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向微风》一池碎萍

58、第五十八章

　　从那口井边回到车上，刚刚还是暖洋洋的太阳一下子就躲进了云层，初冬的黄昏，渐渐变得阴冷起来。秦建国开足了暖气，子晴仍然觉得寒意逼人。车窗外的天色像是在提醒她，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不停地拿着手机看时间，雯雯就要放学了，她必须尽快赶回家。早上出来的时候，孩子忘了带钥匙了，要是回家看见铁将军把门，肯定急坏了。
　　秦建国很能理解子晴的主妇心情，加快车速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果然不出所料，子晴前脚到家，女儿后脚就回来了。她一边催着女儿做功课，一边开始做晚饭。等到三菜一汤摆上餐桌的时候，才猛然想起，那块手表仍然忘了还给秦建国了。心里顿时一阵抓狂。
　　后来一想，干脆明早上班找家资质好的快递公司给他送过去，这样一了百了，也省了不少麻烦。于是心安。
　　第二天是星期五，黎子晴赶到单位的头等大事就是找快递。为此，她专门请教了深谙此道的语文老师王淑芬，找到了全市专送高档物品的“信通快递”。按着秦建国给她的名片，在快递单上工工整整地填写了“青阳路1188号，青阳大厦C座18层，风范建筑工程公司秦建国先生收”，付了快递费和保险费，看着快递员拿着那个重新包装过的小盒子离去。心想，这回终于可以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开了。
　　谁知上完两堂课之后，那快递又回到学校，将小盒子还给了黎老师，理由是，青阳大厦的物业管理员说“查无此人”。
　　子晴猜测，可能是快递偷懒，没能按具体地址送到本人手里，又怕自己写错地址，重新拿出名片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一口咬定是物业搞错了，让快递员再去一趟，又许诺加付一半的快递费，那人才肯再跑一趟。
　　可意想不到的是，等到她吃完午饭从食堂里出来，远远地就看见王淑芬过来找她，说快递又回来了，回答仍然是“查无此人”，让她快点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办公室，问究竟怎么回事。惹得那个快递员发了火，反过来问她，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不仅“查无此人”，而且，按照收件人的电话打过去，对方也说他打错了。无论子晴怎么解释，快递员坚决不肯再跑第三次。还操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叽哩咕嚕地骂了她两句，这才唉声叹气地离去。
　　子晴心里明白，定是秦建国在捣鬼。明明是按着他给的名片地址送去的，怎么可能搞错！她的怒火瞬间窜到三层楼那么高，随即给他去了电话，竟然关机；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意思？”也没有回音。而下午上课的时间又到了，只能老老实实接着上课。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直盼望着秦建国会打电话过来跟她解释。可电话倒是接了两个，却不是秦建国的。展牧原跟她说下班后直接去A市新“假如”监督施工，可能要到星期天才能回来；叶景辉告诉她，放学后会去学校接雯雯回家住两天，星期天替她把孩子送回来，让她千万放心。
　　眼看着已经是下班时间，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仍然未消，她心有不甘地试着再次拨打了秦建国的手机，结果这次电话通了。
　　秦建国装作毫不知情的口吻问她：“子晴，找我有事吗？”
　　“秦建国！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
　　“别跟我装傻了！明知故问！”
　　“不就是为了那块手表吗？这样吧，你自己送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你！”子晴气傻了，这分明是存心找借口想要单独见面嘛！心里如有一千只小手在抓，将她纠结得喘不过气来。真有他秦建国的，好象吃定了她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遇着这样一个人。比无赖也差不多了！
　　这种事要是以后传出去的话，明白人知道是秦建国在搞鬼；不明白的，肯定会以为是她黎子晴不庄重，变着法的找机会跟他见面，傍大款的名声可是难听得很那！如今这块手表，早已失去了原先代表礼物的内涵，成了蜇伏在她心头的一个大患，要是再不送还给他的话，她怕自己随时会把那表扔到垃圾筒里去。
　　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未碰到过如此夹缠不清的人。思虑再三，反正今晚自己一个人在家，也管不了这么多的顾忌了，送去就送去，谁怕谁啊！只希望从今以后，跟他来个彻底的了断。于是很干脆地告诉他，“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黎子晴出了学校扬手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往青阳路赶去。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赶到了那里，找到C座乘电梯直达18层，一下电梯，迎面就是“风范建筑工程公司”的金字招牌。她问了坐在前台的女孩子秦总在哪里，那女孩子好奇地打量她，然后指指走廊尽头，说：“1818室就是。”
　　子晴快步转进走廊，来到1818室门口，在门上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人朗声应道：“请进。”
　　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套老板办公桌椅、一套沙发茶几、一排文件橱柜之外再无别物。室内的空调开得很热，秦建国只穿着一件衬衫，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对着大门的窗口，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听见她进门的声音，回过头，说了句：“来了？坐吧。”
　　子晴刚要发作，恰好有个小女孩送了杯热茶进来。女孩子一走，秦建国回到老板台前，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前，笑嘻嘻地问她：“终于肯自己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子晴再也不顾淑女的体面，大声质问：“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吧？”
　　“是吗？我倒没觉得！”
　　“真有你的，秦建国，我让快递来了两次，现在弄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哦？这对你的前途会产生什么恶劣的影响吗？”
　　子晴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了句：“秦先生，做人要厚道！”
　　“我有不道德吗？早说了不要你还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送人一件小礼物被推了这么多次，我这人也太差劲了吧？被人知道不要笑死？以后还要不要在社会上做事了？”
　　“倒还是你有理了？就算你不愿收回，也不能拿快递员开玩笑吧？”
　　“这个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是你自己没有考虑好一意孤行的后果！”建国很有风度地耸了耸肩，气得子晴从包里掏出那个小盒子往他办公桌上一放就要转身离去。
　　建国迅速自办公桌边伸手拉住她，说：“来了就别走了。”
　　“你干什么！”子晴忍不住拿拳头捶他。已经够委屈的了，为了那块手表，害得她像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胎，跟牧原撒了好几次谎，弄得现在老有种犯罪感，可天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她这辈子可以跟高雅之士侃侃而谈，却还没有学会如何应付一个无赖。她强忍住眼眶里愤慨的热流，冷冷地说道：“秦先生，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也不想让你误会我，表还给你了，从此以后，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要你怎么样啊！难道我不可以送点东西给我喜欢的女人吗？子晴，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我知道你结过婚了，还有个不错的家庭，可我只想跟你做个朋友，除此之外并没别的意思。可能我用的方法不够儒雅，让你不能接受了，但我确实没有恶意的。再说了，这也不能算作是送礼，你给秦磊收的补课费也太少了！可能是陈爱莲介绍的，算是熟人吧？我是了解过行情的，像你这样的重点中学高三教师给人补课是个什么价，我心里很清楚。你看，这可是你逼着我说的。”
　　秦建国的话完全出乎了子晴的意料。当时收补课费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帮人家一个忙，收那么多钱万一没能把那孩子的成绩补上去，难道再把钱退还给人家吗？所以，真的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
　　她心不由己地跟着他的思路走下去，竟然觉得他说的话也很有点道理。或者，真是自己想多了吧？如果他送的不是进口手表，而是一份土特产，那么，自己肯定会收下的吧！对于一个有钱人来说，这块表的价格也算不了什么；而且，如果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几次三番地被退回礼物，确实是难以接受的吧！再说了，要是他真的只是想补齐补课费的差价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他并不缺那些钱，单就这一点来看，他反而是个懂道理的人了！
　　这样一想，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路有问题，更莫名其妙的是，她为什么要对老公撒谎呢？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却要搞得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难道是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吗？
　　秦建国完全读懂了她内心的起伏变化，拉着她重新坐回沙发上，顺便将那杯温度适中的茶水递给她，说：“先喝口水静一静。等下我们到外面去吃饭，我知道有家餐厅的川菜做得很正宗。”
　　此后，俩人真的成了朋友。
　　只不过，有一点是子晴起初没看出来的，秦建国竟是个很绅士的男人！虽然“喜欢”两字常常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却从不对她动手动脚的。最多也就帮她捋一捋散发，捂一捂冰冷的手而已。
　　他对子晴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展牧原。有时天气降温了，他会提醒她添衣服；下雨了，他会让她别忘了带伞；偶尔见个面也是挑她有空愿意的时候；无论发短信还是打电话，也都是在她上班在外的八个小时之内的……
　　黎子晴老师渐渐撤掉了心防，开始偷偷享受起这个异性朋友带给她的温暖。有时也会把遇到的为难事告诉他。秦建国社会阅历很丰富，又是个兜得转的人物，无论出主意还是办实事，绝不比展牧原差。
　　而那只曾经烫手的山芋，仍然静静地躺在黎老师学校办公室的抽屉里，有时拿出来瞧瞧，也不觉得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