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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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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
别墅。
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袭白长裙上镶满星光,璀璨耀眼,万众瞩目。
高瞻不由屏息凝视。
或许是憋气过久的缘故,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室内光线逐渐转暗,空间逼仄起来。
白裙裙摆紧挨着裤腿,隔着几层布料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份轻盈的柔软。
一个急促的喘息,近在咫尺。
高瞻循着声音往下看。
白裙的主人正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搂着他的腰,她微微仰着头,他却看不清她的脸,只感到喉结突然一痛,慌乱间将她推开。
她却贴得更紧了,湿热的呼吸喷在他下巴,想要进一步深入的接触。
脑子愈发浑噩涨疼。
高瞻受了蛊惑低头。
才触上这片红唇,就天旋地转。
他被反剪着双手按压在地板上。
女人换了一身装扮,似乎连带着声音大变样,一改那晚的柔情眷恋,凛如寒冬,让人打断他的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似交代又似下结论。
那就右手吧。
一根铁棍就这么砸下来,生生把骨头砸断。
——
农历九月,又称秋白。
国庆假期结束,无数学子重回课堂。
夏末傍晚,大片火烧云叱咤,天空像是被火山爆发喷涌出来的熔浆烫伤,红光映照映得地上的人宛如着了胭脂,脸上红彤彤的。
一辆轿车在车水马龙中向分岔路口行驶而去,最终停在了庄严巍峨的校门前。
朱肖喜从后座下来,一边关车门一边向司机招手道别,“张叔叔,我进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接近晚自习,在教室外游荡的学生甚少。
朱肖喜一路无障碍狂奔,终于抵达学校东侧的高一教学楼。
不知余光扫到了什么,他突然刹住脚步,惯性要往前倒下,所幸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子。
教学楼左侧角落里有两台饮料自动贩卖机,贩卖机前面单膝蹲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仿佛被时间暂停了。
自动贩卖机发着莹白色的光,衬得那人的身形有些单薄消瘦,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透过左边墙上的小窗子,望着渐渐变得灰暗的天空,由于他身处逆光的状况,朱肖喜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只有残余的一抹晚霞,落在他白衬衫的领口上。
朱肖喜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比喻:他就像深山中无人问津的一方寂静的湖水,在长远岁月中,唯一的灵动只有是晚间印在湖上的星光。
朱肖喜觉得他有些孤单,有些寂寞。
“瞻哥?”朱肖喜走近一步。
高瞻闻声回头,微微一笑,“肖喜。”
朱肖喜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问:“怎么了?”
高瞻说:“卡住了。”
朱肖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动贩卖机里,本该投币出来了的一罐可乐,正歪歪斜斜卡死在架子与透明塑料板间。
高瞻甚少喝碳酸饮料,朱肖喜不由问:“瞻哥,你这是买给自己喝的吗?”
高瞻愣了愣,点头,“是。”
朱肖喜皱眉。
难得想喝,就卡住了。
朱肖喜用力拍了拍板子,可乐纹丝不动。
他只得招呼高瞻,“瞻哥,你退后一下。”
高瞻依言站起,后退了几步。
朱肖喜动作简单利落,直接一记回旋踢砸在贩卖机上,“嘭”的一声,贩卖机剧烈颤抖了几下。
收回脚,朱肖喜拿起终于掉下来的可乐递给高瞻。
很快,“嗒嗒”的声音随之响起,朱肖喜转头看去,出币口吐出来好几个硬币。
朱肖喜瞪大眼:“我把它踢坏了?”
“硬币之前也卡着没出来。”高瞻说。
“……”
朱肖喜挠挠头。
高瞻忒倒霉了吧?
要是他没来,他不得物财两失?
高瞻没有接过饮料,反问道:“你要喝吗?”
“我有。”
朱肖喜甩了甩书包,示意他看他书包侧兜的大水杯,透明玻璃杯里泡着柠檬块与薄荷,看起来清爽又解渴。
“谢谢。”
“多大事儿。”
高瞻接过可乐与硬币,与朱肖喜一块走上阶梯。
教室在三楼。
他们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我还以为我要迟到了。”
朱肖喜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了看教室墙上的钟表,现在距离晚读竟还有三分钟,他撇嘴不满说:“亏我这一路狂奔,可把我给累死了。”
“放假前你说手表慢了十分钟,要去换一个。”
“啊?是吗?”
高瞻点头,拉开易拉罐拉环,气泡冒出少许,他用纸巾擦干净。
抬头时迎上了朱肖喜疑惑的目光,“瞻哥,你怎么用左手?”
朱肖喜是高中刚入学才认识高瞻的,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解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除了写字外,都惯用右手。
高瞻神情有些凝滞。
作为住宿生,他今天中午就返校了,将行李收拾妥当,又把寝室地板拖了一遍,然后他带着些许倦意上床午休,梦里画面零碎又诡谲多变,感触也转换得很快:心动、香甜、粘稠温热、最后是刺骨的疼痛。
高瞻一下子惊醒,大口大口喘气,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在空气里停留了一段时间更加冰凉,使得他头晕脑胀。
他心有余悸的看向自己的右手。
这只手好像真的被打断了,醒来竟有着隐隐约约的疼痛。
被稀里糊涂又无端难受的梦境所扰,高瞻一下午的心情不大明朗,这是他买可乐的重要原因——他妹妹说喝了可乐,心情也会跟着冒泡泡。
梦境影响甚远,现在他竟潜意识的不动“残废的”右手了。
“怎么了?”朱肖喜又问了一次。
高瞻摇头,动作间白衬衫最上面纽扣解了一个,领口微张,接近喉结处的黑痣随着动作细微移了移。
“是不是那个了?”
朱肖喜一脸揶揄,配合着伸出手掌虚握,上下动了动。
青春期男孩的懵懂冲动。
高瞻一怔,很快明了。
高瞻的下颌线是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简明,鼻梁高而挺,眼型呈微圆的桃花瓣,被朱肖喜逗笑了,眼睛弧度弯弯如下弦月,其中点缀了无数光。
“不是。”他认真回答。
晚读铃声响起来。
这事只能被暂时抛却在角落。
读书声汇成一条奔腾的河流。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高瞻背诵着《兰亭集序》,纵然再专注,也慢慢感知到了周身的异样。
四周越来越静,他的声音越发得突兀。
他分神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人确实都没有出声了,就连身旁的朱肖喜也微张嘴,一脸惊骇的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看向他身后。
高瞻回头。
走廊靠窗位置站着一个女生。
美得有种不真实感。
不然,何以朱肖喜神情难以置信又惊惶失措。
女生肤胜春雪,比身上白衬衫还要白上几分,长及腰的乌发编成了一大股疏松的麻花辫垂于左肩上,分明是温婉的装扮,却柔和不了她身上的冷意,盖因她一双标志的丹凤眼,狭长带威,极黑的眸子轻轻一潋,凛冽星光逼人。
隔着窗户,高瞻与她四目相对。
时间静止了几秒。
高瞻很快回过神来,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叩叩,叩叩。”
窗户玻璃遭受到不轻不重的敲打。
高瞻余光瞥见女生贴紧窗户,脸上泛浮的薄汗清晰可见,她张了张嘴,似乎在平复呼吸,又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众目睽睽。
高瞻犹豫了下,推开窗户。
热气扑面而来,与经空调冷气浸染而微凉的皮肤撞个正着。
“高瞻。”
她的嗓音极清冷,这时添了急促的气息,莫名令人脸红心跳。
高瞻迟疑,“你是?”
她探进半个身子。
高瞻的座位本就靠着窗户,两人拉近至一个十分暧昧的距离。
高瞻本能身子后仰。
“严旬安。”她回答。
严旬安。
这个名字,高瞻略有耳闻。
他刚入学就被初中也同一中学的师兄善意提醒:没事别往高二教学楼去,那里有个女生叫严旬安,她的家世背景无人知晓,但校长见了她都得点头哈腰、诺诺连声。她极为厌恶男性,有次见到一个男同学吓唬女同学,直接把男同学的手给掰脱臼了。
后面她的“病况”愈发严重,只要看到不顺眼的男生,她就动手动脚——真正意义上的动手动脚。
传闻大多危言耸听。
高瞻听进去了,却并不大在意。
后来朱肖喜说他也遭了罪。
朱肖喜的表姐朱云贞,是严旬安的唯一挚友,两人关系极好,好到严旬安不顾家里反对陪着朱云贞从g市来到z市生活读书。
朱肖喜被父母押着讨好表姐与严旬安,去过她们住处几趟,有次对表姐靡乱的生活作风实在看不惯,忍不住暗地里吐槽了几句,结果被严旬安听见,她居然放狗咬了他,害他住院几天。
最毒妇人心。
朱肖喜忿忿许久。
只是,无论是师兄还是朱肖喜都从未提及,严旬安长得这么好看。
高瞻让了让身子,为自己方才突兀、多余的问话而感到窘迫。
她应该是来找朱肖喜的。
朱肖喜也这么认为,战战兢兢站起来,结结巴巴出声:“旬、旬安姐。”
他们都忽略了严旬安刚刚唤了高瞻名字。
严旬安视线偏移,停留在朱肖喜身上一秒,又看回高瞻。
她眼中泛起了濛濛海雾,“我想你了。”
极轻极淡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的吟唱,其中的眷恋思念难以忽视。
高瞻怔忡。
朱肖喜疑惑不已,担心高瞻被严旬安看不惯要捉弄报复,或者她发神经牵连到高瞻,压下心头的怯意,小心翼翼问:“旬安姐,你,你认识我的同桌高瞻?”
他着重强调“高瞻”二字,希望她认清对象。
严旬安置若未闻,仍然一错不错的看着高瞻,“我想和你说说话,高瞻。”
她态度恳切,甚至有着微不可察的卑微与缠绵悱恻。
高瞻耳根微烫,低声提醒:“现在是晚读时间。”
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若非急事,学生不得在早晚读或者上课期间随意进出教室。
何况前来巡班的教导主任来了。
严旬安说:“那我等你。”
等晚读结束。
她往后退到走廊边上。
能在崇源高中这么明目张胆逃课的,大概只有严旬安了。
她不仅没有离开,还视教导主任于无物,看着高瞻的眼神更为专注,仿佛要将中间隔绝两人的窗户玻璃融化了。
高瞻拿着课本的手微抖。
纵然他如何性情沉稳,也算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这种突发情况让他不知如何反应。
幸亏,教导主任终结了这凝滞的氛围。
教导主任认识严旬安,事实上,学校教职人员都认识她。他自然不敢出声赶这尊大佛离开这里,但他可以拿捏高瞻。
移动着肥胖身材到了窗户边上,教导主任对高瞻温声劝导:“既然严同学找你有急事,你就先去解决吧,尽量避免打扰到其他同学晚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高瞻愣了愣,回头环顾,果然如教导主任所说,班上的同学确实因严旬安的到来或是惴惴不安,或是暗暗艳羡议论,全没心思在学习上了。
在朱肖喜的担忧眼神中,高瞻起身出了教室。
严旬安第一时间迎上来。
教室本就在走廊尽头,后门更是靠近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适合谈话。
高瞻走到微暗处,“有什么事——”
声音戛然而止。
他被严旬安紧紧拥住。
触感与午时梦中女子抱着自己时一模一样,温热柔软,还带着独特的幽幽冷香。
高瞻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听见她说:“高瞻,我很想你。”
鼻音浓重。
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