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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卷落抚觞——卷五、云淡水平烟树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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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你可是第一个说本宫多情的人,本宫是否应该将你引为知己呢?”凤魇略带忧伤地说,绝艳的容颜,柔媚的眼神,慵懒的声音,残艳中却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令人心生犹怜。
“凤翥宫宫主的知己,在下岂敢当。”第一倦淡淡一笑道,语气中有几分冷然。
“倦这么说,真的是很伤本宫的心。”凤魇悠悠地道,语气带有几分凄凉的味道,“之前听说倦几乎是不近女色还以为倦有断袖之癖,想来不是啊!”
一旁喝酒的岂死猛地呛了一口,“断袖之癖?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啊?”其实自己有何尝不是呢?岂死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那如花般的笑意有一丝凄凉之美,犹若凋零时刻的百般哀伤。他和他心中思念的那个他,还有凤魇和他心中思念的那个他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感觉好遥远啊!不知道他和凤魇所思念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如何,想必比他们好吧?
“在水之湄,是吗?”凤魇睁着美丽的凤眼,看着在水之湄慵懒地说,语气很柔媚,“很美!很期待倦破解‘虞美人’哦”。凤魇轻掩衣袖,柔声道:“既然人也看了,本宫也该走了。”听他的语气好似跟情人话别,柔中带媚,眼波流转间,似乎还有莹莹泪光。言罢,凤魇施展轻功翩然而去,在纸鸢风筝飞扬的天空中有一抹黑色的身影正在逐渐远去。
看着凤魇飘然离去的背影,慕容诀奇怪地道:“他并不想取倦和之湄的性命,难道他仅仅是来看人的?”
“只是暂时不想而已,凤魇是一个善变的人,现在的他或许觉得和我们玩这个游戏很有趣,以后的他也许会想到比这个更加有趣的事情,到时候一切都很难说了。”第一倦悠悠地说,纷争迭起何时方可休啊!
“敢情他是拿整个江湖武林当游戏玩。”独孤冷冷冷地道,凤魇是那种掌握生杀大权,翻手即可为云,覆手又可为雨的人。他想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的方式运转,他想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匍匐于他的脚下。但是他并不急于铲除异己,而是慢条斯理地玩弄这世上的人。然而这些对他而言仅仅只是游戏,他享受的是在玩着这些游戏时的心情。
午时过后,第一倦等人从纸鸢城的香满楼出发。确定了凤魇无心杀第一倦和在水之湄,独孤冷和慕容诀也将起程返回京城。未时时分,第一倦等人乘坐的马车已经出了纸鸢城的南门,行驶于郊外的旷野之上。依然是第一倦和岂死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而在水之湄和师式微乘坐那辆悬挂着碧玉风铃的宝马雕车里。因为师式微三人前往的武当山在烟渚之南,烟渚位于锁烟镇境内,乃是烟水河上的一个小沙洲。从烟水河畔的锁烟镇到武当山也需要一天的行程,所以师式微三人会先到烟水河畔的锁烟镇休憩一晚继而再由锁烟镇前往武当山。而第一倦、在水之湄以及岂死三人会从烟水河畔渡船去烟渚。以他们现在的行程约在日入之前即可到达烟水河畔的锁烟镇,渡船到达烟渚约是戌时,比原先预计的酉时到达烟渚可能会晚了半个或是一个时辰。
“哎呀,停车。”前面那辆马车传来岂死的喊叫声,“停车、停车”而后第一倦和岂死乘坐的那辆马车突然停在郊外的旷野。
“怎么了?”师式微以右手轻轻掀起纱帘问,“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坐这辆马车很不舒服,我要换车,换车”岂死好似千万分不满地说,“之湄丫头啊,我想和你换车坐。”岂死从马车上跃下然后又跃上在水之湄和师式微乘坐的那辆马车。
“好端端的为什么换车啊?”师式微面带微笑地问,她不是不知道岂死换车的用意。
“唉!这人老了,不中用啦!那辆车坐的很不舒服,当然要换车了,之湄丫头。”岂死故作可怜状看向在水之湄,“这辆马车是式微丫头的,我总不能和她换吧!只好委屈你了。”
“既然前辈这么说,有何不可?”在水之湄微笑地说,岂死的用意她并非不懂,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人为可以控制,也许浪费了岂死的一番好意。
“之湄丫头真是善解人意啊!”岂死啧啧称赞道,然后冲师式微狡黠一笑,那感觉好像是奸计得逞似的。
在水之湄上了第一倦乘坐的那一辆马车,那一刻她感觉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此时此刻,她面对着第一倦似乎只能选择沉默,坐在第一倦右侧的她只好将视线移至窗外的天空。在水之湄一手支颔倚窗,望着马车外湛蓝的天空,天空上白云朵朵看起来似乎很安静,然而她的心从何时起不再平静,是在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第一倦的那一刻,是在湖畔聆听倦吹叶的时候,还是昨夜在风云客栈看着倦落寞的背影的那一瞬间?在水之湄面对着马车外的天空怔怔地发呆,她的心和天空一样空空荡荡,空荡到令她茫然,她不曾像现在这样茫然过。
马车到达锁烟镇的郊外,在水之湄醒来时睡眼惺忪,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第一倦的肩膀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的披风。她竟然可以看着天空看到睡意朦胧,结果真的睡着,她有那么困吗?
“醒了?”第一倦看着在水之湄迷迷糊糊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我,睡了很久?”在水之湄抬头看见第一倦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很浅很浅的笑,可为什么这么浅的笑看起来也很美,美到令人怦然心动,在水之湄的心蓦地一噔,垂下螓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悠悠地问了一句。
“还好,两个时辰而已。”第一倦淡笑道,“昨晚没睡好?”
“可能睡不习惯”在水之湄微笑地说,心里却说,什么时候自己也很会说谎了。她向来随遇而安,对任何环境都很容易适应,并不挑剔。
“日入时分我们即可到烟水河畔渡船前往烟渚”第一倦淡淡一笑道,“现在也快到酉时”
“哦”在水之湄抬眼望着即将西下的斜阳,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轻轻地哼起一首歌,一首令人觉得心碎的歌。她知道第一倦肯定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因为她唱的是一首日文歌曲,所以心安理得地哼唱着。
“童年时曾不顾一切追寻着名为爱情的梦,互相伤害与被伤害,心中下着大雨。我们走过那条樱花盛开的道路,樱花飞舞的梦是如此美丽,飘飘荡荡、摇摇晃晃,彷徨着,直到灵魂枯竭才会结束。”第一倦淡然地念道,清澈若水的眼眸流转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忧伤中有一种如淡烟流水般的倦意。直到灵魂枯竭才会结束,这不正是她一直追寻着的,最后她真正做到了生命的结束和灵魂的枯竭。第一倦眼底流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一种犹如支离破碎的玉一般的奇怪色彩。
在水之湄回头看身旁的第一倦,很是诧异地看着他,倦美丽的眼眸里又是那种略带绝望的色彩,那种如若支离破碎的玉一般的绝望。“倦听得懂?”倦居然懂得日语,在水之湄不可思议地看着倦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好奇地问。
第一倦淡淡一笑,用日语悠悠地说了一句:“互相伤害与被伤害”曾经她被她所爱的人伤害,却也伤害着她所爱的人,还有他,他也被她伤害过,用那种执着的绝望伤害。
“倦,其实在这个世上,爱可以有很多种方式的,不一定要选择互相伤害的,不是吗?”在水之湄悠悠地道,忽然之间,她很想伸手抚平倦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慵懒,那股仿佛如浓雾般化散不开的慵懒似乎带着许多忧伤,略带有一种看似风轻云淡的绝望,那种似乎很飘忽般的绝望。
是啊,爱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他不能因为仅仅看到她身上的那种执着于绝望的爱而否定这个世上所有的爱,其实还有很多种爱的方式可以选择的。“那之湄会选择怎样的方式爱呢?”第一倦淡淡一笑,他身旁的这名女子会以何种方式去爱一个人呢?
“我?”在水之湄显然没预料到第一倦会这么问她,微微一愣,而后淡淡地说:“爱一个人总会想陪在他身边,我当然希望可以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度过那些是不论开心或是不开心的日子。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开心,倦会开心吗?”在水之湄微笑地问,“那倦呢?倦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呢?”
“我,不知道”第一倦茫然地道,他不曾想过这些,他只想过不去爱,不曾想过去爱,自然不曾想过要如何去爱。倦会开心吗?之湄,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在意过我开不开心的女孩,该不该去爱你,我真的不知道。即使是爱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来爱你。
“到了到了,下车啦,你们两个在聊什么知心话啊?”岂死突然掀起第一倦和在水之湄乘坐的那辆马车的纱帘,探头问到。
烟水河畔的锁烟镇烟雾缭绕,有一种烟锁楼宇的朦胧美感。在水之湄望着弥漫着轻烟淡雾的烟水河,苍茫河水一望无际,不知道彼岸何在的河流如何渡船呢?
“哎呀,和式微丫头分别了,好舍不得啊!”此刻,第一倦、在水之湄以及岂死正坐在渡船上,岂死悠悠地叹道。师式微三人留在烟水河畔的锁烟镇上的含烟楼休憩一晚,翌日清晨再由此地起程前往武当山。
“既然舍不得,可以和式微一起前往武当山,正好还能遇见隐。”第一倦淡淡地说。
“那样我会舍不得之湄丫头的”岂死左右为难地说,“呀!你该不会是怕我轻薄之湄丫头才把我支开吧!倦好狡猾哦!”
“你,最多也只能嘴上轻薄。”第一倦淡笑道,岂死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又不喜欢女子,只是喜欢欣赏美人,而这所谓的美人呢是没有男女之分,只要长得美貌的,不论男女均可算是美人。
“呀!倦这么了解我啊!不过倦也只是了解别人,却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特别是自己的心。”岂死支颔含笑道,“你说是吧,之湄丫头。”
烟水河畔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箫声略带一种恍若隔世的凄凉和忧伤,宛若女子含愁掩袖,轻声啜泣。
“楼外翠帘高轴,倚遍阑干几曲?云淡水平烟树簇,寸心千里目。”在水之湄悠悠叹道,她可以想象一名女子眼中烟水迷离之景,了解她那盼夫速归之心。
“之湄丫头也是多愁善感啊!想来子言那小子是不在烟渚,我那小师侄怕是又要望穿秋水地无尽等待啦!”岂死含笑地说,他的眼眸很美,含笑的样子犹如露水滴落含苞欲放的花蕾。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在水之湄忽然轻声吟道。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谛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几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岂死跟着淡淡地吟道,含笑的眼眸如清晨的露水般清莹。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难道这个世上的爱情都如此般教人生死相许?她曾经最喜欢元好问的这首词,最喜欢这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所以,她选择与她所爱之人“生未同衾死同穴”,不过他们生时曾经同衾过,也许仅那么一次吧。即使她所爱的人并不爱她,但为了那所谓的理由还是娶了她,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虽然如此,但是她要的是他爱她,而非仅仅是娶了她。可惜他的爱已经给了另一个人,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爱情,他能给她的只是亲情,他把她当作亲人照顾。
“倦”在水之湄看见第一倦听她和岂死吟着元好问的《摸鱼儿》似乎有些伤感,难道又勾起他的伤心之事吗?就像她唱着那一首日文歌曲时,倦似乎也略带感伤。倦就像是飘荡天空的樱花般绝美而绝望着。
“倦是不是想起什么深爱的人啊?”岂死依旧支颔含笑道。
倦深爱的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曾经深深伤害了倦,是这样吗?在水之湄看倦沉默不语,突然觉得害怕,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呢?她的心蓦地好痛,锥心刺骨的痛,心如刀割般的痛。她不在意倦曾经深爱过,只是她害怕他所深爱的人带给他的那种似乎刻骨铭心的伤是时间无法抹去的,害怕那种伤害是无法以时间来漂白,害怕那种伤害是烙上的印记无法褪去。
“之湄丫头,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岂死满怀歉意地说,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他认识倦的时候,倦才八岁,虽然他不清楚他的来历,而莫问也不说,但是八岁之前的他应该不会有深爱的人吧,才八岁就爱过吗?之后的事情他都知道,倦不曾爱过任何一个女子,然而这些仅仅是表面现象?或许他真的爱过,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第一倦淡淡一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后继续道:“这就是子言和素商相爱的方式?”感觉像是在问在水之湄和岂死但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相爱的方式?”岂死喃喃地念道,然而他爱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深爱的人离开了他,因为他们不可能相爱,因为他们的爱是无法容于天地之间,他始终只能在他的世界里短暂停留,他始终不可能陪着他一直到老,即使他曾想挽留,但这一切也不是他所留得住的。那个如神一般的男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法跨越天地的距离。一番思索之后,岂死囔了一声,“到了,到了”
“我那貌美如花、花容月貌、貌若天仙的小师侄,你那英俊潇洒、潇洒风流、风流倜傥的师叔来看你了”岂死扯开嗓门大声囔囔。
一名身穿淡青色素雅衣裳的女子从烟渚的竹林深处走出来,青衣少女容貌清雅秀丽,手持一把紫玉箫,箫上缚着淡青色穗带。“师叔每次来访都破坏了烟渚的宁静”青衣少女嗔笑道。“倦也来了,言来信与我提过了,想必这位就是在水姑娘。”青衣少女柔和一笑,缓缓地道。青衣少女即是素商,第一倦好友上官子言的老婆,神医庙手的徒弟,鬼医岂死的师侄。
“叫我之湄即可”在水之湄优雅一笑,淡淡地道,“刚才的吹箫人可是素商姑娘?”
“是啊”素商悠悠地说,“叫我素商即可,姑娘太见外了。”
“素商丫头吹箫,是不是想子言那小子啦?”岂死看见素商手中的紫玉箫含笑地问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信上未提”说起子言,素商黯然道,他身上的“紫萸香慢”也不知道是否有再发作。紫萸香慢乃是江湖三大慢性毒药之一,这世上无药可解其毒性,就连当世神医素有“妙手回春”之称的庙手以及素有“起死回生”之称的鬼医岂死对此亦是束手无策,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是控制其毒性,缓解其发作时的剧痛。
素商领着第一倦、在水之湄以及岂死穿过郁郁苍苍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由青翠的竹子盖造而成的屋舍,屋舍的四周种满各种各样的琼枝玉树、奇花异卉。
“我已经备好酒菜了”素商打开竹屋的门,竹屋内的中厅里摆放着一张竹子制成的方桌,桌上摆满酒菜,“饭菜清淡了一些,也不知大家能否吃得习惯。”
“有酒就好了,素商丫头请师叔喝什么酒呢?”岂死乐呵呵地奔到饭桌前,拿起桌上的酒瓶,靠近瓶顶闻了闻,然后道:“是蓼酒?”
“蓼酒好,久服可以聪耳明目、健脾健胃。”第一倦淡笑道。
“倦什么时候连这些都知道啊!”岂死含笑道,“不愧是莫问的徒弟,话说回来你师傅到底上哪儿去啦?”莫问失踪了三年,这三年来,整个江湖武林居然没一个人见过他,难不成他还人间蒸发了?
“他喜欢上哪儿那是他的自由”第一倦淡淡地说,语气淡然。
“倦这么绝情啊!一点也不关心那老小子啊!还是说倦也不知道莫问那家伙上哪儿啦?”岂死窃笑道,“倦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先用膳,师叔这么多话,想来肚子都快被话给撑饱了。”素商一边笑说,一边斟酒给大家。
“素商丫头嫁为人妻还是不懂尊老,真是替卿雅这个公公感到难过啊!”岂死不忘取笑一下素商,上官卿雅乃是上官子言的父亲,曾任过丞相后归隐田园。
晚膳之后,戌时已过。烟渚上方的那片天空很美,素色流天,云敛天末,皓月当空,月华如练。夜空之下,第一倦和在水之湄坐在竹林中欣赏夜景,素商在竹屋外捣药,岂死那家伙识趣得很,在竹屋后独自对月饮酒,嘴里喃喃自语:“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竹屋前的那一片竹林里,第一倦倚着一棵苍翠挺拔的竹子,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片翠绿的竹叶,修长的手指和细长的竹叶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分外的柔美。在水之湄看着第一倦指间的竹叶轻声问:“倦,可不可以教我吹叶?”她想起昨日第一倦在湖畔执叶而吹的样子,真的很美。倦一直是很美的人,从她第一眼看见倦的时候,她就觉得倦是她见过最美的人,那一刻惊为天人的感觉至今依然存在。第一倦将手中的竹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奏,在水之湄也学他的样子,将叶子放在唇边,第一倦吹奏的是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