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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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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坦松开领带,“什么啊,完全没有我出手的机会。”
凸嘴鱼发出“噗噗”的呕吐声,“没有死掉呢。”小滴安抚性地拍了拍吸尘器,继续把近乎尸体的人周围的血迹都清理干净。整个拍卖会场完全空旷下来,只有一段旋转向上的楼梯连接着这个空旷的大厅。
“还有人活着啊。”
被念弹洞穿后又在体内深深挖出沟壑的男人,肺部也发出破损的不详的噪音,即便如此也大声地喊叫着,“你们是什么……算了,不管你们是谁,下地狱去吧!忏悔也是无效的!你们知道惹怒主办方的后果吗?你们和你们所有的家人都会遭到最……呃啊啊啊啊。”
被更密集的念弹洞穿了。
“富兰克林……嗤,”飞坦收回脚步,仍然时不时颤动的手似乎找不到平静,使他开始对逐渐丧失温度的对象问话,“家人,是什么?”
“疯子……”,最后的意识中,男人给面前的刑讯者吐露出最简短的评判,“你……”
富兰克林把他宽大的手放在小滴的脑袋上,“快清理干净吧,我们耗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久。”
小滴委屈地嘀嘀咕咕,“都怪他,凸眼鱼不吃活的。”
飞坦闭上眼,有那么一瞬间,在被白炽灯穿透的橙黄的眼帘中,他又看见那一对深蓝的微微惊讶的眼睛。
……也许他疯了。
等他们赶到仓库门口却发现一无所有之后,飞坦的怒气累积到不能继续的地步。主持人无辜的、可怜的“不知道”只是在火上浇油,“你是今天最可怜的人啊。”
毫不知情地踏进蛛网的人。
“看来他真的不知道。”富兰克林遗憾叹气。
小滴同样失望地“啊”了一声,“真是没办法。”
有两个和诺斯拉家族交好的家族没有来。财宝被转移。也就是说,诺斯拉家族有消息源,有的□□高层对此深信不疑,但出于维护荣誉的目的没有公开,或者说他们只是从诺斯拉家族那里拿到模糊的信息,才让他们犹豫中做出了矛盾的做法。
他倚在热气球最边缘的位置,望向友克鑫与昨日并无不同的夜景,过滤掉窝金无聊的怀疑,将团长的讲话与脑内的猜想印证,“我想去问话。”
团长合上书,还没有换下书卷气的少年打扮,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他没说出口,只是简单同意了他的外出,“明天早上要到集合地点。”
飞坦在夜色中耐心地挑选着他的猎物。
他挑中了一个诺斯拉家族的小头目,尾随着他进入酒店公寓。这很容易,因为他满脑袋暂时都是需要被打上马赛克或者删掉才能过审的画面。飞坦抢先进了房间,门没有锁,那女人昏睡着,呼吸间带有浓重的安眠类药物和酒精的气息,像一具温暖的尸体,还被裹上了毫无美感的缎带和宝石。
无聊。
用酒店的又轻又软的被子蒙上了她,压实,她马上就会忘记呼吸这回事。他快速拉上四柱大床的帷幔,轻纱间隐隐绰绰有着人体的轮廓。
飞坦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男人自以为狩猎者地解开礼服,在他自以为狩猎开始的时机,他将暴露最脆弱和最懈怠的部分,能够使飞坦毫无风险地一击得手。
就是这样,他拎着比自己高壮的男人来到淋浴间,冷水容易让猎物保持清醒。
“说吧,”他轻轻扼住男人的咽喉,做出与指令相反的威胁。男人的双手双脚断得相当干脆,软软地垂落在躯体两侧。
“说吧。”
他重复一次,为了避免大喊大叫,男人的下巴此刻正是脱臼的,唾液和冷水一同流下,喉咙的肌肉发出“咯咯”的碰撞。
飞坦从他眼睛里看见了对生命强烈的渴望,他明白对方暂时不会有更强烈的欲望和原则会覆盖掉目前的行事准则,这才稍微放轻了手指的力道,“不许叫,不许想别的事,”他满意、短暂地勾起嘴角,“关于诺斯拉家族的秘密,说你知道的全部。”他施舍性地推回骨骼,让它们能帮助舌头和喉管发出回应。
“别杀我!我说,我说……”,猎物颤抖着,冷水带走的温度也在加剧他关于死亡的幻觉,他嗫喏着,磕磕绊绊地说着情报,“妮翁小姐的占卜能力很强,她能通过四行诗的形式预测未来一个月发生的事。”
“保护她的人?”
“达佐孽队长……”猎物尽力喘息着,氧气深深、深深灌入肺腑,“还有很多人,五个以上,换得很频繁。”
……
“……我不知道更多的了!求求您……”
飞坦遗憾地放下手指间薄薄的刀刃。
他停了一会儿,才把对方身上致命的切口裹上吸水性良好的长毛毛巾,淹没进浴缸,甚至又往浴缸里丢了几颗酒店的浴球。淡色的绵密的泡泡很快铺满水面,像又轻又软的云朵落在地上蔓延。
他在云朵的围追堵截下离开,半夜十二点,对于友克鑫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并不是安静的时间。更何况最高等级的拍卖会遭到了袭击,警笛声仍然传得很远。
一个老奶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红绿灯,又回头望向黑黄相间的警戒线,长满褶皱的脸写着疲惫和不解。
等他超过她身边的时候——
“小伙子,”老奶奶叫住了他,“我想问问友克鑫大学的方向,是朝着那座钟楼继续走吧?”
飞坦被迫稳住身形,“……不知道,去问别人吧。”他注意到老奶奶手里的地图,“你的地图。”
“噢噢,嗨呀,看我,”老奶奶不以为意,把手里的旅游地图倒转过来,“老太婆没出过远门啊,要不是我孙女死心眼……哎哟,我已经两年没见她啦,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她停下她的絮絮叨叨,从手提的包裹里又拿出一大包东西,“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用。”
飞坦抱着那一大包被塞过来的礼物,整个人要融化进路灯的阴影里。
杀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停下来。
他一定是疯了。
“收下吧收下吧,”老奶奶皱纹舒展开,像是软糯糯的面团子,乐呵呵地摆手,坚决往前走。
“叮——”
飞坦摁开手机,是芬克斯。
“窝金被一个用锁链的怪人抓走了。”
“嗯,”飞坦握住手机,“知道了。告诉团长,诺斯拉家族大小姐妮翁有能占卜的念能力。我马上回去。”
……
“多琳?”伊莉莎给她一个充满酒精味的拥抱,“还好你告诉我拍卖会可能会被取消,今晚我才能跑出去玩。嘿,真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去一趟,”她醉醺醺地举起早就空了的香槟杯,“差点儿忘了,刚才宿管说有个叫露娜·浮埃瓦的老奶奶找你。”
多琳腾地站起身。
她不可置信地跑下楼抱住月光下佝偻的老人,“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小酒馆怎么办、地里的蔬菜怎么办、今年的杏仁牛轧糖和冰激凌要怎么处理、海边捕捞的鱼又要怎么收购。可她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好像有人拿胶水把她的喉咙给黏得很牢,只会发出“呜呜”的小动物的声响。
“傻孩子,”老奶奶把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真是个死心眼的傻孩子。店铺总会有人关照,花园和田地也是、集市的小摊也是,我只不过是不习惯出远门罢了。”
她细细抚摸着多琳的头,“和你妈妈一样的倔脾气,哎哟,没想到吧,你只是说考不上猎人就不回来,没想到我来找你?这也不算破坏你的约定吧?”
多琳抽噎着注意到老人顽皮的神色,破涕为笑,“今天早上才把给您的信寄出去……我带您去酒店。”
“哎呦,可别去那边,”露娜奶奶拽住她的手,指了指旅游地图,地铁口A56附近的旅店群。
“不去,不去,”多琳反过来安抚道,“校内有一家家庭式的旅馆,我们去那里。”
“您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呢,”提着包裹,走着走着,她突然小小地撒娇着抱怨,“您连我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这要问为什么我可爱的纳梅利和我可爱的小多琳都爱往外跑吧。”露娜奶奶大声叹气,“看来你们把我要跑的机会都用光了!我只能这样偷偷跑来一次!”
在旅馆的床上分享新的牛轧糖和水果乳酪馅饼的时候,露娜奶奶还在唠叨,“哎,遇上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帮忙指路呢。可惜他看起来很忙。老太婆不想打扰他。多琳啊,有恋爱对象了吗?可不要像你妈妈忽然跑回岛上就说自己怀孕了啊,”她抚着胸口,长途旅行后疲惫的声音柔和地絮絮叨叨,“她真是……”
接下来的话,多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露娜奶奶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肚子在一个月内就像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并且认定肚子里是个女儿。等到多琳呱呱坠地,妈妈先是把她托付给露娜奶奶,消失了两年,再带着多琳在全世界各地跑了五年,最后把她丢回巴路沙群岛之间陪着露娜奶奶生活。
“快睡吧,明天可以接着说啊。”
露娜奶奶的头一点一点地,松弛的皮肤柔软地堆积在下巴上。多琳扶着她的颈椎躺进柔软干净的床铺。她半阖着眼睛,像是总在酒馆柜台上打盹的老猫从喉咙里呼噜着,“小多琳,你想要成为猎人吗?”
“不是要追着纳梅利跑,而是自己想要成为猎人吗?”
多琳把夏天的薄被从壁橱里搬出来,“是的,说与妈妈……与纳梅利她完全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可是,”多琳把手放在露娜奶奶的肩膀上,“我喜欢在遗迹里记录的感觉,记录到未知生物的感觉,还有第一次尝到‘原来这东西也可以做得这么美味’的感觉。怎么说呢……我想要——我需要体验、记录下来更多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渴望游泳的人,即使到了大海里只会沉底也想靠近大海。如果一直想着记录,猎人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露娜奶奶紧紧攥住多琳的手,“唉,唉,这样啊。傻孩子,快点儿学会游泳吧。”
多琳哭笑不得,“露娜奶奶,这是个比喻句。”
“你可不要以为老人家什么都不懂,”露娜奶奶在呼噜中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猎人的世界和普通人相比,可是完全不同的。”
“不要沉底啊,至少在这之前回奶奶这里来。”
“知道啦。”多琳把额头抵在露娜奶奶的手心,“晚安。”
她习惯性地开始冥想,气——
从头顶到心脏,由心脏迸发到四肢百骸,幻想着温暖的、有粘性的气环绕着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