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未完待续的友谊》川草夏木

1、我们那未完待续的友谊

　　第一次见到萧娅，是在楼梯的走廊内，她一个人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双手环抱，头深深的埋在膝间。背部随着她深深的抽泣一高一低的起伏着。
　　“你怎么了？”我问她，那也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我，我看到满脸泪水的她，漆黑的双眸里流露着痛苦的眼神。痛苦，那本不属于我们年龄的词语。那年我们七岁。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朋友，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玩耍。
　　萧娅是个美丽而又孤寂的女孩，除了我，她不愿再和任何人交朋友，而我，则把她当成无话不谈的最好的朋友。
　　萧娅是个优秀的学生，用同学们的话说，她就是个天才。从小学到初中，所有考试名次的第一名得主都是她，她是我们学校的才女。被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包围着。而我，只是一个长相平平，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的人，那个时候的我也因交到一位像她这样的朋友而满足了心里极大的虚荣。
　　跟萧娅比起来，我的成熟跟懂事就来的晚些了，那个时候，学习对我来说就如坐监牢般痛苦。老师经常拿我跟萧娅作比较：
　　“你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是邻居，整天形影不离的，为什么学习成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有没有好好反醒过”
　　时间长了，我厌倦透了她的这些话，开口回绝到：
　　“老师。她是她，我是我，有谁规定，好朋友就要什么都一样的。”
　　结果可想而知，我因开口顶撞了老师而被班主任通知叫家长。回家后被父母重打了一顿。我开始有些讨厌萧娅了，讨厌大人们处处拿我们作比较，我的存在增添她的优秀与美丽，而她的存在却总是造我生活跟学习上的不顺心。我开始渐渐的有意疏远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很孤僻，除了她的父母和我，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心。萧娅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所以在我固执的坚持决定与她划清朋友关系的那段时间，她原本就不多话的嘴更加安静了，时间长了，我开始有些后悔，忽然很怀念跟萧娅一起相处的日子。
　　记得有一次，因为上洗手间而耽误了上课，当响起的铃声嘎然而止时，我正在拼命的往教室跑，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像紧急刹车一样刹住了正在狂奔的脚步，我躲在拐角墙壁的后面，伸出头，教室门口，老师的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旁边站着的正是我们学校的才女--萧娅。
　　“你最近怎么了？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吐了吐舌头，好学生的待遇还真不一样。
　　萧娅没说话。
　　“是不是因为蓝小冉。”
　　什么，我愤怒的瞪起眼，眉头皱的能挤死一只蚊子。她上课不专心听讲关我什么事。我竖起耳朵，接着偷听两人之间的问话。
　　“萧娅，你是个好学生，学校在你身上寄予了很重的期望，你跟蓝小冉以后绝对不是同一生活档次上的人。所以以后，老师希望尽量不要跟她有太多来往。好吗？”
　　沉默了许久，萧娅抬起头：
　　“老师，蓝小冉是我的同学跟朋友，这跟我们生不生活在同一个档次上是没有关系的，我不会因为她学习成绩不好而放弃与她的朋友关系的。”
　　“你……” 萧娅虽微小但坚定的话语震惊的老师哑口无言，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萧娅顶撞过谁，而如今她却为了我公然反抗老师的话，我开始觉得，其实我一点都了解她，她冰冷而又高傲的外貌下，到底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呢。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故意慢慢的走在与她相隔十米距离的后面，回家必须要经过一条刚修好的公路，公路的两旁种植着不知年久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树上的红色小花飘着浓浓的香味，沁人心鼻。萧娅停下脚步，略微侧了侧脸颊，我也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是沉默，还是等待，总之过了许久，她转过身，走到我面前： “为什么跟着我？”她问。 “哪有？”我死不承认的说：“回家而已”我把头抬的高高的，以此来演饰被人窥透内心的不安。若隐若现，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萧娅嘴角勾起的一丝莫名的笑意。 “是吗？”她反问：“那你怎么也不走了。” “谁说我不走了。现在就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我又飞快的跑回萧娅身边，拉起她的胳膊，厚脸皮的对她说： “我听到在教室门口，老师跟你说的话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是跟我在一起玩影响你学习而就此放弃我们的朋友关系阿，我跟你说哦，我不会上你的当的，从现在开始，我会像以前一样死乞百赖的跟着你的。”说完，我开始大笑起来，笑着这其实一点都不好笑的话。萧娅伸出手，狠狠的捏了把我的脸。 “你干嘛？”我止住这皮笑肉不笑的脸，打掉她的手，说“很疼的”。 “你说的还真对，你真的挺死皮赖脸的。”说完她也装作我的样子大笑起来。那年我们十三岁。萧娅越来越漂亮了，她不仅是我们学校的女状元，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追求她的人络绎不绝，我开始摸着她如花似玉的脸抱怨： “老天怎么可以把美貌跟智慧同时装到一个人身上呢，真是太不公平了。我抗议。” “不会阿，”她顾作一本正经的抬起我的下巴，上下左右看了看，“我家小冉也是个美人坯子呢，而且也很聪明阿，只是那些不爱学习的思想，占据了你的政治头脑。现在明白还不算晚” “什么政治头脑，”我打掉她的手说：“我就是不想读书。”
　　齐尚长了一副五官精致的面孔，深受女生们的喜爱。同时他也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萧娅的。不过我也并没有太大意外，不是因为萧娅美丽的外表，而是觉得其实他们的性格也很相像。
　　我曾经问过萧娅，觉的齐尚这个人怎么样，她摇摇头，平静的对我说，他人怎么样我应该比她更清楚。我又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交往呢。她停下正在写字的手，转过头看着我说，你说呢。我不在与她谈论这个话题，我知道在她心里是排斥像齐尚这样的人的。
　　齐尚不死心，他自己写了一封情书偷偷的塞到了萧娅的课桌里。萧娅看到那封信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她拿着信走到隔壁班的教室里他的座位前：
　　“你应该知道，我从不重复我说过的话。”说完，她拿起信，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将那封信撕的粉碎。
　　这件事情在学校传的沸沸洋洋，萧娅似乎成了那些追求者心中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那年我们十五岁。
　　萧娅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我发现她的父母在为她高兴之余竟然还有些许的忧伤。而我，终是辍学，在一家小超市打工。
　　萧娅的高中生活跟学习很辛苦也很努力，我们开始很久才见一次面，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相反，这更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慢慢的体会到了打工路上的艰苦，闲暇的时候会跟萧娅一起在顶楼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萧娅对我说，这段时间我整个人成熟了许多。我转过头，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笑着回答她：
　　“因为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所以也慢慢明白和懂了许多，这段时间我对这个看似美好，确又极其虚伪的世界上的人了解了许许多多，”
　　萧娅怔怔的看了我好久，她对我说“或许现在也好，最起码你成长了，不会像以前那样。”
　　“以前？其实我宁愿不要长大，小时候的童年虽然也会有些忧虑，可最起码在心中和脑海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单纯的，没有欺骗和肮脏的一切事。而如今呢，我失望透了，看透了人心，明白了一切，那些自认为善良却极尽虚伪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们，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这世界本来就非常虚假，只是你没早发现而已。”不知何时，萧娅已经没有动静的站在我旁边，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天边对我说“我们只有变的强大了，才可以有资格做一个真真正正，不会伪装虚假的人。”
　　“那我呢？”我问。“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虚假。那么，我呢。”
　　她的嘴角勾出一丝自然的笑意。“在我心中，你是真实的，就像我在你心里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隔了多久。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不会改变。”
　　那年我们十六岁。十七岁，是我和萧娅期待的年龄，没有理由，只因我们都喜欢这个数字而已。
　　萧娅生日的那天晚上，她们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萧娅的父母看到那个女人时脸上露出的恐慌与不自然的神情，紧紧的将萧娅的手拽在掌心中。那个女人迈着清雅的脚步走了进来，身上散发着高贵与高傲的气息，或许她真的是高傲的，但那股傲气在看到紧紧躲避在妈妈身后的萧娅时而放下。
　　“你就是萧娅吧。”女人边说边伸出手，微笑着想要摸摸萧娅白暂的脸庞，笑容里没有虚假和做作：
　　“你长的真漂亮。”
　　萧娅的脸颊在女人的手指将要碰到她时猛的躲开。女人的手呆呆的停留在空气中。
　　“萧娅，小冉，你们先回房间吧，我有事跟这位阿姨说。”萧娅的妈妈急促的推着我们，
　　“不行，你们还是出去吧，爸爸妈妈跟阿姨有重要的事说。”萧娅的爸爸急匆匆的把我们推出门外，似乎一秒钟都不想让我们在那里多呆。在将要关上门的一刹那，萧娅转过头，刚好对上那个女人直视自己的目光。
　　“1、2、3、4、5、6、7、8、9，”我们坐在小区院子的凳子上，萧娅小声的数着夜空中仅有的几颗星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你怎么了？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你们都怪怪的？”我把心中的疑问一口气通通都说了出来。
　　她正在数数的嘴巴慢慢合拢，我感觉的到，她很紧张，或许也有些害怕。
　　望着天空的嘴角轻轻的动了动：
　　“我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天空中也有许多明亮的星星，照耀着漆黑的路面。地面上的身影被灯光拉的修长。爸爸猛抽着口中的香烟在这块地板上来回走动，加着烟的手有些颤抖。”萧娅忽然停住了说话，目光停留在地板上被等光拉长的身影，她猛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慢慢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萧娅，生日快乐”女人说。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夜晚山谷里小溪流水的声音般动听。
　　她不回答，只是紧紧的盯着女人看。
　　女人不在说话，倾直从萧娅身旁走过。那一夜萧娅未眠。
　　从那以后，萧娅似乎过的更快乐了，甜甜的笑意总是不断的挂在脸上。
　　“你知道我生日的时候许的什么愿望吗？”她笑着对我说。
　　“什么愿望？”
　　“我想要这一年过的慢一些，不要那么快。”
　　“为什么？”
　　“因为到了十八岁我们就成年了，有些不想面对的也必须去面对，而十八岁之前我们都还是小孩子，我们的友谊你跟童年是我心里最纯洁的回忆。”
　　我摇摇头，看着她微侧的脸，对她说“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她转过来看着我，“我们的童年跟友谊会是我一生中最珍惜的宝贝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豁然清爽，大笑的对她说：“我也是，我们的想法一样。”
　　“不一样的。”她继续说，只是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便不在出声了。
　　老天爷似乎听不到萧娅的祈祷，年底很快就到了，时常挂在萧娅脸上的笑容也终于不在绽放。她的生日会在过了年后的第三个月。那年的年夜饭是我们两家在一起吃的，晚上在萧娅和她父母的极力邀请下，我终于可以跟她住在一起了，漆黑的房间内，我们挤在她的小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互相聊天，我能闻到她的被褥上有淡淡的清香。
　　“小冉，”她轻呼我的名字：“明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听了之后可千万不能生气哦。”她顾做轻快的声音中似乎有些沙哑，但觉得有浓浓睡意的我却浑然不知。
　　“嗯”在我说出这个字后便闭上了千金重的眼皮。朦胧中，我似乎觉得靠着我的身体有轻微的颤动。
　　……
　　第二天早晨，我们站在阳台上，窗外凌历的寒风呼呼的吹在我们的脸上。
　　“十年前的某一天，是我刚过了七岁生日不久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心中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多，但我觉得，世界是美好的，人是善良的，或许因为那时还是小孩子吧，从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丑陋和虚伪这些贬义词。可是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敲响了我家的门，她一脸怒气的进门就开始对我妈妈咒骂，我在偷偷拨打了爸爸的电话后急忙的躲在沙发旁的角落里，不敢出去，她的怒气似乎越来越大，竟然开始撕扯和殴打妈妈。而妈妈却一下都没还手，慌乱中的我哭着跑到妈妈身边，哭着央求她不要在打妈妈了。女人愤怒的眼睛在看到我后似乎慢慢的平静了许多，她蹲下身子，摸着我的脸亲切的问我几岁了，我告诉她说七岁，妈妈紧张的把我搂在怀中，对那个女人说她有什么气都冲着她去，求她千万不要伤害我。女人并没有理会妈妈，她亲切的让我叫她阿姨，我不敢，开始嚎啕大哭，看到我当时的模样她竟然有些心疼，关切的说不叫不叫，我央求她不在打妈妈，她笑着说是跟妈妈开玩笑的。爸爸终于到家了，看着零乱不堪的家和屋内的女人，他顾不上把仍坐在地上的妈妈扶起来而是把我反锁在自己的房间内。我听到客厅里女人盛气凌人的话语，从话中我听出来，原来是爸爸开车时不小心撞死了她的孩子。她扬言，一定要让爸爸做牢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妈妈哭着求她放过爸爸，过了好久那个女人才说，放了爸爸也可以，但要用我来交换，她答应可以等到我十八岁后将我接走，如果爸爸不肯她不仅要让爸爸做牢还要爸爸用命抵命，客厅内终于没有声音了，随着门的咣铛一声响我知道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我家。客厅内传出爸爸妈妈的哭声，我知道他答应了，用她的女儿来交换他的命。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明白了同龄人所不懂的一切。夜晚，我用被单紧紧的捂住鼻子和嘴巴，泪水浸湿了被单和头发，我很想躲在妈妈怀里大哭，却又不得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开始不在相信任何人，即使在人前的快乐也都在转身后变脸。若小的我改变不了这一切，所以我妥协了，对自己的心妥协。之后的几天里，不管我遇到什么事，都不哭不闹，我告诉自己我是个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连父母都信任不了，我还能信任谁呢。”她终于不在说话，激动的扶住身边的栏竿，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地上。
　　“那我呢，你为什么相信我？”我强忍住眼眶中将要滚下的泪水问她。
　　“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手里拿的那个小熊，五岁时，外婆曾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我，外婆是对我最亲的人，可惜，她无法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你反抗阿，为什么你不反抗。”我终于在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楚，歇斯底里的冲她大喊，萧娅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我不可以让她离开我，也不想让她离开。
　　“反抗？”她冷笑一声，擦掉眼眶中如水晶般透明的泪水：“我不会那样做，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既然用我可以换回爸爸，那么我愿意。”
　　“你真的愿意吗？”我反问：“如果是，那么从小到大为何那么孤僻，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别人走进你的心，从小到大都只是远远的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虽然成绩带给了你无限大的荣耀，可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成群接队的玩游戏时，你眼中依然有隐藏不住的羡慕不是吗，你学习那么努力，那么优秀都只为了让大家记住你，因为你不想与大家交朋友却又怕别人看不见你，你这样做是怕大家将你遗忘。为什么，即使是这样，你都不反抗，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握。”
　　“当已经绝望的时候就不在会反抗反抗了，不管怎么说都还要多谢那个女人呢，最起码她给了爸爸一个机会，不用死不用做牢，小冉，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抱怨些什么，我早已不恨那个女人，也不恨爸爸妈妈。只是你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长大后最好的朋友，亲如姐妹的手足，恐怕以后很难在见面了。”
　　“为什么？难道她不允许你见你的家人了吗？”
　　“不是”萧娅转过身假装看着外面的风景淡淡的说：“她已经在办理把我的户籍移入英国的事了，那是她的家，也将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什么？”
　　天空中飘落下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掌心中，化成冰凉的水。
　　萧娅走的那天，我把一直挂在窗头上的那只小熊送给了她，彼此的眼中都噙满了不舍的泪水，她坐在豪华的宝马车中，透过敞开的车窗握着我的手，我们都怕别离，怕别离时的伤感带给我们的痛楚，我知道那扇隔着玻璃的距离会将我们永远隔绝在两个国家，车缓缓的向前开，越来越快，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像洪水般决提而下，彼此紧握着的双手因车速终于分开，我大喊着对她说：
　　“我不会忘记你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没有一点渣质，纯洁的抬头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