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角》醉蛛丝

9、第9章

　　天蒙蒙亮
　　左灏赜回到住处时，看到一大群人闹哄哄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连平日不可能出现的几个大人物都汇聚于此。众人神情惊惧，小小的房间凝着压抑不去的恐慌。他眸色微沉，趁着没人注意连忙闪到人群中，这才看清令大家恐慌的根源。
　　刚才出门时还瞥见的月光下那张安静的睡脸，已变得面目全非，只见，泛着青黑之气勉强能称之为脸的事物上，黄绿色的眼球暴突在外，使原本很小的眼睛显得尤为巨大，眼棱迸裂，翻出红黄相间的嫩肉，仅剩的下唇污黑发紫，衬得白森森的上齿尤为渗人！整个面部肌肉极度拉扯扭曲成一种似是而非的诡异表情——似极度惊恐，又似极度欢愉？其四肢以极不协调的姿势扭转趴伏，但最为诡异的却是，明明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眼角处却依然潺潺的流着鲜红的血，地上本该凝固的血液也凝而不固？
　　恶心惊悚的场面，看得人心惊肉跳，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还有床板下怪异的水痕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意外事故似冥冥中难逃的死结，让人惶惶难安。“呕”有人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不多时令人发怵的诡异氛围因为满屋子浓烈的恶臭得以打破。
　　左灏赜眼神如棱，似在搜巡什么，半响笃定的神情才隐现几分诧色。刚刚他暗自查看房中的‘四阴之位’，居然没有见到意料中的亡魂。
　　难道不同的时空连阴阳法则都不尽相同？不可能，除非……
　　他巧妙地掩住自己的身形，右手快速捏诀翻转，二指往左手腕处划过，片刻原本光滑的手腕隐现暗金的繁复符文，以二指贴于脉博处竟将其拖拽滑出，暗金的符文霎时金光扑腾，随之闪电般射于地表……碎华泯灭后原处却蜿蜒出一堆细软的白沙，巧风龚来，眨眼烟消云散……
　　他眼神蓦然锐利起来。如果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其它非正常原因致死，那么以‘天咒’方式使出的‘三方符’会精准的显现出该人的亡盘，死因自是一目了然。然而，本应停顿在空中的天咒消失在四阴地位，该显现的灰色亡盘居然被一堆零散的沙子取代，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不能怪左灏赜大惊小怪。
　　一般情况下不管什么构造的房屋都会产生‘房气’（即风水），房气能削弱和压制刚产生的魂体，又由于刚产生的魂体没有意识，其在死后十二个时辰内（一天）无法挣脱□□的牵制，因此即使死亡地点并非这个房间但只要这段时间内尸体出现在这里，那么这人的魂魄就一定在此。唯待养于阴穴八十四个时辰后方能成为‘新亡人’即真正的鬼魂，这也是人死后过完头七才能回魂往生的原因。
　　而整个世界遍布连接阴、阳界的纵横交错的‘濑道’，这也是鬼怪妖邪之物得以不受地域限制纵横往来的根源，‘四阴之位’就是濑道的无数个交点之一，也是房中的四个阴位集点俗称‘阴穴’，是整个房中阴气最盛的地方，太过脆弱的亡魂会本能的靠近，否则沾染上房中相克的气脉则极易魂飞魄散。无怪一开始没找到死者魂魄的左灏赜感到讶然。
　　而无处不在的濑道（也称濑网）分能量强弱不同的高、中、低阶‘量道’，更拥有数以亿计的交集点，鬼怪妖邪等之所以能穿墙、瞬移皆得益于此，同样阴阳师拥有与灵界沟通之能，故也可利用通灵之力摆脱地域限制潇洒往来。但值得注意的是濑道里的中、高阶量道中暗藏至今数量不明的‘饕眼’，如同浩渺宇宙中未知的黑洞，这些状态不明的‘饕眼’能吞噬一切与之建立联系妄想靠近的生灵，有些‘饕眼’由于煞气过重甚至能影响、干扰阳界的次序，因此在濑道中穿行的生灵需万分谨慎否则若无意中闯入某个‘饕眼’的能量圈其结果必将是“死无葬身之地”，让左灏赜栽跟头的冥界浮游入口也应属于这个范轴。当然一般的鬼魂只能游走于濑道中的低阶量道，相对安全的同时也与阳界没有交集，因此如非执念过强鬼魂同样是看不见人的，也正是如此阳界才不至于次序大乱，这才有了阴阳师的可行之处。
　　自古以来，阴阳师的除魔能力——灵咒，是以自身灵力代入言咒同时辅以相应的符文得以实现，符文需使用冥黄符纸辅以开光点降等手段才能达到使用目的，使用时有一定的限制。阴阳师的强弱自然取决于其自身的灵力强弱及对言咒符文的感悟，这多半是后天修成，然而仍有极少数的人拥有得天独厚的通灵能力即先天灵体，先天灵体能够以自身为媒介利用空间中一切可能的能量将言咒与符文完美溶合，可以在没有自身灵力和符纸的条件下达到比符咒出色得多的除魔效果，这就是‘天咒’。高级别的‘天咒’必须以阴阳师的灵力注入方可使用，当然，平常的‘天咒’ 如果在施行时注入自身灵力其威力更是势不可挡。然而，现在如此强悍精准的‘天咒’竟然闻所未闻地出现了异常，这种种现象让他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蓦然，他感应到一股森冷锐利的目光，不远处正是那天在大厅打人的男子,也就是传说中整个奴隶场的最高统治者，场主皮特马维。他连忙低下头，整个表情都沉在阴影里，身体似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着，没办法，这几天怎么都填不饱的肚子让他深刻体会到奴隶社会惨无人道的社会现实。
　　下巴有股力道不容抗拒的迫使他仰头，锐利深邃的棕褐色眼睛盯着他一个多星期没洗过的脸猛瞧。浓烈湿热的男性气息袭来，令他不自然地想别开脸，这个姿势令他感到别扭，怎么看怎么像大姑娘被调戏时的情景。感受到对方乍寒的气势，瞬间掩饰掉自己眼中诸多的情绪。
　　“小东西如果把你扔到水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决定。”
　　低沉的男中音在耳边粘糊地响起，湿热的气息喷在耳上瘙痒难耐对方的右手强势地圈住自己的腰身，左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觉得自己像只昂着脖子角斗的公鸡，卡在他两腿间的脚使他因没有着力点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托在了对方的臂弯中，自己几乎被人整个搂在怀里！
　　“呃”这是什么情况？左灏赜聪明的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只是，这令他尴尬得连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满屋子人虽不敢抬眼，却明显密切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浓重的尸臭味越发令人难以忍受了。
　　“呵，蓝衣吗？是不是太浪费了？”对方开始不断游移的手令他绷紧了身体，记忆中自己还从未与谁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但显然他讨厌这种碰触！
　　男子的左手也开始极富诱惑的缓缓抚过他的脸颊，轻轻划过唇畔，似乎是极喜欢他嘴唇的触感，于是沿着唇线极富挑逗的缓慢摩挲。
　　男子眯了眯眼，藏着几丝阴狠的眸中此刻多了点不明的暗光。
　　左灏赜厌恶地蹙眉，他确定自己身上有股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酸臭味，这男人到底是反应太迟顿还是线条太过粗大？
　　男子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另一只手大有继续向他裙摆里探的趋势，再加上两人越贴越紧的身体让即使迟顿如左灏赜也瞬间明白这男人的企图！如此血腥的场面硬是被铺撒上一层浓浓的暧昧色彩，令场面怪异之极。
　　看着对方越压越低的唇，吃惊的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暗咒，慢慢蓄起力量。
　　“场主”男子脸色阴沉地停止动作，接着却出人意料地一把将手里的人狠狠地甩开。
　　“碰！”一声巨响，他得呼吸一窒，倔强的想爬起来，抬眼却看到近在咫尺的尸体。眼神微闪，那是什么？
　　“场主，…蒙…帕…迎接……”谨慎地交头接耳让即使听力敏锐如左灏赜也只能听到支言片语。场主脸色一凝，肃整仪容，神情居然带着些微尊崇，匆匆对来人交代几句就头也不回的大跨步离去。
　　尸体很快就被处理掉，并严禁任何人谈论此事，违令者杀无赦！森然肃杀的气氛，令众奴隶噤喏寒蝉，但有时候人类本能的恐惧心理会被诸如嫉妒等情绪挖掘出的过人胆识而暂时忽略掉。
　　“看他那恶心的脏样也想得到场主的垂爱！”Ａ君强烈鄙视。
　　“就是，那么难看的身材也想咸鱼翻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Ｂ君附和。
　　“你们还别说，谁不知道场主是出了名的喜好男色？说不定就看上他了！”Ｃ君装好人，不过冒似语气太过酸溜。
　　……
　　左灏赜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接受着大家不友善的目光洗礼。他被允许在觉楼卖出前沐浴！好吧，他承认，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星期没洗澡，现在他是恨不得马上能跳进浴缸痛痛快快地涮个热水澡。可是，从一开始的不愿洗到后来的洗不成，原因很简单，出卖劳力的苦奴根本不被当成人看，是以得不到宠爱的畜牲又何需沐浴？如此，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倒成为得到主人赏识的标志，成为一种无上的荣耀，值得人羡妒的资本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扭捏着像女人似的‘争风吃醋’，内容居然是一个男人有可能被另一个男人看中！他觉得这场面比刚才的尸体更加诡异！
　　他很明白自己喜欢纤细柔媚的女人，至于男人……想到刚刚的事情，顿时心里一阵阵泛恶心！忙甩甩头不敢再想。
　　拍卖场的人开始筹备觉楼今天的拍卖，心里有些忐忑，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只是，谁能未卜先知？如果可以，是不是就不用受到伤害？但预知的结局又怎能抵挡火焰的致命诱惑，飞蛾扑火也不过只为更接近那片刻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