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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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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的宸轩京,烈日中天,耀得人花了眼,此地便是轩国国都,天子脚下。由城北宣珅门内,一位身着耀紫长衫的青年骑着枣色骏马一路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位身负铠甲的侍从,一看便知身份不俗。街道行人见来者气势汹汹,赶忙躲到一旁,不知是何事让他们如此情急。第二眼看去竟只留下满街飞尘,不见踪影。
城西,一座雅致别院内,一位少年正摆案荷池边。一身素银绸衣在透过河柳的阳光照射之下,闪闪泛光。手执小笔,勾画的正是盛开的荷花,忽闻有人高喊“太子驾到!”,少年先是一惊 ,而后放下手中的笔,朝着满塘傲荷微叹一口气,向前厅走去。不料才只走到回廊,已经有人迎面而来,正是方才御马的紫衣青年。
“太子哥哥怎么不在东宫陪嫂嫂,倒跑我这来了?”少年看着满头大汗的男子笑道。
“王弟,你还有心思笑我!不知你要大祸临头了么?”太子满面焦急之色,四下张望一番拉住少年的袖子便朝回廊尽头走去,看似对这里的格局了若指掌,不一会便来到一间书斋,把少年推进去,然后自己关上门。
“太子哥哥,我能有什么祸啊?”不以为然看着太子,少年移了一张藤椅给他,自己也坐下。太子却腾地又站起来,少年见他不想坐也不强求。
“你可知道玄冰城?”太子弯着身子凑到少年耳边轻声问,语气之中却是焦虑万分。
少年抬头看他,一脸惊恐。“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父王出了什么事?”。暗想玄冰城这十年来都是父王镇守,乃是兵家重地。轩国三面俱有大小山脉,万一敌国来袭,依着天然屏障,御敌到不困难。唯有轩国北界,开出一道缺口,邻国若是想要入侵轩国,走那里是来得最快。
只不过玄冰城终年积雪不化,气候也是恶劣得很,险要至极。但被攻破,轩国便是一马平川。
“王爷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你……”太子并不担心王叔,毕竟相对于之前的处境,此次将他调去西酆要好上百倍。
少年松了一口气,只要父王无碍便好。抱怨“太子哥哥不要吓唬我。也别跟弟弟绕弯子了,到底何事?”
太子看着自己王弟单薄的身形,忧心道“今日早朝,有人上奏肆恺国暗中屯兵我国西界。那肆恺国新君对我大轩态度一向强硬,起兵犯境却也是迟早的事。而后父皇拟旨命王叔前去备战,玄冰城便没了镇城大帅。如此重镇自然不会随意托付于人……”
“太子哥哥不妨直说皇伯父令我前去。”听太子说了这么一大堆,少年早已心知肚明。这件事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早一天迟一天而已。父王曾说过,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如他一般,守在那片冰天雪地,以保大轩国国运昌盛,百姓安乐。
“确是如此。可你知道那里常年冰封,天气恶劣的很,就你这副身子骨别说是当镇边大将,一路之上舟车劳顿也恐怕受不了,这不是送你去受罪么?再者,你虽贵为世子,却没有一官半职,连早朝都无需去,更何谈沙场历练。突地给你这番重任,纵是你本事再大也难逃众人质疑,那些老将军怎会给你好脸色?”
“朝中大臣可有反对的?”少年又没了方才紧张的情绪,淡淡问到。
“这……倒没有几个人反对”是了,这也是太子奇怪的地方。按理来说为了国家社稷不该让少不更事的世子担此重任,却没有多少权臣站出来说声不。
少年凄然一笑,却是短暂,没让太子察觉到。这个太子哥哥与自己走的太近实在是得不到任何好处。“哥哥是否当朝反对?”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去送……”本来想说“去送死”,又觉得太不吉利,便把那个字吞进肚里。
少年摇摇头,叹道“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众意难挡的事,太子哥哥莫要在当面与他们争了。皇伯父这样安排定有深意。弟弟自是遵从便好。多年来只待在京城,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既然皇伯父有心栽培,弟弟感恩还来不及。”这个太子太过于温和,这样的人实际上并不适合当君主,真正的君主,应当像皇伯父一般……
太子听王弟这样逆来顺受,也是无奈。“父皇所想我难道还不明白?只是不懂他为何偏偏对你们父子二人放不下心。留你在京城倒还好,现在居然想把你也送出去……”
他原也是明白,呵呵,看来自己小视了这个看上去有些懦弱的太子哥哥了。不过既然明白就更好。少年笑道“哥哥须知子承父业。若是忘了,每次经过府上还请抬眼看一看那牌匾。命运于我早已注定,纵是再苦再险也也无半点怨言。”
看着少年这样,太子一阵痛心。但他说的未错,这里,是戍边王府。王叔是戍边王,子承父业,王弟也只能是戍边王。自赐予“戍边”二字时,父皇就在无时无刻提醒他们,他们的责任,只是守着大轩边关。
“王弟也须记得,总有一日,我会令你立于朝堂之上,还你应有的东西。”太子言中信誓旦旦。
“呵呵,”少年笑得爽朗,转身到书架之上抽出一卷画轴,展开来。“臣弟只愿如它一般便好。”
太子踱过去,一支清莲似要破纸而出。原来王弟想要的仅此而已。
不日,依皇帝旨意,任戍边王世子邢夙臣为定北元帅,次日赴任。
花丛之中,一位身着粉烟罗纱的妙龄女子右手执长剑,左手捻着一块鹿皮轻轻擦拭,听到身后有异动,持剑之手手腕翻转,已是抵住来人胸膛。
“只晓何家破魂枪法世间一绝,未料到何小姐的剑法也是如此迅猛精准。”一身铠甲的男子低头看着胸前利剑,此剑正是他家祖传。
转身回望男子,将宝剑收入鞘中。“雕虫小技而已,慕泠献丑了。倒是宏大统领怎么会到府中来?你不怕人说闲话,可也要顾及女儿家颜面。”
“谁敢?”再过半月,眼前女子便是他妻子,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看着一脸正色的青梅竹马,何慕泠莞尔一笑,不再逗他。“可是找爹爹有什么急事?怎么还穿着甲衣?”
“哦,这个啊。我今日奉命为世子送行,还没来得及回府换下行头。”
“世子?可是那个整日无所事事,流连于烟花之地的戍边世子?”这人她素有耳闻。其父戍边王镇守北疆已有十年,而他也独自在京城呆了十年。戍边王手握重兵,虽是皇族血脉,当今圣上从不缺防备,那独苗世子十年之内从未踏出京城一步,说穿了就是被当做质子了。都说虎父无犬子,但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却是错极了。
他在朝中无一官半职,空是挂了一个世子的头衔,拿着朝廷的钱吃喝玩乐,不做一点正事。还听闻他沉迷女色,与京城那几位卖艺不卖身的绝代艺妓来往频繁,更不用说是其他稍有姿色的青楼女子。当然,虽大都是自己听说,但听多了自不是空穴来风。即便人品没有那般不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皇上怎会让这种人去镇守玄冰城。
“是了。不过……”男子若有所思,本来他对那个世子也是不屑得很,只今日一见也倒是人模人样。虽年少,但英气满满,长得也算俊朗,又隐约带点秀气,或许真是沾了皇家的血统,气质非凡吧。
“不过?”何慕泠有了兴致,莫非真的是有人诋毁这个世子?
“看着却是人中龙凤。”
也只是看着么?一瞬,又有点失落。虽然她与这世子从未谋面,但对戍边王敬佩得紧,潜意识下还是不希望那世子给他爹丢脸。
“对了,听说临走前还帮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男子一拍脑袋,说。
顿时何慕泠只觉失望。看来人们传的不错,那世子真是甘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倒不管世人是何目光了。不禁忧上心头。将大轩国交给这种人守护,怎能不出岔子?
“宏磊来了。”厅中上座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看着自己未来女婿,满面红光。何宏两家乃是世交,沙场之上互有恩惠。两个孩子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事将近,他这做爹的欢喜。
“见过何叔父。”宏磊行了一礼。
“恩,刚才见过慕泠了吧。”
“这……”面露愧色,按礼数应先拜见长辈,只是刚才下人说何将军正在书房,他才先去寻何慕泠了。“小侄失礼,还望叔父海涵。”
“呵呵,你这小子还跟我客气什么,要不了多少时日也要叫我一声岳父了。不过日子越近,也只能让你先忍忍相思之苦,待到完婚之后,再诉钟情。”何将军笑道,想当年自己年少时也是这般。
“叔父教训的是。”面上这样谦卑回答,宏磊心中却是无比雀跃。想到能与何慕泠白头偕老,就似吃了蜜糖般,一阵甜蜜。
“恩,”寒暄过后,何将军觉得该谈些正事,清清嗓子“依磊儿今日所见,那世子如何?”
听到他这样一问,宏磊倒是记起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光从面上看的话确是谦谦君子,与传闻中倒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何康铭暗叹。自古无情帝王家,戍边王戎马一生,几个孩子都是夭折,唯独剩这一根独苗,本是应该捧在手心里疼,却父子分居两地,一别就是十年。那世子定是为了不受皇上猜忌才故作姿态,一副玩世不恭,以免惹祸上身吧。未想却还是逃不过一劫……自己年少之时曾与王爷并肩作战,当年若不是王爷以臂挡箭恐怕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他却不许自己声张,以免被人知晓自己受过他恩惠,影响大好前途。
事实证明,王爷确实不是多虑,那次凯旋后,就有几位将军被减了兵卒,虽然是加官进爵,都只挂了空职。唯有自己这个看上去与他毫无瓜葛的人平步青云,备受赏识。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未忘王爷那夜所言,“要是副将真想报恩,哪日我儿夙臣有难,还望相助。”王爷那愧疚无奈的眼神更是刻入心中。
“不知叔父为何关心世子?”宏磊见何康铭沉默半晌尤为不解。平时也未见他们二人有过交集,怎么世子赴任有如此表现。
“没什么,只是未曾谋面,借机问问,看到底王爷之子生的如何,有没他那风采。”这话不假,若是自己亲自去见那世子,定会引起皇上怀疑,不仅是自己,连王爷也会受到拖累。好在这十年没出什么事端。有的只是世子与妓伶之间的流言蜚语罢了。本以为会一直平静下去,却被一道圣旨打破了。
“原来如此。”将信将疑,宏磊即使摸不清两者之间关系,却也明白不是叔父说的这样简单。但他不让自己知晓,自己也就不多问。
“宏老将军近日可好?”换个话题,世子的事先看状况再说。
“爷爷身体安康,谢过叔父记挂。”
“来人啊。”何康铭招呼一声,便有奴婢拿了一个精致的长盒过来。
“今日回府,将这颗千年人参替我转交给老将军。”说着微笑看着宏磊。自己的女儿将要托付于他,希望他不辜负就好。
离开宸轩京已有三日,邢夙臣骑着爱马雪龙走在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最前列。兴致高昂环视着大轩国的河山,她一直没有踏出京城半步,而今能够走出那片城墙,心里甚是高兴。已然忘记等待自己的是何宿命。
“世子爷不像要去守城,倒像是巡游一般。”与她并行的纤弱少年打趣到。
注意到有人与自己说话,邢夙臣的心才从景致当中飞回来。看着同行的少年一脸苦笑。“知道我是去守城还跟来。虽说戍边王府朴素的很,却不那玄冰城不知好上几百倍。你倒好,有福不享非要跟着我去吃苦,早知道我就不该白花银子了。”
“现在舍不得了?”少年一挑眉,一双眸子水灵的很,竟有女儿家的妩媚。
“舍不得也舍了。只你跟着我,不知别人又要说我邢夙臣什么了。恩,大概要说我养了个娈童?”说着,不怀好意的向少年挤了挤眼睛。
“你很在意么?”少年不怒反笑。
“你不在意么?”她已经听惯了,当然不在意,至于眼前的人是怎么想,她还不清楚。
“正说反说我都是你的人了,又有什么好在意的?”语气之中带着戏谑,她当自己不知道京城之人都说些什么么?不过不在乎也是实话。任人家说三道四去,自己心中清白就好。再说她把自己赎出来,也确实算得上她的人了,所以更加没有理由理会那些。艺妓也好,娈童也罢,都有别人叫去。
知道说不过她,邢夙臣也不再耍嘴皮。实际上有她在身边也不全是坏事。那日青楼初见她就一眼识破自己真身,也没向人透漏半句。此行多有不便,她跟在身旁伺候着,也少些风险。
而看着如影随形的二人,走在后面的互行将领正如邢夙臣所想,暗中念叨“这世子爷真是男女通吃啊,怎么就让这种人去镇守兵家重地呢?”眼中溢满鄙夷之色。
东宫,太子正在神游,忽闻一阵茶香,抬头就迎上了太子妃的如花容颜。笑盈盈说“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这些天来都魂不守舍。”
太子无力道“还能有什么心事。也不知道王弟现在走到哪了。听说那玄冰城冰冻三尺,他身子弱,哪受得了那寒气啊。”
太子妃坐在一旁,安慰道“殿下放心。一路之上自有人照顾着,怎的也不会怠慢。”
“可万一起了战事,王弟必身先士卒。就他那花拳绣腿上战场不是给人当靶子?我知道父皇想什么。戍边王是捏着重兵,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父皇怎么就不想想这十多年来边关无事就是惧怕叔父的骁勇善战和手上雄兵。当初虽说是争议颇大,可父皇既登大宝,理应不计前嫌了。时至今日却又想剔除心中所忌……”
纤纤玉指竖在太子唇间,她知道太子怜惜那王弟,自己也见过他几次,知他不是有逆心的人。再说戍边王也能隐忍这么多年,也该放下心来,皇上突然做这些决定也难免让太子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可即将为人之母的她却能稍稍懂得皇上所想。这个太子,太温柔。现在世子被派往北疆,他也是一部分原因。
“世子之事可从长计议,殿下就算现在去找父皇,也只能惹父皇生气,怪你忤逆圣意。忍一时,日后再找机会。”
太子轻声叹息,“你说的是,就再委屈王弟几日吧……”心中却更加坚定,有朝一日,定会如王弟所愿,还他一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