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问花花不语》尘麓

2、贰

　　黑无常将恶灵薛商推下了水，一股水流突然向薛商袭来，薛商的脚下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他感到一阵啃噬般的疼痛从脚下直穿至头顶，如万蚁在体内游走，撕扯他每一寸筋脉。薛商痛苦的嘶叫着，这是他一生犯下的孽，总是要还的。只见原本清澈的瀞池水渐渐变得污浊不堪，薛商也被一团黑气包裹，青湮看不清薛商的状态，但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声音。青湮这才真正见识了瀞池的可怕，暗暗吐了一口浊气。
　　瀞池的水渐渐平息下来，薛商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许久，黑气散去，薛商仰面飘在水面上。此时的瀞池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青湮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两位无常有些嫌弃的把薛商拖上岸来，薛商离开瀞池后，瀞池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稳定。
　　薛商眼眶有些青黑，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人很难联想这就是那个风极一时的花花公子。黑无常踢了薛商一脚，薛商吃痛的惨叫一声，苏醒了过来，原来，薛商的皮肤已经被瀞池水灼伤，轻轻一碰就会疼痛不已。这疼痛会伴随薛商在冥界的所有日子，直到薛商真正洗去罪恶，再次投胎。
　　冥界并非如世人想象的那般，进入冥界区域，才发觉冥界与这人间并无二般，周围草木茂盛，鸟儿在枝头欢叫，溪水潺潺。微风徐徐吹拂，阳光不燥，令人心旷神怡，这或许就是冥界独立于六界的缘由。锦官带着青湮，两位无常押送着薛商，一行人朝冥王神殿走去。冥王神殿也是不同凡响，神光普照之下是一座耸立的城宇，气派非凡，周围是一片曼陀罗花海，每一朵曼陀罗花是用厉鬼的意识所滋养的，一朵曼陀罗花就是一只厉鬼，这也告诫着来者，莫要行错了路，成这万千分之一，终无人识。
　　进入神殿，两边是穿着铠甲的禁卫军，看守着冥界的最中心。坐在殿中上位的男子一席黑色华服，乌黑的头发一泻千里，眼中时时带着冷漠和凌厉，逼得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此人便是冥王柏森，锦官的兄长，冥界的掌管者。见锦官进入殿内，柏森的脸上才有了几分柔情。“兄长，人已经带来了。”柏森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连眼里都是平静的，如死一般的沉寂。“薛商，回你的恶灵谷吧。”
　　薛商不屑地冷笑一下，冲着柏森作揖行礼。“那薛商就先行告退了。”他对这恶灵谷早已是轻车熟路，哪还需要旁边的侍卫带路。他摇了摇身上的枷锁，转身晃晃悠悠地朝殿外走去。柏森注视着薛商远去的身影，忽然看见薛商手腕处泛着红光的红绳，又叫住了他。“等等，这女子可是你的妻？”柏森看着同锦官站在一处的青湮，问道。“是又如何。”薛商轻佻的看着青湮，灵力低微的妖灵他倒也不嫌弃，毕竟能娶到如此貌美如花的妻子，也算是他薛商的福气。
　　柏森嘲弄地笑了笑。“你想好了，当真要娶她？这个女子可是会让你魂飞魄散的。”薛商向来狂妄自大，他怎会把这小小的弱女子看在眼里，他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青湮，青湮有些惶恐的退后了几步，薛商更加不屑了，这样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浪花。“苏青湮，我的女人，我当然要。”他指了指青湮，又指了指自己，大笑着扬长而去。
　　青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眼中闪过一抹红光。她抬起手看了看那根红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但锦官却并不情愿青湮就这样跟着薛商走了，他走上前请愿道：“兄长，青湮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在人间走这一遭身上竟无半分戾气，而且......她曾是妖界之人，兄长也知道我对妖界的人有另一番情感，所以，可否允许青湮到我的府邸。”虽然锦官并没有明说留下青湮的目的，可柏森也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自己弟弟的心思。锦官从小到大心思细腻，从前在灵虚幻境修习时长老们便说他是个情种，连境主都在锦官出师前告诫他不要动情，可他还是偏偏动了情，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终究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柏森清楚的知道锦官从未放下过未绾，他虽然很明白他们彼此间的情谊，可他已经看着锦官失足一次了，他不能看着自己惟一的弟弟又一次被推向深渊。
　　柏森脸上的温柔彻底消失了，但他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顺手驳了锦官的想法。“青湮可是薛商的妻，倘若不让她同薛商同处一处，那可是违抗天命。那月老的性子你比我清楚。此事不要再提了。”柏森朝锦官挥了挥手，又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他希望青湮永远不要记起自己是谁，不要让那缕神识苏醒。锦官不愿眼睁睁看着青湮被带走，又请求道：“兄长，青湮至纯至洁，若是就这样送去恶灵谷，难保不会被邪恶之气所伤，依我之见，还是给她在恶灵谷单独安排个住处才好。”看到锦官如此执着，柏森心中有些纠结，未绾复活，且不知天界会有什么动作，但锦官一定会受其影响。
　　“罢了，我便再依你一次。。”听到这，锦官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他虽不知面前的青湮到底是不是他的未绾，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锦官先将青湮安顿到自己府邸，又派人去恶灵谷找谷主替青湮安排住处，青湮来到锦官府邸，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锦官房前有一棵桃树，此时正是桃花朵朵的时节，风摇动了枝头，花瓣飘飘而下，那阵阵的桃花之香令人缠绵。青湮只觉得这里让她极为安心，她伸出手接了一片花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暗了暗。锦官看到了她表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青湮抬头望了望树冠，那可真好看啊，一团又一团的粉色好像包裹了整个世界。
　　“我看着这花，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可是落红毕竟不是无情物，有时候，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要比人更懂得珍惜。”青湮看着手里的花瓣落下，她在人间走的这一遭，看见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与人心叵测。锦官折了一枝花枝递给青湮，温和地笑了，那笑容里却藏着太多情绪。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认识一个女孩，她重情重义，善良谦虚，关键还嫉恶如仇。我曾尝试让她在我的麾下历练，收收性情，可没想到我却陷了进去，最后还害了她。我一直都相信，妖和人没有区别，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锦官的眼里带着一丝落寞，心里愁绪万千。看着锦官忧伤，青湮心里有些愧疚，她看着那花枝，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把花枝放在手上，手中升腾起一团淡白色的光，莹莹地环绕着花枝，一会儿那花枝变成了一颗泛着白光的灵丹。青湮把灵丹拿给锦官看，又略施灵力，那灵丹散发出一阵香气，周围的景物忽地变了。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桃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团又一团浓浓的粉色，锦官看着如此盛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青湮，此时青湮笑得很灿烂。“绾绾......”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曾经一般。
　　她一定就是未绾！
　　当年，未绾刚刚成为锦官的部下，那时她便对锦官一见钟情，可她是妖界圣女，她亦不能僭越，面对锦官温和的疏远，她从来没有任何抱怨，在她心底，能陪着他就足够，直到有一天，未绾不顾生死替锦官档下邪兽的袭击，她因此身中剧毒，也是在那时锦官才真正认清自己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被这个真诚的女孩吸引，她从不缠着人，很懂得分寸感，甚至不会自降身份去讨好别人。
　　未绾在正义上却特别执着，对于那些邪恶的，她从来不会心慈手软。那天她送给他一颗灵珠，当时她的笑容是他认识她以来笑得最美、最干净的，她送给了他一片桃林，也是在那桃林里，他们一吻定情，私定终身。她为了他，可以抛却妖族圣女的身份，他为了她，亦可以放下苍生。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锦官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角一滴清泪落下，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未绾。“大人，你还好吗？”青湮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本想让锦官开心起来，但似乎有些背道而驰了。锦官苦涩的笑了笑，假装释然的看着青湮。“无事，能再见到你，真好。”锦官笑了笑，数百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
　　青湮离开后，锦官抚摸着桃树，轻言道：“夭儿，你的母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