十分拘谨。
　　徐妙心看着她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是她身在北平府，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师，自是希望有个稳妥之人能在弟弟身边。
　　柳滢曦虽则年纪小一些，但是徐妙心相信，父亲和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见她虽然害羞却并没有拒绝，便看了一眼徐允恭说：“滢曦不做声，本宫就当她答应收下了，你先帮忙收着吧。”
　　听了徐妙心的话，朱棣和徐允恭不得不佩服她的周全和心细，自己把话说得明白，也探明了滢曦的心意。
　　柳滢曦毕竟年纪小，又是一个人身在北平府，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接下这个玉簪。让徐允恭先拿着，等有一日从他手中交到滢曦手中，意义又是不同的。
　　徐允恭便上前，接过徐妙心手中的锦盒，神色轻柔的看了柳滢曦一眼。
　　朱棣一直没有做声，他和柳滢曦认识却并不熟悉，四年前，在长寿山的时候两人见过面，自己还背着她回到悬阳寺，那是柳滢曦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他一直把她当小姑娘看，而今依旧。
　　妙心是允恭的长姐，而今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有些事，是需要做姐姐来张罗。
　　其实若是不论身世门第，朱棣也觉得允恭和滢曦是很般配的。当初在长寿山看他二人曲武相和的时候，自己便这样觉得的，所以徐达、徐妙心和徐允恭喜欢柳滢曦他并不觉得意外。
　　等徐妙心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朱棣方才走上前：“妙心，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徐妙心向朱棣轻柔含笑：“好。”
　　几人告辞，朱棣扶着徐妙心坐上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向徐允恭和柳滢曦拱手相别，带着护卫队往北方疾驰而去。
　　等燕王和姐姐走远了，徐允恭见此处水流细细、清风徐徐、白云悠悠，景色宜人，便向面色依然有些羞赧的柳滢曦说：“滢曦，现在时候还早，我看这儿比较清静，你陪我走走吧。”
　　柳滢曦闻言，躲避着他的眼神，尬尴而慌乱的点点头：“好。”
　　徐允恭望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这没几句话，就羞成这样啦。不想她更觉得难为情，他没有多做言语，便向河边走去。
　　将两匹马儿的缰绳在路边拴好，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河堤往前走，沉默着走了几步，影迹在水中的倒影微微浮动，缱绻万千。
　　徐允恭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柳滢曦则静静的立在他身边。有清风吹来，翻卷起两人的衣衫，两人系在腰间的衣带，便在翻飞间缠绕在一起。柳滢曦警觉，忙伸手去挽自己的腰带。
　　徐允恭察觉到她的动作，侧身看过去，正看到微风吹起柳滢曦的长发和衣衫，衣袂飘然、长发如丝，只觉得心中柔暖。
　　不经意的，徐允恭伸手握住她挽着衣带的手说：“若是缠住了，就这样缠绕一辈子，好不好？”
　　柳滢曦有些不知所措：“徐哥哥…”
　　“滢曦…”
　　徐允恭含了温和的笑意说：“等我三年，三年后….”
　　然而，未及他说下去，两人几乎同时神色一变，因为两人都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而声音正是从燕王他们离去的方向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