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陌》沧溟夜锦

1、序章 飞源之劫

　　深夜时分，一名年轻人站在山崖上，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色有些苍白，似乎带着伤。身后是一间看着极为平常的小屋。年轻人紧紧攥着手，各种情绪混杂，有忧心，有愤怒，有自责。不就，小屋门开了，一名女子悄悄走了出来，叹了口气：“楚默，掌门醒了，说要见你。”她欲言又止，接着道，“我，尽力了，抱歉……”楚默转过身，看了眼医师疲惫的脸色，心下了然。师尊……怕是救不回来了。
　　他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跪下。掌门吊着一口气……
　　半天前，就在众弟子出任务之际，飞源掌门忽然毒发，一名在飞源潜伏了数年的冥妖“冥者”盗走飞源秘宝消失。昏迷前，掌门紧急召回宣门大弟子楚默和影门门主商沉。
　　掌门被众弟子悄悄带来这间密室。
　　不久，冥妖大举进攻飞源，欲夺飞源的镇门之剑，即江湖中极富盛名的冰火双极剑之一的影龙。飞源受到重创。
　　“师尊……”楚默轻唤。掌门艰难侧过头，好似用尽了力气：“接下来……为师所言……谨记。”“是。”楚默垂下眼帘，努力不让眼泪留下。烛火幽幽，映得两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打开秘宝……不仅需要两样……东西……影龙和绝岭……还需这两剑融为一体方可……切记。”
　　从小屋出来后，楚默一言不发，消失在身后的树林中。
　　有人在等他。
　　……
　　一处空旷山谷，一人手持双剑，面如玉雕，眸若星辰，鲜血染红了他一身不染红尘的白衣。地上尸横遍野，有飞源的也有冥妖的。
　　与他对战的人一身墨蓝衣装，手上长刀刀刃鲜血直滴，左脸带着张黑色面具，身上笼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在其身后，站着一名持伞女人，绝美容颜如剧毒之药猝人心神。她冷笑一声，向前迈上一步：“你……还能撑多久？不如放弃吧同为黑暗中的人，我更……”
　　“闭嘴！”年轻人冷冷打断她。抬手一抹嘴角的鲜血，架起起双剑抵住飞砍而来的刀刃。兴许他已近强弩之末，双剑差点脱手，往后退了几步，随机被一双手扶住。
　　“澈寒，我来了。”楚默将他扶稳，随即上前一步。
　　“楚默。你终于肯出现了。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亲手将影龙之魂送到冥妖的手上？”女人嗔笑道，“飞源已经沦陷了，你们再死守也无济于事，将影龙之魂交出来，或许能保住你们一条性命。”
　　“不可能。”
　　简短的三个字似乎激怒了她，女人抓着伞柄的手微颤了一下，随即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杀。”随着一字轻吐刀，刀者飞身而上，长刃携风。
　　楚默右手一抬，化出一把由烈焰凝成的剑，刀剑相撞，发出“铿”的巨响。
　　这就是影龙剑，与绝岭并为冰火双极的无形之剑。
　　“冥谕竟然派噬血来杀我，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楚默冷笑。说话间，身形急翻，避过横斩而来的刀锋。一旁商沉略做调息，面色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
　　冥妖的目的是影龙……
　　打得过最好，打不过也必须将楚默送出去。
　　商沉心下了然，凄笑一声。持伞女人旋身收伞，接着，身影化作一片黑羽向商沉席卷而去。商沉眸光一凝，双剑齐出，片刻间，黑羽化回女子，她蹙眉看了眼手臂上被划出的细长伤口，有些讶异，一个重伤至此的人还能有此等实力。
　　“墨羽凤凰……噬血之魂……呵呵。”商沉勉强站定，满身血污也掩不住如坠寒冰的眼神，反而平添几分肃杀。名号墨羽凤凰的女人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何为影门？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等墨羽凤凰反应，只见寒光一闪，剑式已到眼前。她瞳孔猛缩，急忙后撤，祭起黑羽意图扰乱商沉凌厉非常的攻势。她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商沉重伤，此刻她已是剑下亡魂。
　　何谓影门，如影跗骨，暗夜为掩，以杀止杀。
　　“吾等愿永为影门弟子，不惜代价，护飞源，护苍生周全！”那日誓言犹如在耳，此刻浮上心头。
　　舍弃名姓，舍弃光明，遁于黑夜。
　　他的代号叫七绝影刃。
　　另一边，楚默和噬血之魂的战斗已臻白热化。一者影龙剑舞，一者邪刀相抵。外人看来，势均力敌，但楚默自己明白，内伤快压制不住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想全身而退，十分困难。
　　墨羽凤凰有些骇然，虽然。面部表现十分平静，但双眼透出一瞬惊恐，却让商沉瞬间捕捉。
　　“很惊讶吗？”商沉双剑剑式速度快到令人无法喘息，角度更是极度刁钻。他像从地狱中踏出的死士，带着满身的鲜血与无数亡魂，“能见识到飞源影门的真正实力，是你的幸运。”一步一字，嘴角擎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墨羽凤凰心头警钟大响，凭着本能意识向后闪去。
　　“啊！”一把长剑穿过她的左肩，插在了身后的石头上。商沉的剑极细极薄，穿身而过时，竟无多少痛意。她捂住肩膀倒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此时商沉却再也撑不住了，用另一把剑撑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商沉！”楚默不顾噬血的刀气打在脊背上，飞身而来扶住他，“撑住啊！”商沉缓了口气，低声道：“内伤如此重……就不应该来！”
　　楚默没有答话。
　　“杀了他们！”墨羽凤凰喝道。只见噬血提着长刀一步步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商沉突然转身，一掌拍在楚默胸口，将他送出了战圈。虽是空旷山谷，但怪石嶙峋，楚默摔在了一块较大的石头后，忽然地面泛起微光，顷刻间他便消失了。
　　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商沉含笑的眼神和砍在他肩上的邪刀。
　　恍惚间，楚默仿佛看到他们二人并立于一片废墟中，脸上身上都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商沉抬起手轻轻擦净他脸上的血污，动作十分轻柔，那双明澈的眼神含着淡淡笑意，楚默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也无法动弹。最后商沉将他抱住，将他的身躯揽入怀中，随后，转身，走向远处那片光晕。
　　“咳咳……”楚默咳了两声，幽幽转醒，身上的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他被靠在一棵树边，旁边石头上坐了一个女子。“醒了？”女子转头。
　　“步……步莲心？”楚默并未太过讶异。步莲心是冥妖六使之一的隐莲焚魂。步莲心站起身：“大概，我只能帮他到这了。”
　　“那个阵法……”楚默也站起身靠在树上调息。
　　“他来找过我，让我……帮他最后一次。”
　　“多谢。”
　　“不必了，如果冥主对我下杀你们的命令，我不会违命。所以，保重。”她说完话就消失了。
　　……
　　冥妖殿中，弄霜笛和噬血之魂带着重伤的昏迷的商沉回来复命。主座上的人隐在一顶漆黑的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容。旁边站着的人装束与噬血几乎一致，只是面具位置相反，他手中铜镜对准噬血之魂，只见噬血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帛文之魂走下台阶，低头看了商沉一眼：“楚默跑了？呵。”
　　“他重伤在身，走不远的。”弄霜笛开口。
　　此时主座上的人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跟前，冷笑一声：“不是想让他跑吗？那就由你亲手杀了他……”冥谕伸手扳过商沉的脸，阴侧侧的笑道，“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商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此时，飞源。
　　十多名弟子死守着最后的防线，身上无一不挂着伤。他们绝大部分是影门弟子，都是从烈火中炼出的锐利刀锋。时至今日，飞源众人才知道影门的存在，他们平日是任何人，任何其他门派弟子，但此刻皆为影门，飞源最后一道防线。
　　“说出楚默的下落，要不然飞源今日灭矣。”一名红衣青年站在他们对面陈红的双眼透着浓浓杀意，他站在万千红枫之中，象征着无尽杀戮。冥妖六使之一的红枫血泣·秋过。
　　为首的影门弟子将剑横在身前，他们没有回答秋过的问题，而是四周观察了一下，在秋过身后百米树林中隐着一道浓重的死亡气息。他瞳孔猛然收缩……
　　楚默拖着伤躯，站在一座山头望着飞源。只见血流成河，昔日的师兄弟或已成一具尸体。他咬了咬牙催动内功，只见一条火龙从其身抽出，在空中盘旋。
　　方圆百里的人都看到这条盘旋而上的火龙。
　　“原来你在那儿……”秋过用袖擦掉嘴角的鲜血，闪过横劈过来的刀。霎时间巨涛从天而降，将战场冲开，随即冥妖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内力很快耗至枯竭，影龙回体，楚默喘了几口气，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又是一天的黄昏了呢……楚默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想。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楚默转身，来人是一个扎着双马尾，长相十分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见到他后楚默的内心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心尖蔓延开来，果不其然，小姑娘眨了眨眼，伸手摆了摆，笑道：“杀你的人不是月笙哦！”他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树林中走出。
　　“商……沉。”楚默深吸一口气。
　　离月笙拍了拍手，对商沉下了指令：“杀了他，带来影龙之魂。”
　　商沉抬起眼帘，眼神空洞，毫无生气。身上干涸的血迹更添了些许速杀之气，他手持一柄长剑一步步向楚默逼近。
　　此时，楚墨却笑了。他没有出手，而是随着商沉的逼近，步步往崖边退。长剑抬起，楚默一步向前，让长剑贯穿了自己的心脏。他似乎忘记了痛楚，抱紧他，猛地吻/了上去。
　　浓郁的血腥味……
　　商沉整个人猛的抖了一下，唇上的触感以及喷溅在脸颊上的热血将他的神智拉回了一点。
　　楚默放开他，微微后退，鲜血如柱。他脸色惨白，艰难地浮出了一个笑容。
　　“不……不要……”商沉双手紧握，指甲嵌进掌心，似乎努力让自己清醒些。楚默稳住身形，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
　　商沉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楚默笑意更浓了，二人相视一眼，纵身跃入万丈高崖……
　　楚默什么声音也听不清了，就连呼啸的风声也渐渐微弱下去。商沉紧紧抱着他的身躯，将他的眉眼一一融进心中，刻入骨髓。
　　即使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商沉将楚默的头紧紧压在自己的肩上，就着贯穿他心口的长剑，割开了手腕……
　　夕阳渐落山头，如血般殷红。照在两道紧紧依偎的血影上，化出凄美绝艳的血虹，落入云深雾浓的崖谷。
　　……
　　离月笙怔在原地，随即开始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
　　为什么！为什么！
　　花了那么多心血，竟然连尸骨也再寻不到？
　　那倒释然无悔无憾的眼神，似乎是对她最好的讽刺。
　　……
　　凰初十五年，炎火影龙，七绝影刃，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