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砂珥

15、微兰诺维之盟

　　“不要再逃课了。”
　　德尔菲老师语中的关切远胜于责怪，已经做好被臭骂一顿的芬尼洱很不理解，但他更好奇的是半空中的飞空艇。绿眼睛一眨不眨。那是架经典款商用机，他在侏儒工程师的图纸堆里见过原稿，这类机型一般用在很高级的场合，是仅次于贵族用的专机。
　　“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由我亲自授课吗？”
　　“啊！对不起！”
　　“算了，回去补课。”
　　老师确实很怪。芬尼洱又看了眼飞空艇，乖乖跟去研究室。

　　傍晚离开时，飞空艇已不见踪迹。
　　紧接着，就在第二天的晨会上，校方突然宣布微兰诺维之盟将提前在一周后召开，昨天出现的飞空艇已证实是运载第一批来参加会议的法师们的。塑能系最终没有提交学生名单，改为德尔菲老师亲自出席。

　　这次会议将缩短为三天，学生们依然必须回避，但芬尼洱回家探亲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他只好去集市找船主取消预定好的旅程，不过之前交纳的定金却一个子儿也要不回来。
　　愁眉苦脸的他一走出那家运输铺，便发现对面露天货架旁有个男人双手环胸悠闲地斜倚在那边，是雷欧蒙德。虽然带着帽兜，但异于常人的金色眼睛非常醒目。
　　他看着芬尼洱，笑了：“要是我帮你要回定金，你也要答应帮我个忙。”

　　定金的数目不能说很大，但却足够在学院半个月的开销，所以他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芬尼洱也想跟进去，但被学长拦在外面：“你去不太方便。”
　　理由是什么，他没说，芬尼洱只好搓着手在铺子外来回转悠。当几个叫卖猫头鹰的商贩缠着他，卖力推销那些奇怪的鸟类时，野精灵掂着只小钱袋走出来。他立刻赶走那些商贩：“考维亚克斯的学生才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宠物。”

　　“学长你是怎么办到的？”芬尼洱很担心他是不是用了魅惑人类的法术，可对方的回答是“诚心诚意地谈判”，而那诡异的表情令人发毛。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有我租乘飞空艇的事……”
　　“陪我去找红鳞木。这是我的条件。”
　　“啊？现在？”
　　“一周后。唉，我可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开什么会。”
　　他指的是微兰诺维之盟。原来雷欧蒙德是校方第一推荐生！
　　“所以你必须空出所有时间，陪我躲三天。”

　　后来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学长非但是第一推荐生，并且还是三年级快毕业的学生。是三年级！不是二年级！
　　有人说他是参加过毕业试炼的，可后来为了留校而故意动手脚抹去记录，也有人说他把贾拉拉巴德大图书馆所有藏书都读过了，如果某天图书馆被毁（但愿不要发生这种事），只要雷欧蒙德还在，他就能把遗失资料原原本本凭记忆复写出来！！
　　“这都是真的吗？”
　　不管芬尼洱怎样追问，野精灵都不予理睬。
　　“为什么三年级会住在二年级宿舍区？”
　　这回雷欧蒙德稍微眯了眯眼，可依旧闭口不言。

　　其后几天，雷欧蒙德学长争分夺秒似的把全部时间都用在钟爱的课题研究上，没回过宿舍。另一边，德尔菲老师忙于准备微兰诺维会议，简单布置芬尼洱几个课题便很少出现。
　　芬尼洱一下子清闲起来。
　　每天天一亮，背诵和练习一小时咒文，然后夹着书去大图书馆。午饭后，当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到来时，去北面落林的红鳞木下午睡。直到落日呈现出没有热度的昏黄色，才返回校区。

　　这期间，学校上空出现过四次飞空艇，他看见苏维亚老师笑融融地接待那些从飞艇上走下来的人们，听周围师生不屑的低声议论。
　　法师们一向是反对使用魔石的，所以这些访客成了近期被热议的焦点。听说，他们是得到西方帕提亚帝国赞助的法师，第一次参加法师塔的大会，代表的是帕提亚帝国。更多人认为，他们代表的是魔石使用者。

　　芬尼洱只是听着和看着，这些事情他觉得与自己无关。每天除了反复练习咒文、完成作业，唯一期待的是能遇到潼恩。可是，他也知道，潼恩是预言系推选的特等生，此刻一定忙着准备出席会议。

　　参加会议的她，会穿上最正式的大法师礼服吗？
　　芬尼洱背靠红鳞木，假想着。
　　阳光静静地洒在他肩上，一切都那么宁静，连冬天的风吹过脸颊都意外地感觉舒适。
　　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听见一串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倏地张开眼，一个人影隐匿在几步之外一棵红松之后！

　　不知为何，他最先想到的是逃犯！
　　那件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最终没有被公之于众，也没听诺特说犯人落网，而上次在树下诺特遇上潼恩……思绪还在继续，忽然背后被轻拍：“喂～”
　　“潼恩！？”
　　潼恩正站在自己背后，面色平静：“为什么每次见你，表情总象看见鬼一样，太失礼了！”
　　好像确实如此。芬尼洱不好意思地揉揉脖颈。方才心中的疑虑在看见她的一瞬烟消云散。
　　“树林里有人。”他说。
　　“可能是那些新来的法师，他们当中有不少想一窥红鳞木呢！”
　　真是如此吗？芬尼洱面露怀疑。
　　“怎么，你觉得不像？”
　　他不敢肯定。
　　“如果芬尼洱觉得可疑，我过去看看。”
　　“别，别去。”说不定会很危险，“或许是我看错了。”
　　“要对自己有自信哦！”
　　黑眼睛的直视让他惭愧：“我好像是很容易改变自己的主意，可我……”“不想让你冒险”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幸好周围笼罩在金红的残阳之下，看不出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嗯，说不定，那是树精灵。”
　　“树精灵？”
　　“没听过？就是居住在树里的精灵。”
　　潼恩在他身边坐下。
　　“极少有人能看到树精灵，见过他们的人几乎都会被迷住，跟他们住进树心直到老死。”
　　“我对精灵什么的不是很了解。”芬尼洱想起导师和学长，挠挠后脑勺，“来学校之前，我只和侏儒打过交道。”
　　“侏儒很难打交道呢～”
　　“没错！脾气怪透了！父亲常因此发火说，还不如臭脾气的矮人好伺候。”
　　“听起来，你的家人很不错。”
　　“不过是普通的矿……铁匠家庭罢了。”因为心虚，他转移话题，“你、你的家人呢？”
　　“你知道我是逃出来的，所以当然不好。”
　　“是哦，否则就不会逃了。可是，你不想家吗？放假的时候总要回去的吧。”
　　“再也不能回去了。当然，我也不想回去。”
　　看见潼恩用指尖轻触眼罩，冷淡表情中有丝悲凉。
　　“对不起。”
　　“没有的事，想不想听听关于树精灵的故事？”
　　“嗯。”

　　这是芬尼洱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种族产生兴趣。侧头凝视潼恩，静听那些树间精灵的故事，虽然都是些寂寞的故事。树精灵们没法离开自己的树很远，更不能随意旅行，只能使用魔法诱惑旅行者靠近，竭力挽留他们陪伴自己。
　　“我真想亲眼看看树精灵。”
　　“可是，见到之后很可能再也不能离开树心了。”
　　“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树精灵迷惑的。”深深看着潼恩，他咬咬下唇，更坚定，“绝对不会被迷惑的！”
　　女孩笑了：“你怎么坚决，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
　　“但我愿意做他们的朋友，我可以经常来看他们。只是，只是不能被他们迷住。”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能。”
　　他喜欢看潼恩的各种表情，但此刻却不敢多看她。因为她在冲自己笑，那是一副了然状的笑，和以前母亲询问他是不是和邮差家的女儿关系很好时的那种笑含义一样。当时并不知道这笑容代表着什么，他更不敢告诉母亲，自己总往邮差家跑的理由是关心考维亚克斯入学通知书有无寄到。可现在不同了，不仅立刻懂了，还感到了心痛。
　　“呵，我要是能跟着树精灵永远消失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更觉得难过。
　　“到时候，你会来我的树心找我玩吗？”
　　『我的树心』听着也特别寂寞……
　　“你已经有树精灵了！”
　　这句话他可是豁出去了才硬帮帮地说出口的，然而潼恩却没笑话他吃醋，只低声如叹息般说：“对不起，是我太贪心。”
　　“不，我会来找你！我保证！”默了默，“呀，我又很快改主意了！”
　　“是啊～呵呵，真是太不够坚定啦，哈哈……”
　　嬉笑之余，她向他伸出根食指：“不过既然已经答应我的，就要办到哦，来拉钩。”
　　“我们都用小指拉钩。”
　　“在我们那儿都是这根指头！”不由分说，勾起芬尼洱的右手食指，“最耀眼的赫缇利为证，以后你是我的朋友。”
　　一道金色的光芒在两人指上绕动，然后消失。
　　“赫缇利已经记下我们的约定，一直到太阳永远消失，才会被忘记。”
　　“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拉钩……”芬尼洱吞吞口水，“赫缇利是……？”
　　“我们的太阳之神，居住在大地上的人们都受他的庇佑。荣耀与恩泽之光也在时刻照耀着你，我的朋友芬尼洱。”

　　因为第二天便是微兰诺维之盟召开的日子，雷欧蒙德半夜抱着大包小包书卷回到宿舍。
　　“我要把这些统统带去树下，渡过愉快的三天。”
　　（这又不是郊游）芬尼洱睁大眼，可他不敢直言。
　　“如果下雨怎么办？”
　　“我有‘雷欧蒙德的避难所’，刚刚试验，非常成功。啊，对了，要带上材料包，否则就不能施法了。我的沙华鱼人皮到哪里去了？”
　　“一周前你把它晾在露台上了。”
　　芬尼洱十万个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卷起袖子帮忙拾掇。
　　众所周知沙华鱼人是海中、不是全世界、最邪恶的物种，用它们的皮做施法材料，会是何等邪恶的法术呢？在不安之中，天渐渐亮了。
　　“出发！”
　　“等等，我们要跳窗户？！”
　　雷欧蒙德金色的眼睛在暮光中闪亮：“当然，否则你想老老实实从大门出去？昨晚开始全校宵禁，参加会议的人在月亮落下前就去大法师塔啦～”
　　“你昨夜是溜回来的？”
　　这回，他丢给芬尼洱一个“还用问吗”的眼神，但却不像以前那样失去耐心，而是堆起迷人的笑容，亲切地用通用语说：“因为体谅可爱的克洛维斯还在长身体的阶段，需要睡个好觉，才没在半夜催你走。现在，可以出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