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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梵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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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春雨如约而至,嘈嘈切切落在百岁兰宽阔的叶面,叶脉凝绿,春色增浓。辞源趴在叶下打盹儿,听着珠玉落盘的清脆,他睁开朦胧的睡眼舒展身姿伸了个懒腰迈步朝希形休憩的院落走去。
双鹤和鸾雪一人一边将门严防死守,心叹这师弟真是固执。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来这儿闯一闯,不见到师父誓不罢休。
“师父说了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她!”
“梵鸟经历最后一次换羽后便可脱离肉身,飞升成圣,不再受世间法则压迫。我们是绝对不会放你进去打扰师父修行的!”
不受世间法则压迫?辞源低声咆哮,冰冷的兽瞳如巨斧凿岩将双鹤和鸾雪钉在原地,上位者罡锋凛冽的威压斥得她们额生翎羽,灵力四窜。双鹤顿觉不妙,不过她到底是大师姐佷快镇定下来,隐去翎羽将鸾雪护在身后。
“师父在此处下了禁域,谁都进不得。你若是硬闯必会遭到反噬。”双鹤不明白辞源为何执着于闯入禁域。
“你让开。”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梵鸟翎羽,纵使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也要得到。
“你这般恣意妄为,半点也不将门规放在眼里。我要……”鸾雪被辞源嚣张跋扈的样子气得脸色通红。
“你要禀告师父?哼,就算我杀了你,她也不会动我分毫。”辞源跃上院心的一棵老松,低头俯视着鸾雪,似乎在思考从哪下口比较好。
这般无情的猎杀者视角叫鸾雪心中恶寒。双鹤捏了捏她的手心,悲凉道:“他说的不错。”就算禀告了师父也不过小惩一番。
“你要杀谁?”
师父!见到希形,双鹤和鸾雪仿佛有了主心骨。她们隐隐期待师父可以为自己撑腰,好好教训辞源一下,煞煞他恃强凌弱的匪气。
“我只是在捕猎啊,师父。”辞源一跃而起,踏上灵力凝成的台阶走到希形面前。梵鸟的翎羽果真是世间珍宝,他望着希形眼角未隐去的白色翎羽暗暗想道。
“师父难道不知道豹子食肉吗?”辞源细细舔舐自己的前肢半点也不掩饰他眼中的掠夺。
“二位师姐正好在我的食谱之内。堕狱弱肉强食,以强者为尊,我吃几只鸟有什么不对。”
堕狱未来的君主原是这样的跋扈嚣张、泯灭人性啊。不将辞源扭曲、残忍的处世作风摆正,梵天和堕狱两界的安平和乐恐怕长久不了。
“师父也是鸟禽,假以时日你的修为高于为师,你岂非也要将师父拆骨入腹。”
“辞源不敢,这番欺师灭祖、罔顾天纲的事情徒儿绝不会做。”
“那好,以你之言论我希形是强者,辞源你是弱者。弱者合该受强者欺辱。”
“可你是我师父!”
“不,只论强弱不看身份。现在,我这个强者要禁锢你周身灵力。不过……”希形望着炸毛的辞源恶意道:“我看你可爱允你反抗。”
赤、裸、裸的挑衅!辞源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舔着锋利的牙齿,亮出森森利爪,猛扑上前未曾靠近希形半分就被法诀钉在粗糙的树桩上。
“你有本事杀了我。”他奋力挣扎,却被喉间紧锁的法诀扼住喉珠。“师父……我……错了,徒……再也不敢…了。”
“你的性子乖张桀骜、天生反骨。抄写训诫典籍对你而言徒劳无益,关你禁闭也不过枉度光阴。我锁你一身灵力,待你真正认识到自己过错的时候再解开。”
“觉得我恃强凌弱?”
“感觉委屈、耻辱?恨不得咬死我?”
“你之今日,即是所有受你欺侮之人的昨日。”
“你没了灵力谁都可以欺负你,师父不是你的保姆做不到每时每刻围着你打转,万一哪天你被人逮住报复了,可千万不要到我这儿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鼻子。”也不会被人逮住报复,这里是梵天,只有一群傻鸟。
“你在堕狱也这么任性妄为么?”
“哼,那是自然。我的灵力天资,堕狱百年难遇。谁见了我都要弥耳俯伏。”
果真是个孩子,爱恨嗔痴稍纵即逝,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刻还同双鹤鸾雪剑拔弩张,这会儿就卧在软榻向师姐吹嘘他在堕狱的“丰功伟绩”。
“你们俩在堕狱绝对会被吃的毛都不剩。”
双鹤冷笑道:“师弟没了灵力,在堕狱岂不也要被吃的渣都不剩。”
“那又如何。你不吃我,我便吃你。我没有灵力还有利爪和獠牙,你若做不到一击将我击毙就要做好与我同归于尽的打算。”辞源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极残忍的话,希形不禁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原以为是个依仗父辈的纨绔子弟不想却是个审时度势、果决狠辣的枭雄。倒是她小瞧了他去。
想他当时认错认得如此快也是骗她的吧。
梵天同堕狱休战言和、重修旧好,可受法则压迫梵天修士生来便低堕狱一头,一旦开战撕毁合约,梵天必定损失惨重。弱肉强食,霸道无情却也是九渊现状。她这只鸟也教不会豹子吃素。
辞源被禁锢住灵力倒是乖顺许多,被双鹤和鸾雪逮住蹂躏一番也不龇牙咧嘴咬牙报复。只是每天都往希形面前凑,不是窝在她的榻上找翎羽便是蹲在桌案上看她打坐修行。也不知谁将辞源灵力被禁的消息传得梵天人尽皆知,惹得不少修士在他日常玩耍的地方蹲点逮他。他被逮怕了窝在院子里好些天没有出门。没了辞源在身边上蹿下跳、撒泼打滚,希形竟有些不适应。于是循着自己附在辞源身上的符咒找到了趴在老松上打盹的小豹子。往日张扬跋扈的尾巴耷拉在枝桠纹丝不动,圆圆的脑袋枕着前肢睡得香甜。
希形拿出一块烤炙的兔肉悬在辞源鼻尖。鲜美的肉香迷得辞源一激灵,劲瘦有力的豹尾瞬间甩动开来。“师父,我还要吃。”他一口咬下面前的美味,旋身跳到希形肩头用尾巴牢牢锁住她的细腕。
“怎么确定是为师?”
“我只是没了灵力,鼻子又没坏。”希形不知道她的味道有多独特。清清冷冷的却很温和,就像她的原形一样,有着暖雪一般温柔的雪色,清雅秀丽带着高山白雪的孤洁。有一回辞源在希形的榻上拾到一片附有梵音的白羽,那是不可言说的美丽。他将那片圣洁的悸动衔回自己的窝,又欲盖弥彰地将它拢在胸口,揣在身上,一刻也不想失去。
不知道拔下师父的银发会不会收获一片白羽。辞源盯着落在自己额上的银发跃跃欲试。他很小心很小心地用爪子勾住一根发丝若无其事地拽了下来,藏在他的垫下。希形以为他把自己的头发当成了玩具便默许了辞源的举措,直到希形从仆侍那得知辞源的窝里满是她的头发时才制止了辞源的行为。
辞源玩耍回来发现自己窝里的银发不见了,顿时慌得夺门而出直奔老松,在老松盘虬的枝下一阵刨土。看见自己的宝贝还在,辞源跳如擂鼓的心脏终于舒缓下来。他将脑袋埋在土里嗅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些懊悔没有把银发也埋进去。
失去攒了许久的银发辞源萎靡不振,树也不爬了,肉也不吃了。每天闷闷得蹲坐在檐下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希形见他如此沮丧开口道:“你要是实在喜欢,师父剪一撮头发送给你好不好?”
只有头发可不行!辞源耷拉着脑袋说:“我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师父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着星碎像夏夜坠落的繁星。师父的翎羽也是,都好漂亮。”
希形猝不及防撞上辞源冷若繁星的眸子里面盛满了赤忱的欢喜迸出点点星火,烫得希形心头一软。“好,师父都送给你。”在某些方面,希形可以说对辞源毫无底线,一味宠溺。有时候连双鹤和鸾雪都看不过去,吃味地说希形偏心眼只喜欢辞源。希形笑着反驳:“你们小的时候都是这么被我宠过来的。那时候,双鹤胆小不敢一个人过夜,每晚都睡在师父的榻上。鸾雪胆大些佷喜欢师父身上的梵音,师父也送了鸾雪一捧翎羽呀。怎么如今都忘记了么?”
双鹤和鸾雪对视一眼,看来不是师父偏心辞源而是师父溺爱幼崽。哼,待辞源成年化出人形还怎么在她们面前炫耀师父的宠爱。
繁花渐落复又再开,春冬交迭,轮转十回。辞源从一只奶乎乎的小团子长成了眉目含春、芝兰玉树的少年。饶是希形也颇感意外,毕竟他有那样一双凛如霜雪、冷如冬月的蓝眸怎会长成如今这副天然无害的模样。哪怕被他威胁过要猎杀的双鹤和鸾雪如今也觉得辞源是个顶顶乖顺的好师弟。当年的作态只是年幼无知、太过顽劣,如今也都改过自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