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赴极乐吧》陆拙非

10、四 超越了有顶天的天使 1

　　乔亚的笔记本里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猝不及防的结尾，仿佛像是要隐瞒什么一样。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读这个故事，而天上的太阳仍旧悬挂在那个位置，没有向西方下落。我现在既不冷、也不饿，却渐渐有了实感，真是有趣，莫非这真的就是极乐世界？
　　我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身上沾染了一些泥土，但我还是很快拍掉了。
　　我看着山顶下面盛开的花，那些我一瞬间可以叫上名字的花。
　　我看看自己，然后站着不动了。
　　我……
　　我到底是什么啊？
　　我朝着远方大声的嘶吼着。
　　凤穆丸，我认识的啊，孤儿院里那个女人，我叫他妈妈。但乔亚的笔记里面所记载的，不是我认识的凤穆丸啊。不，乔亚的故事里的所有都很奇怪。非想非非想天，不就是有顶天么？远古的佛教术语，那些高级知识分子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称呼吧……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不，地上……地上到底是什么地方？三百年的历史？是什么啊？地上人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地上人，天上人……而现在，竟然又有了一个天外？天外还全部是地上的回归天外的人……什么啊！什么啊!
　　乔亚，明美夏，凤穆丸，还有什么代如蓝……你们要干什么啊……
　　有谁，有谁可以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拿着乔亚的笔记本，朝着太阳缓缓地走去，不小心脚一滑，顺着草地摔进了草丛里面，我禁不住痛苦的大喊，无人听到我的声音，我也在呐喊。声音都堵在喉咙里面，干巴巴的，泥土也混了进来，泥土里有鲜花的味道，好疼，却仍旧在喊。我死死地握着乔亚的笔记本，浑身都被玫瑰花花杆上的刺扎个不停。我闭上了眼睛，沉溺在被清香包裹的痛苦之中。我无法喘息——窒息的感觉是那么熟悉……
　　我的身体终于稳定了下来，我的四肢还能动，但我不愿意睁开眼。此时，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
　　“需要我带你看看这个地方么？”
　　是谁？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坐起身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在一棵盛放的桃花树下，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制服的男人。那个男人远远地站在那里，我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脸，但是那个人在笑，笑得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温暖。
　　“代如蓝……”我下意识地说道。
　　那个人看到了我，朝着我招手，我急忙地站起身，大步朝着那个弥漫着花香的桃花树跑去。我跑得很快，身上的灰尘被我跑步带的风吹散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想跑到那个人身边去。“等等我！”明明那个人就在那里站着，在等着我呢，我却知道我肯定没有办法追上他了。“别留下我一个人啊！”我大声地叫他心脏像是水桶里的水一样在乱晃，可我却已经口干舌燥。我伸手去拉住那个人，就在即将碰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那个人消失了。我的手抓到的，是一张纸片。
　　我急急忙忙地抚平那张被我捏坏的纸片，看到了一行字。
　　“我也是明美夏的朋友。”
　　我把那张纸片夹到了笔记本里——果然，这个幻象也应该是乔亚留下来的东西。乔亚在引导我，虽然我不知道这张纸片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现在必须要相信乔亚。
　　说不定，这附近有更多乔亚留下的纸片或者幻象。
　　我冷静了下来，走入了一篇桃花林。桃花，是粉色的。桃花树，也是粉色的。连脚下的土地也渐渐变成了粉色的，粉色的花瓣漫天乱舞，像是一片片轻盈的云朵，渐渐遮住了太阳。
　　“到了这里，每一个星星都很值得探索……游船，都是浪子！正好！有执行任务的小队回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我再次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那个英俊的男人在朝我挥手，我急匆匆地跑过去，那人又消失了，又找到了一张纸片。
　　这个纸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的，而代码下面的标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五个字。
　　“原道的坐标。”
　　看到这张纸条，我的心里一阵恶寒——船体？船体是有顶天？
　　“我们之前探索到了一个有生命迹象的星球，我们担心会造成生物入侵……”声音又再次响起，我急冲冲地狂奔。桃花的花瓣纷飞，被狂乱的旋风扬上了已经灰蒙蒙的天空。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我跑到他的面前，他笑着看着我说：“……所以就关闭了通道，但那是一个已经死掉的星球，那说不定就是地球的未来吧……”说完这些话，这个男人并没有消失，我和他安静地对视着。他的眼睛是茶色的，如同远古的中国画上蜿蜒不尽的河水，蕴藏着不一样的气魄。那河水里的漩涡，会将人的完完全全地吸进去……
　　幻象又消失了。
　　果然，又剩下了一张纸条。
　　“和你相处了半年，我第一次感受到幸福。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但我看完这张纸条的时候，只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芙兰……”我小声嘀咕道。
　　乔亚必然亲手用自己发明的芙兰，杀死了代如蓝。
　　必然如此。
　　我的心口一阵痛，但我不能就此停歇，我要去向枪声响起的地方。我直起腰，再次开始了狂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狂奔，但我知道，那必然是一个比所有人都要重要的人，如果不追到他，如果不追到他……
　　枪声只有一次，而桃花林却狂乱的开放着，无尽延伸，有着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迷幻。
　　我跑着，不停的跑着，桃花树一棵又一棵，遮遮掩掩，可我想见那个人，我想见到站在树下的那个人。
　　昨日的记忆重现，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里延伸。
　　我记着，我去了天外。
　　我见到了天外游船上，被叫做大天使的那个人——代如蓝。这个人带我参观了游船，游船是在有顶天主船体外的空间站，三千人住在这里。这里也有小型温室系统和物质循环装置，也有三条巨虫和四个核反应堆提供能量，那是一个小型的有顶天。这里三分之二都是地上的变异种——即是从地上人选拔和进化的产物，还有三分之一有顶天的温室人。那些从地上选拔的，利益指数在110以上的人，他们身体素质高、头脑聪慧、又不是珍贵的有顶天温室人，他们便是最强大的战士，是最适合在天外游船工作的人。剩下的温室人也只能够去处理一些内务，而探索星外保护船体等等，都是地上人职责。
　　这一部分明明获得了自由，却终将失去自由的地上人，成为了我最好奇的研究对象。我打算为这个小小的有顶天编纂历史——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出于同情，以代如蓝为首的人是不同的，是完完全全不同的。至于代如蓝，我在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不同的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给我勇气去爱一个人。而代如蓝，却让我知道爱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代如蓝陪着我整理星外的历史。星外的历史更加广博，单纯的整理每一次去星外探索的故事以及后续影响就已经充满了乐趣。代如蓝作为整理那些报告的人，对每一次探索都有无限的热情。我们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甚至过分顺利。我们互为臂膀。我和他的思维方式非常不同，但是这些问题的看法上又非常一致。他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却更是接近神的存在，他所说的话，就是打开了我思维殿堂的钥匙。代如蓝是慈悲的，他没有单纯的以基因常数决定一个人，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基因常数低下的人，他比所有人相信人的潜能，他相信天真自然的孩子身上付出，是值得的。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对他来说，我也是不可思议的人。真是奇怪啊，我们之间有着许多美好快乐的回忆，但因为这些小小的回忆太多了，太杂乱了，竟然只有一个，很庞大的、很死板的概念在大脑里扎根——我和代如蓝在一起，很开心。
　　在我到了星外的三个月后，代如蓝问我愿不愿意参加一次探索一颗小行星的行动。我回答愿意，但是我的体检报告不合格。他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去看那个星星，我也很遗憾。代如蓝和我分别了一个周，我也呆在我的房间里编辑了一个周的历史。我把星外历史的资料翻了翻，最后并没有看下去。我便站在游船的阳台那里看星星——在有顶天里，是没有办法看到如此迷人的星空的。有顶天的天花板会模拟的传说中的地球北半球的天空，那个天空上的星星只不过是黑幕布上发亮的白点罢了，以前我并不明白，一个虚假的北斗七星有什么意义。而我站在这里的观景台，看着外面真正的应该被叫做“夜空”的宇宙，我却禁不住地找那个大大的勺子。我们航行的方向，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