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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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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春光潋滟,绵延不绝的桃林似无尽头,流贯而过的浅溪清澈见底,那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美得教人摒息,桃花香气染满他那天青色的衣袖口,让坐在桃林中小亭独酌的年轻男子添了股妖艳非凡的气息,无浏海半扎发上戴碧玉发冠,一身天青色广袖翻领长袍搭上袍摆处的竹林暗绣,腰系桔红金纹并尾坠流苏的大带,让本就好看的他全身上下更显一股内敛独有的精致绝伦,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望著这满山遍野的桃林微微地出神,那神情里带著一种沉浸在过去的腼怀之中。
「崔兄可真是好雅兴,居然有这闲情意致在阴律司品酒赏景实多难得。」一个打扮现代新潮的高佻男子扬声说道,身著陨石灰圆领T恤配深蓝色弹性牛仔裤,外搭泥岩灰休闲西装外套的他,留的那头披肩长发只随意以红色发带扎起,闲适自在地摇著一把黑缎面折扇走入桃林地界,让崔钰抬起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朝男子挑挑眉。
「陆兄怎么有空上我阴律司品酒闲话,莫不是今日无事可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崔钰神态从容自在的模样,让打扮很低调时尚的高佻男子大笑出声。
「崔兄,要不是翻到命簿时发现有异动,岂敢上门来打扰。」礼貌地拱了拱手,高佻男子自顾自地在他对面落了座,俊俏的脸上挂著笑容里,颇有深沉查探的意味,面前突然多了个酒杯,而崔钰则来者是客地为了也添了一杯。
「众人皆醒,我独醉……许是命簿出了差错也说不定。」崔钰的眼神因喝了不少酒,而显得有些迷蒙,褪去平日的严谨拘束,让人觉得容易亲近许多,但这也可能只是一种保护色。
「这话,可真是有点水份,崔兄可是咱们四判之首,这命簿生死之事可都是归你管的,要真是命簿出错的话,咱兄弟们岂不得要被扒了这身皮囊?自己人就不说暗话,到底您葫芦里卖得什为药,虽然我察查司只是个查证单位,可也不能含糊。」收起折扇放在一旁,陆之道饮尽杯中酒水终於敛起笑容说著,微皱的眉间看得出他的忧虑与警戒。
「我不卖什么药,你就当我很闲……说说,究竟来阴律司做什么?」崔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心不在焉地问著,那蛮不在乎的神色让陆之道终於忍不下去地沉了脸。
「崔钰,你再闲也不该动命簿,枉你为四判之首,咱们道上本就有道上规矩,你岂能带头捅事情?」捏紧折扇,陆之道一变脸原先明媚的日光瞬间变得阴沉一半,整个天空风起云涌地铺满灰云,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却见崔钰无所谓地一笑,衣袖轻飘飘地一挥瞬间又是满天晴朗,能力高下立见的同时,让陆之道为之一咽。
「我崔钰做事素来不曾畏首畏尾,你到是跟我说说,什麽规矩让你察查司首判有这个能耐,上我阴律司兴师问罪。」崔钰终於搁下手上的酒杯,抬眼冷冷地看向陆之道,眉眼间的醉意立马退去,那双桃花眼里满是不屑的讥讽。
「你假公济私是你家的事,把我察查司给一并拖下水几个意思?」哪怕再生气,陆之道可没忘记崔钰身负四判之首的能耐,只是亟其隐忍地瞪向他,桌下的手捏紧折扇,顿时天空又跟著同步雷鸣闪电起来。
「假公济私?老陆,你哪点觉得我崔钰假公济私来著,总得有个由头,立马给我说出个子丑卯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崔钰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不耐地敲打著,桃花眼里蓄满了风雨欲来的深沉。
「时光重返,这可是重罪,还不算吗?」陆之道桌面下的手几乎要将折扇捏断,要不是想起自己还在崔钰阴律司的地盘上,他还真就能搞出个事来。
「你看过命簿,没发现其中的蹊跷吗?枉你还是察查司的首判,那琴溪本该寿终正寝、本该儿女成双、本该与其本命双宿双栖,如今变成不得善终、与其本命无缘无份,你倒来告诉告诉本官,察查司都做了些什么?」用力拍碎了石桌,崔钰态度强硬而决绝地问道,一句一字震得陆之道体无完肤。
「怎么可能?!」陆之道以折扇挡在自己与崔钰中间,惊愕地说道,他奉管命簿本应察查魂魄生前善恶诸事,怎可能会没发现这个疏漏。
「你大可调命簿一阅,看本官是不是有唬弄你。」勾了抹嘲讽的笑容,崔钰的桃花眼底此刻隐隐闪过红光,隐有发力的徵兆让陆之道不敢大意,忙调动命簿现影。
「生时无,死无惧,生死命簿现尘缘,陆判斥令琴溪卷,来前。」只见陆之道伸手,口中低声默念出声,一卷鲜红的竹简稳稳地出现在他右手掌心,连折扇都没放下他施力一震,便见竹简缓缓地凌空浮於他眼前,眸底紫光一现,他吓得後退了数步才站定。
「怎么,本官可有说错,你察查司职管可是善者得到善报、好事广为弘扬、恶者得到惩罚、冤者平反昭雪,你说说,你察查司都做了吗?」崔钰冷冷的笑出声,压根儿不把陆之道的能力放在眼底,这是他身为四判之首的自信,也是他之所以能颇受阎王重看的理由,不焦不躁、不冤枉不放过正是他一贯的能耐。
「怎么可能……到底哪个王八蛋能避开我们四判动这个手脚,这可是会让琴溪魂飞魄散灭於四海八荒之间。」陆之道看著竹简上分明被改过的痕迹,不敢相信这事会发生在根本不可能擅动命簿之上。
「换命灭魂咒,你没见识过……难道连老钟都没跟你说过,本官确实欠琴溪十世前的因果一命,但若不是她命簿被动事态严重,你以为本官凭什么让时光重返,何况她的重返按律得拿承诺来换,她自愿重返只得五年寿元且最终烟灭於天地间,沦为忘川摆渡人,陆判你倒跟本官说说,本官何来假公济私……本官还没跟问你这察查司的罪,察查判官不去查毒咒换命,不为冤者平反昭雪,这罪到底该如何算?」不客气地拎起他的衣领,崔钰桃花眼一片赤目的血红,周身气势全开让陆之道有些招架不住。
「她的本命是舒叶啊?」陆之道的气势一弱,不那么确定地低问。
「说什么废话,你以为本官会为了还因果赔上自己前程吗?简直是蠢笨至亟!」一把将他震出小亭,崔钰衣袖一拂亭内石桌与酒具又出现,他这才撩开衣袖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给自己又斟了杯酒,轻松自在地又喝起来。
「崔兄,你比我见多识广就发个善心,给我参详参详吧!我真没个头绪呀!」陆之道哀嚎地又奔进小亭里,比起崔钰的资历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这时也不敢再耍横,只能低声下气地说著,却见崔钰冷淡地撇了他一眼。
「换命灭魂咒得问老钟去,别再我这里鬼叫,滚出去!」崔钰受够陆之道的伏低作小。
「唷!叫我干啥咧?」打趣的声音飘了进来,又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让崔钰一向的好脾气几乎要骂娘来著,他今天喝个酒开小差怎么来著,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人,不一会儿,穿著火红色衬衫搭配上纯黑色休闲长裤打扮的年轻男子晃悠进亭,他的皮肤很白净,蓄著俐落简单的小短发,左耳上还别著一枚精巧的宝剑型耳针,搭上他一米九的身型,整个给人就是一个跟得上时尚潮流的人,看来也就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跟著老陆给我滚出去。」崔钰的手指向另一头,便看到满山遍野的桃林突然分出一条笔直的路来,而路的尽头赫然就是一扇铜制的大门。
「偏不,我是来蹭桃夭酿的,快给老子倒一杯。」主人家不让喝没关系咱就自己变出个酒杯来,锺魁一脸理直壮的样子可威风了,让崔钰连形象也不管不顾地直翻白眼。
「你没手?自己倒。」崔钰喝著酒决定不理这二个同僚,独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与亭外的桃林几乎融为一体。
「说说,你刚嚎个啥劲?」踢了踢陆之道的椅子,喝够酒的钟魁这才勉为其难地问道,手可没打算停下的直给自己添酒。
「换命灭魂咒你可知是哪个糟心的货给整出来的?」陆之道也是没能顾上判官威仪这事,只能说这事关乎自己的乌纱帽那可是万不能马虎。
「换命灭魂咒?那可是禁术,乱讲个什麽呢?」钟魁浓眉皱成好几摺,压下心底翻起的惊涛骇浪,他又喝了一杯酒才大声骂道。
「不信你问崔兄!我哪有乱讲。」用折扇很快地指了一下崔钰,陆之道为自己抱屈地嘟嘟嚷嚷著,那表情要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查命簿去,少来烦我。」崔钰酒气上了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原本空著的手里,忽尔化出一把剑身湛蓝清透的宝剑,一步步地走向桃林小径,好看的眉眼间笼上一股哀凄神色,一阵暖风吹落一树的桃花花瓣瞬间漫天飞舞,他提气足尖一点俐落旋身跃入花瓣雨中,带著七分醉意三分清醒地舞著剑,好看的身姿与那飞扬花瓣交错成一幅美好画卷,在明媚春光下似上天遗落的珍珠般闪著夺目光辉。
「崔官醉剑,老子今天可是过足了酒瘾来著,让老子来陪你疯一疯。」钟魁抬手摸向自己的耳针,一支笔状的武器出现在他掌心,他轻盈地飞身奔向崔钰,与他的舞剑相互辉映又偶然交锋,在此刻格外的好看。
「出彩的都给你们弄走了,我才不干!」陆之道将折扇化作一把焦尾琴,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飞快地弹奏著,那琤琤琴音在林间回荡著,跟著两位判官的动作很奇妙地融为一体,既不突骛且优雅动人。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全聚一块了,还个个兴致高昂地饮酒舞剑的,不够意思呀你们。」赏善司魏徵一身孔雀绿广袖飞肩的束腰长袍衬得他那笑容可掬更添风情,半束发的髻上别著一枚精巧的银制长簪,袍摆处暗绣精致的菊纹,他的样貌看起来沉稳儒雅,是四大判官中年纪最长的一位,手上拿著一把精致的翠绿色玉笛,慢悠悠地走进亭中,明亮的丹凤眼正带著欣赏神色望向林中交手的二个人,一红一青的搭配成就出好一幅出尘画卷,让他也忍不住将笛放於唇上轻轻地吹了起来,与陆之道的琴音融成一处。
彼时,一阵强风拂来吹皱的这画卷,更是让一片明媚交织出沉黑寂静的黑幕来,他们四人仍停下动作,好看的眉都同时皱了起来。
忽然黑幕上映出一抹纤细身影来却模糊地看不清脸孔,她跌跌撞撞地映在黑幕上,一身白衣染成殷红一片,只见她孤单地在暗林中奔跑著,後头一直传来剌耳的猥锁笑声,那声音尖锐地教人感到不舒服,而暗林似是没有尽头默默地吞噬著她的生命。
「阿钰,怎么回事?」魏徵能感受到那股邪气,却说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偏生又被困在一个结界中一般。
「是命簿回溯,看来那个施咒者离我们不远,让命簿有了感应。」崔钰的醉意退了不少,此刻他十分清醒地看著黑幕上仍在奔跑的身影,那是……沉下脸,他脸上没了一丝笑意瞳孔隐隐泛红。
「别动,老子到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施这种咒术来害人的。」钟魁的手一挥,一身赤红广袖飞肩圆领襕衫瞬间罩身取代原先时装打扮,只见薄唇微动轻喃著咒语,便肉眼可见有一层薄膜状的雾气缓缓包围小亭,将他们四个人连亭子一并隐藏起来。
「来者不弱,老钟你可得稳著点,咱们好看戏。」陆之道轻弹手指化琴的折扇又恢复原貌,他懒洋洋地打开折扇,一身烟紫灰色右衽交领长袍配对襟系带长马甲立马罩身,口气很是轻佻打趣可表情却很是认真,这时四个人便又同时不作声继续看著黑幕。
「怪只怪你是那人的後代,你要是不具备这能耐许是我还能放你一马,可惜呀可惜,枉那人英明一世却没能有个像样的後人,枉我还将他当作我这一身的对手。」隐在黑雾中那不男不女的声线尖锐的可怕,此刻白衣染血的女子已然脱力地跌在泥泞中,瓢泼大雨中让她更显得孤弱无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仍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既身为……後人就不会贪生怕死……你这个鼠辈小人根本比不上我先祖一根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夺命追魂,她不再试著起身逃跑反而正气凛然地说著,她说的一字一句因为乃是命簿回溯的关系,所以显得断断续续却不影响崔钰想通前後因果。
崔钰握紧手中的那把因为那女子声音而不住轻颤的宝剑,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桃花眼中的红光明明灭灭似是随时都会爆起发作,这时一阵温热拍上他的肩,让他一愣回过身看向那个拍他肩膀的魏徵,只见他轻轻地摇摇头,那瞬间几乎失控的情绪才稳了下来。
「杀你?怎可能,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才能消我心头之恨,然後让你口中的先祖好好看看他自己有多没用,连个後人都护不住,哈哈哈……」剌耳笑声里满是愤世嫉俗的恶意,藏在黑雾中不辨男女的人残忍地朝她射出一道腥紅色符箓,符箓扬起的瞬间夹带著漫天剌耳惨叫声与血腥之气。
「不要!」崔钰的桃花眼一震忽然漫开赤目红光,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黑幕,他声音中带著悲切剌骨地哀呜,跟著他同时动的还有其他三判,只见魏徵动作很快地击向他的後颈,让没有防惫的崔钰瞬间昏了过去倒入魏徵怀中没了意识,陆之道的折扇同步飞出直接打偏那道符箓同时也在那女子四周张出一道保护结界,足间轻点他便轻飘飘地直飞向那符箓落下的方向,而钟魁则动作更快地冲向黑雾中间不忘将判官笔射向那团黑雾,却还是没能打中那人反而让对方顺利逃脱,他不急不缓地走向方才黑雾散去的中心,那里躺著一枚女子用玉簪,簪上还带著剌眼的血迹,让他眉头一拧。
「果然是换命灭魂咒还带著永世不幸咒,这货还真是恶毒至亟。」蹲下身,陆之道拧眉打量著那枚腥紅的符箓,從袖中掏出一只錦囊閉上眼喃喃出聲,很快那枚錦囊似是有了生命般,把那道符轻轻地包裹进袋子里,不一会儿袋口便浮现了「察查司」的封条。
「老魏,我记得罗刹应该被流放了才对,怎么还能出来祸害老崔,还能抓住老崔的弱点。」钟魁取出袖口的红缎浮光锦帕覆上玉簪才敢拿起来递给魏徵,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一反方才的嬉皮笑脸。
「之道,你带这二项去找大王,老钟你跟我扶老崔回房,他方才的行为被命簿反噬,得帮他护法才行。
「好,老陆别碰到簪子那个邪门的很。」将簪子包妥这才递到陆之道手中後,钟魁跑到崔钰身前,轻松地将他给背了起来,於是他们便很快分头行事去,留下满地花瓣与狼藉,魏徵出亭子前静静地凝视亭子一眼,便见方才那名女子孤魂对著他与老钟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