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封仙仪式 ...
-
昆仑地界，太虚宗。
净月轩内，风吹竹叶簌簌声，月光照在床上，扰了不知谁人清眠。
孟云歌下了床，墨色的长发垂腰，竹影映在他的身上。
他披上屏风上挂着的绣青叶的白色校服外袍，配好弟子令牌，提剑而出。
孟云歌坐在离轩内大门最近的回廊里默背心法，可眼睛却望着大门的方向。
时间像是那水榭里的水流，东方泛起鱼肚白，光在一点点变亮。
最后太阳透过云层，天空一片晴朗，光线毫不吝啬的撒向天地。
而孟云歌的眸子也在这一刻黯淡下来。
他在轻轻的在心里的计时册上再划一道杠，算上今天，师尊已经走了三十年了。
他也由一个莽撞的少年逐渐沉淀至今。
此时传音玉符中传来大师兄的传音：“云歌，你的封仙仪式已经准备完毕了，大家已经都到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呢？”
池上的水莲轻轻摇曳，孟云歌顿了顿，说道：“师兄，我知晓了。”
三月前，大舟山封妖塔发生异动，疑有妖王出世，一时间人心惶惶。
以太虚宗明华仙圣嫡传弟子——孟云歌为首，带领众仙门加固封妖塔封印，平定妖域叛乱。
战后，各宗门分封功绩，皆评定孟云歌以头功，于三月后举行封仙大典。
孟云歌晃了一下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弟子玉牌，那是师尊亲自送给自己的，闭上眼睛，现在仿佛还能记得当年的模样。
那人一袭墨蓝色长袍，白发垂在身前，清冷的眉眼中泛着柔和的光。阳光不冷不热，清风卷起身旁桃花林中的片片花瓣，他将这块弟子玉牌系在自己的腰间，轻声念出收徒誓言。
转眼间多年过去，那人的容貌却在自己的心中越发清晰，那凉薄的眉眼，是他午夜梦回细细勾勒的模样。
像是想到了什么灼人的地方，孟云歌猛的放下了弟子玉牌，狠狠的搓着手指，像是要将玉牌的温度揉净一般。
他挥手召出御剑，向三华大殿飞去。
到了大殿的石阶前，便瞧见诸位长老候在殿内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们身旁则是他们各自的嫡传弟子。
众人见他过来了，便示意仪式开始。
在过去的三月之中掌门以及各师叔询问过他封仙典礼该如何举办，都被他丢了四个大字回去：“一切从简。”
于是这场本该郑重的仪式，没有了各宗的致礼，没有了千万人的拥护赞美，没有了同贺九州的庆典……
仅剩下最后的必要流程。
授冠，封号。
即使是精打细算如太虚宗掌门都对孟云歌这极简的做法轻斥几句
“这倒霉孩子真像他师尊。”
孟云歌一步步踏上三华大殿的台阶，原本毫无特点的青石台阶在他脚踏上的那一刹那，三千条青阶全部充斥了金色光华。
功德至，仙门自开。
金石铺路，灵气为媒。
孟云歌走进了大殿，望着在大殿中心的长老们，之间众人轻轻向旁边错了几步，让出了中间的一条小路。
大殿内空旷，由十条镶着灵石的金柱支撑而成，大厅中间有一条小路，是天灵玉雕琢而成。
顺着这条小路，便走到了大厅中心的位置，在这之中汹涌的灵气让常人望而却步，这三华大殿中心的殿顶是镇灵石筑成，以镇压这些灵气，防止它们外漏。
孟云歌在掌门的示意下，走进了中心。
浓郁到白茫茫的灵气包裹住他，在强压之下他好似没有感觉似的，闲适的跪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一道水蓝色的身影穿过灵气走到他的身前。
孟云歌行礼示意：“温慧长老。”
温慧长老轻轻笑了一声以做应答，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这上面放着一个冷白的玉冠，笑道：“你的这身打扮，比当年你的师尊还不像话。他起码还穿了一身锦绣蓝裳，而你竟然只穿了一身弟子服就过来了。”
孟云歌乖顺的听着温慧长老的轻嗔，此时他像一只安静的猫儿。
温慧长老轻轻挽起他的头发，像是对待一个孩童一样，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样倒像是随他，他一直都不像话。”
孟云歌下意识的摆弄着手里的弟子玉牌，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人提起师尊，或者自己想起师尊，他都会去摆弄腰间那块弟子玉牌。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潜意识里的动作。
就好像把玉牌攥在手里，那个人就从来没有走过似的。
孟云歌张了张嘴，好像是要为师尊辩解什么似的，可这一次，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间。
说不出来。
孟云歌知道封仙这种重大的仪式，全部步骤都应由受封者的师尊主导，包括现在由温慧长老代劳的授冠。
他原本以为师尊会回来……
头上轻柔的动作停止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水镜，镜子里映出了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他头戴着玉冠，身上却穿着弟子服。
温慧长老轻柔的声音响起：“你看看，好看吗？”
孟云歌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好别扭啊。”
他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还不是你穿了一身这么平常的弟子服。”温慧长老道。
说完，孟云歌眼前出现了一套墨色的华服，他不解的看向温慧长老：“这是……”
“昨夜我仔细的想想，觉得你应该不能那么细致的把锦服这些东西给筹备上。我又回忆着平日里你穿黑色最为好看，便给你准备了这些。你瞧瞧，可否中意？”
孟云歌神情微怔的说道：“中意。”
温慧长老嫣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了，你去把衣服换上，之后去找掌门，一会儿他为你封号。”
殿内，掌门身着一身绿色青衫，手里微微摇晃着一把折扇，正在与其他长老闲谈。余光瞥见，温慧长老款款而来，“啪”的一声合了折扇，上前问道：“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温慧长老掩唇而笑，“他才封了个仙尊，瞧你担心的样子。那些灵气没对他产生伤害，你别记挂了。”
“小小年纪封得仙尊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年他的师尊，封妖入塔，一举登上仙圣之位。如今仙圣之位也只有两人。”
离垢长老玩弄着他手上的铁扳指：“其中有一个陨落了，就剩明华他了。”
“所以说啊，他这个年纪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掌门拍了一下离垢长老的手，“别玩了。”
抬眼间，他瞧见一道墨色身影穿过白色浓郁的灵气走来。
来人穿着墨色华服，衣摆下方绣着的金线在走动中隐约划过，衣带随风扬起。头上戴的玉冠，泛着微微冷光。
掌门柳旭景看着眼前这个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的男子，眼前忽然闪过当年明华抱着他入宗门的场景。
那是个和今天一样的晴朗天气，一直在外历练的明华回来了，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这回手里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童。
柳旭景那天正闲来无事，向御灵宗借了一只灵兽，坐在宗门口的台阶上，乐呵呵的看着那只灵兽追着自家徒儿打。
一道蓝墨色的身影闯进了他的余光中，他一抬头，便看见自家明华长老手里抱着一个孩童。
娘嘞，西边的太阳出来了。
柳旭景眨了眨眼睛，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向落华长老走去：“明华啊，你这是……”
段祉川张口想回答，他怀里的孩子却抽涕起来。
柳旭景发现那只灵兽不知怎的不追他的徒弟了，反而站在这两人的面前，把这个孩子吓得浑身打颤。而他徒弟则站在两人旁边，老神在在的看着热闹。
“去！”柳旭景驱走了那只灵兽，并指了指他旁边站着的徒弟，“去追他。”
徒弟：“……”
一阵风轻抚而过，却像是有极大的蛮力一般，将那只灵兽死死的压在地上。
段祉川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童，眉眼间的积雪像是融化一般，哄道：“没事了。”
那个孩子似乎是受到了安抚，停止了哭噎，他将头转了过来，柳旭景对上了一个柔软、湿润的眼眸，像是温慧当年饲养过的那只小猫儿似的。
思绪重叠，回到眼前。
当年的小猫儿已经长出了利爪尖牙，现在这孩子倒像是一只黑豹隐没在雨林之中，透过重重雾霭，柳旭景只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身影。
孟云歌走到柳旭景身前，深深作揖。他们二人一同走出殿外。
孟云歌跪在殿外的石阶上，听着掌门对他念着致辞，头顶的天空渐渐泛着虚渺的白光。
在他听到掌门说道：“给予汝封号——顺泽。”
白光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凝聚成型，像是一道闪电一般劈入孟云歌眉间，在眉宇间形成一道莹白的印记。
天空渐渐恢复常态，柳旭景呼出了一口气，把孟云歌扶起来：“师侄，起来了，结束了。”
炎陵长老走到孟云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好小子，你现在成为仙尊了，有出息了啊，跟我们的尊位一样儿了。”
孟云歌向后撤了半步，鞠躬敬道：“云歌不敢同长老相提并论，不过虚称罢了。”
“啧。”炎陵长老不爽的说：“小小孩子怎么这么多礼节，你头顶上印记在那摆着的，墨迹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炎陵说的有道理，小小孩子讲那么多礼数，也不怕少白头。”柳旭景轻轻摇着他手里这把折扇。
掌门嫡传弟子楚余州在旁边儿接了一句：“二师弟都四十多岁了，在凡人那边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怎么还叫小。”
柳旭景瞥了他一眼，说：“你师傅我一千多岁了，照你这说法，我是不是该被埋了？”
楚余州：“……”您老您有理。
柳旭景把他掉的差不多的掌门的颜面一一捡回来，重新贴在脸上，义正辞严的对这几个长老的嫡传弟子说：“你们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时间也够了，还不快点去修习。不到一个月，便是宗门大比了，你们是想要把我们太虚宗的脸丢尽吗？”
众人像是撵耗子似的被掌门轰出去，在临走的那一刹那，孟云歌听见了掌门说：“在这里面属云歌天资最好，从明日开始，你去教导和辅助其他四个修习。”
说完，孟云歌和其他几个嫡传弟子被轰了出去。
太虚宗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各长老的嫡传弟子之间以师兄弟相称，以入宗拜师的时间为顺序。
孟云歌在垂髫稚子时便被段祉川抱回了宗门，收为徒。
按时间来讲，他在五位嫡传弟子中排行第二。
五位天之骄子在三华大殿外发蒙，刚才还在封仙，这转瞬间自己就被甩了出来。
小师妹苏兮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家：“这就完事了？”
三师弟孙镜音点点头，玩弄着手上的护甲：“对。”
苏兮问道：“宴会呢？各宗送来的礼品呢？那些安排呢？”
大师兄楚余州拿着把扇子扇啊扇：“被你最喜欢的二师兄给取消了。”
苏宁看向孟云歌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你为什么要取消啊，那么好玩儿的事情。”
孟云歌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不宜大操大办。”
四师弟钟铭潇说道：“你可真会给掌门省钱。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大师兄楚余州把扇子合上，神色不明的说：“云歌啊，刚才师傅让你去辅助我们修习，但是这样肯定会干扰到你呀。依我看啊，要不就算了吧...”
殿内的大门轰然打开，一把折扇从内飞出来砸到了楚余州的头上，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同时传出来掌门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回你的庭院。”
无妄海，西北方向。
乌云蔽天，黑沉沉的仿佛就要压下来似的，海水滚滚的拍向岸边礁石，天空的颜色似乎浸染了海水，如墨色的海浪反复的翻滚着。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味，岸边一个墨蓝衣男子轻轻靠在礁石的底部，他浑身湿透，及腰的白发黏在身上。
左手死死握着什么东西，右手泛起灵力，轻柔的治愈着身上的伤口。
海底鲛人身上滑腻的触感，仿佛还在身边。他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的腥味儿越来越重了，似乎是什么东西身上的味道。
男子抬起灰蒙蒙的眼睛，凝视着海面。
鲛人要上岸了。
空中传出了衣摆翻飞的声音，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的说话声：“哎呦呦看这是谁呀，是谁让咱们这么厉害的明华仙圣这么狼狈呀。”
段祉川没有理会。
那个人似乎也不在意，接着说：“没想到这明华仙圣只是长得好看，脑子却进水了。找药物还找到了无妄海。”
段祉川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那个人对他沉默的态度似乎生气了：“段祉川！你是有天大的胆子，竟然敢到这里来抢东西。你当无妄海只是寻常的海水吗？你没闻到空气中这种腥味儿吗，这海底的鲛人就像一群疯狗一样，你今日进了海底，他们在你身上留了标记，那你这辈子都不能下水了！寻常的海水也不能了！这种常识难道你堂堂仙圣不知道吗？”
段祉川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无妄海与四海八荒的水域都有关联，只要那些鲛人在一个人身上打下了标记，如果那个人下了水，那些鲛人便会想尽一切法子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彻底生气了：“你知道你还过来！怎么你就差着一味药吗！”
“差。”段祉川缓缓的张开左手握着的东西，一片鲛人的逆鳞。
这片鱼鳞似乎不同寻常，黑色的鳞片中泛着隐隐的金色光芒。
“这是……”那个人从空中降落，疑惑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身上的伤让段祉川说话有些艰难：“鲛人之首的逆鳞。”
“……”那个人在极大地惊怒之下突然失声。
“冥晨，你怎么了？”段祉川缓缓靠着礁石，被雨水海水打湿的衣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线。
空气中的腥味更加的浓重，李冥晨似乎听见了岸边传来细碎的声音，他连忙捞起岸边那个行动迟缓的疯子。
“快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封仙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