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日报（无限）》黎坞

5、医院：第一章（下）

　　她猛得扭头望向门口――一个伶仃的身影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莫晓。

　　她不高，但瘦，因为走廊感应灯亮起的缘故，莫晓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由灯光勾勒的浅浅身形。

　　莫晓看见了她的长发，觉得有点眼熟。

　　［当然会眼熟了。亲爱的，你猜猜她是谁？］客服的声音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话里话外全写满了兴趣。

　　莫晓没它那么淡定，背后被冷汗打湿，手心粘腻得连奶茶的塑料袋都快抓不住了。

　　那个身影一步步的飘进，她的脚步很清脆，像是穿着一双小皮靴，哒、哒、哒的声音扣在莫晓的心尖上――但是她的确是飘着的，忽上忽下的不稳定的浮动。

　　莫晓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想要逃跑、尖叫的欲望。

　　〖把你的BGM关掉。〗
　　［好吧。］客服无奈的回答，阴森恐怖的凄凉女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我以为这样做你会更有代入感。］

　　莫晓没心思去回答客服，因为那个女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进来了，并且离莫晓越来越近了。

　　［你猜猜她是谁？］
　　［提示：奶茶。］
　　〖谢谢，但不用了。〗

　　因为莫晓已经看见那个女孩的脸了。

　　圆脸，不喜气。
　　杏眼，但突出。

　　――是小圆。

　　她的圆脸不知道为什么凹陷下去，显得颧骨特别高，杏眼像鱼眼一样凸起，硕大的眼白包裹着黑色的瞳仁――它在不停的转动。

　　［Bingo~］
　　［答对啦，可惜没有奖励。］

　　小圆走到了她的身边，但路过了她。

　　然后在她旁边的工位坐下。

　　是了，她们是并排的两个工位。

　　蓝莹莹的电脑光照在她突出的眼球上，无端有金属的光泽。

　　〖我应该怎么办？〗

　　虽然小圆现在很安静，但是莫晓不觉得她是人。

　　［你想杀了她吗？］

　　莫晓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小圆原本的笑脸和那双像狗狗的眼睛，她答道：“不。”

　　莫晓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让她忘记在脑内回复客服，而是直接发出了声音。

　　小圆猛得回头一双眼睛高速的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鼻尖微微的抽动――现在她的动作真的有些像狗了。

　　莫晓迅速闭嘴，小圆的鼻子抽动了两下，还是缓慢的、不甘心的回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真可惜。］客服有些遗憾：［就算你不答应，港先生也是会消灭它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该死在我的手上。〗莫晓切频道，选择在脑内回复它。
　　［好吧。］客服道：［谁叫你是我的亲爱的呢？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开口理理她吧，我们作为胜利者，给失败者一点人文关怀。］

　　莫晓对客服的说法有点不适――什么叫胜利者？
　　但是这次客服好像没有窥探到她的心声，并没有给出回答。

　　但是她还是按照客服说的话，开口喊了小圆的名字：“小圆？”

　　小圆再次扭过头来，一双眼睛高速的转动――似乎在辨认发声的声源。

　　［真好笑，她是怎么做到用眼睛代替耳朵的？］
　　〖闭嘴。〗
　　［呃……？］

　　莫晓没有理这个脑内的声音，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相信它是不是个错误了――她知道它不是人，但是它那种讥讽的口气让原本生活安稳的莫晓不安起来――这个东西就好像丧失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的智能AI一样，第一时间你会觉得它没有危险，但是伴随时间增长你会发现它令人细思恐极的地方。

　　莫晓知道自己很弱，所以她不愿意接受一个无法操控的东西与自己――绑定。

　　［亲爱的，我不是机器人。］客服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但是你对法则说了同意，我们……］

　　〖抱歉。〗莫晓觉得自己在脑海里的声音有点冷硬：〖我们可以出去详谈。〗

　　［好的。］客服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现在，把“奶茶”递给她。］
　　［然后在半小时内离开这栋大楼。］
　　［这样，你就算胜利者了。］

　　莫晓看着再次盯往电脑屏幕的小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切骨的冰凉。

　　她没忍住，再喊了一声：“小圆。”

　　小圆缓缓的扭头，莫晓把奶茶递了过去。

　　“答应你的，请你喝。”

　　小圆的视线随着莫晓的手缓缓的移动，眼球也死死的盯着那杯奶茶。

　　在莫晓松开手的下一刻――小圆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声“谢谢”，随后便用自己细长的指甲划开了奶茶的塑封膜，将流动的液体倒入嘴中。

　　莫晓看见了――原本棕黄色的液体变成了粘稠的金黄色液体，黑色的珍珠变成的椭圆形的颗粒。

　　［茶是她割开的胆汁，珍珠是她的种子。］
　　［她想操控你，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莫晓想起这杯奶茶是谁给她的了。配合着那个人慈祥的笑容，恶心的反胃感翻涌到喉咙――尤其是她想起自己在地铁上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开始口渴，但因为那个女孩突然开始哭泣，于是她强行压制住并给她递上了纸巾。

　　［别吐，我们该离开了。］

　　莫晓迅速离开了办公室，轻手轻脚的走入应急楼梯，飞速的向下逃去。

　　与此同时，在莫晓进入楼梯的十几分钟之后――电梯叮咚的响了一声。

　　一个男人从电梯口里走了出来。

　　他西装革履，带着细边的金丝眼镜。

　　他的眼角添了些许皱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风度和绅士。

　　――前提是他的手上不要握着一把近乎一米长的砍刀。

　　像是听到了电梯的声音，小圆放下了自己的奶茶，用一种四肢扭曲的姿势从办公室里爬了出来。

　　她的嘴角还流着金黄色的粘稠液体。

　　他们在一段不过十米长的走廊相遇了。

　　“小圆，你失败了啊。”

　　秦主编――港先生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知道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他的砍刀在惨白色的灯光下发着砭骨的寒光。

　　小圆现在像一只兽，嘶吼着，咆哮着，爪子不安分的挠着地面――直到地面出现一道道深刻的刻痕。

　　她那总是笑着的，喜庆的面孔上全是腐肉，并且摇摇欲坠的，可以透过缝隙看见飘荡的血管和骨头。

　　两人都没有动――小圆是紧张不安的，而港先生则更像在追忆一些过去的美好事物。

　　“我曾记得，你很爱用年轻人的那一套购物软件，是叫什么来着？”

　　小圆不安的嘶吼咆哮，似乎在颤抖。

　　“算了，不重要。”

　　小圆的后肢缓缓下压，似乎在蓄力――这被港先生轻而易举的发现了。

　　“现在你也要被――砍一刀了。”

　　话音未落，小圆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像港先生冲过来――但是港先生的砍刀更快，像是一缕风，又或者是一道阳光。

　　轻而易举的挡在了小圆的面前。

　　“诶？你的速度快了。”

　　港先生的面容露出了些许惊讶：“你吃了什么？给我看看。”

　　他的语气温和中带一点严厉――就像发现了摸鱼的员工下属，又或者是看见学生上课开小差的教师。

　　然后他用一把小刀，刺进了它的脖颈。

　　就像刺入一张纸那样轻而易举。

　　小圆倒下了，腥绿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满了一整面墙壁。

　　“是永春的种子改变了你的速度啊……”港先生捻起一丝液体，放在手心搓了搓，里面传来馥郁的植物芬芳，“看起来不像是花园里的，难道是传播体？”

　　电梯门又叮咚了一声，三两个人步伐轻快的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秦主编，面上带了明显的诧异。

　　“秦主编这么早呀？”
　　“我刚刚在下面打卡的时候看见了第一名被占了，我还以为谁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原来是秦主编啊。”
　　“主编今天不出外勤啊？”

　　秦主编微笑着回应他们――他浑身粘着腥臭的鲜血，半张脸都被恶心的汁液给染上颜色，活像地狱里出来的修罗。

　　但是那群人看不见――他们看不见秦主编手上的砍刀，看不见趴在地上的小圆，看不见她的残肢肉块，甚至有一个人一脚踩爆了一颗滚出来的眼珠。

　　“诶？”忽然有人顿了一下脚步。

　　“怎么了？”秦主编微笑着询问。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的鼻子上。”
　　“欸？没有吧，我怎么没感觉到？”
　　“是不是消防系统出问题了？要不要检修一下。”

　　――那是沾满了半个墙壁，甚至飙到天花板上的鲜血。

　　“我待会打电话叫清洁公司过来。”秦主编温和的说道，“那个小路，你过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给你个任务。”

　　小路――刚刚感受到有东西滴落到他鼻尖的青年面上一喜，难道自己要升职加薪了吗？

　　和他交好的同事高兴的拍了拍他的手肘，挤眉弄眼的示意他快点回话。

　　“唉唉唉，好好，我一定准时，秦主编放心！”

　　秦主编微微一笑，神色温和、极具绅士风度。

　　现在，他要离开，先去洗个澡，然后……

　　就是参观新人的第一次――报道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