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c*******y

7、番外一 日光城之旅

　　倾城日光，曾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流淌。
　　三尺厚、七尺高的城墙挡不住。
　　人们手里的小阳伞更挡不住。
　　它们无孔不入。

　　我清楚记得。
　　每天都是明灿灿的日光，
　　从我的窗口探进来，一路蜿蜒而来，爬上了我的床，漫上我的眉梢。
　　步伐轻巧，声音却干净清脆。
　　于是，很轻易地，
　　它把我从噩梦的泥沼中捞起来。
　　根本不管不顾我浑身还是湿漉漉的。
　　其实也无所谓。
　　它总能耐心地擦拭我的头发、我的皮肤、乃至我的衣服。
　　直到我干透，并且能轻轻松松走在大街上。

　　日光，有时强烈，有时薄弱。
　　却从未见过它彻底地消退。
　　只因我住在日光城。
　　这里一年四季，都受着日光的庇佑与恩惠。
　　人们在日光正炙之时，播种劳作，舞蹈歌唱。
　　在日光渐弱之时，停下步伐，进食歇息。
　　我走在大街上。
　　有时，路边的老者会讲起过往。
　　今天讲的内容，跟大前天讲的内容，大有出入。
　　但，没人在意。

　　在山里生活的人们。
　　在大街上游窜的灵魂。
　　所有的生物，或者非生物。
　　都很享受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日子。
　　几近沉溺地享受。
　　所以，当变化来临的时候。
　　他们也分外地难以接受。

　　12月31日。
　　这是个难忘的日子。
　　就是这一天的末尾，日光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黑夜。
　　深沉的，没有尽头的黑。
　　人们在被撞疼的身躯里，寻找熟悉的温度。
　　他们高声说话，企图找到自己的同伴。
　　又或者远离人群，防止被践踏致死。

　　这种不正常的喧闹，不知何时才终止。
　　我在树上睡了一觉。
　　很奇怪，睡前我与他们一样惊恐万分。
　　但那却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睡眠。
　　醒来，四周很安静。
　　我试图去喊我认识的人。
　　却一时想不起任何人的名字。
　　树下，也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呼吸。

　　我慢慢滑下树来。
　　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以前，我总说的：
　　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能走回去。
　　但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
　　我的确迷路了。
　　天昏地暗，我甚至走不到我的大街。
　　我感觉我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四面八方都是毫不留情的冷风。
　　我从来没有这么冷。
　　冷得透心彻骨。

　　我在这个黑暗的舞台旋转身体，摆动姿态。
　　情绪说不上是好是坏。
　　我努力张望祖厝的方向。
　　我记得那里，有一些被老者们称之为“灯”的东西。
　　据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祖先们留下的。
　　据说它像日光一样，能够散发出温度和力量。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灯”的身上。
　　我相信很多人已经记起了这件事，并去往了祖厝。
　　再晚一步，也许，我就要永远丢失在这黑暗中。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并在原地转圈圈，数到第十声，就停止脚步。
　　然后我的步伐，不得不像湍流的水一样，匆匆起来。
　　方向，固执在前方。

　　我已经顾不得去想，如果我走的是一条相反的道路。
　　那结果，会是多么糟糕。
　　幸运的是，神并没有遗弃我。
　　远远地，我看见那个微弱的光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形容我的欣喜。
　　很像我13岁那年拿到猫眼（代表我能自由走在日光城的所有地方）的那种心情。
　　不不不，或许更甚于的，更激烈的，更令人振奋的。

　　我狂奔着，隐隐约约看到祖厝前面的旗台。
　　旗台上，是闪闪烁烁的灯光。
　　我渴望的灯光。
　　我的步伐，也从坚定敏捷，缓了下来。
　　人们，或蹲或站，统统在旗台下。
　　我渐渐融入他们。
　　老者在旗台上膜拜圣石。
　　并时不时用身体去摩擦圣石。
　　这是一个神圣的仪式，老者正在请示神灵。
　　神灵会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并教导我们应对的方法。

　　以前，我们一直很虔诚。
　　现在，我们必定更虔诚。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更长。
　　老者突然瘫倒在地。
　　两位神色自若的使女，扶着老者让他背靠石头坐在地上。
　　老者的眼睛紧闭，嘴巴却不停张合着，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
　　而使女在一旁努力记载着什么。

　　神示在不久后被贴在石头上。
　　神示是无法被当众宣告的。
　　这是日光城不成文的规定。
　　但人们的好奇心与求生欲望已挤破了头。
　　他们各个胀红了脸。
　　在神的面前，他们却又那般乖巧地排着队。
　　一个一个在固定的时间内读罢神示。
　　然后，回到旗台前。

　　我不知道别人读完神示是什么感受。
　　我觉得我的心肺都要裂开了似的。

　　神示上是这么写的：
　　黑暗的第十三个月。
　　雪精灵乘风降临吾等守护的日光城。
　　吾等，将此城交与拥有睿智六角的雪精灵。
　　雪精灵若爱此处，吾等献出此处。
　　如若雪精灵离开此处，吾等亦不再回归。

　　哀嚎一片。
　　我们被神灵，舍弃了。
　　难不成，真要永生在这片黑暗中，不见天日？
　　我们需要温热的日光，而不是冰冷的灯盏。
　　谁能保证这些孱弱的灯光，能护佑我们到什么时候。
　　还有，雪精灵，那是什么东西。

　　错愕之余，纷纷扬扬的白色物体，从天而降。
　　冰冰凉凉附在人们的发梢上，脸上，衣服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是雪精灵吗？

　　一切，早已揭晓。

　　一直到七八月，往年日光最灿烂的时候，雪还是一直飘。
　　人们也从最初的不可思议，到现在的淡然，或者麻木。
　　全盘接受。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寻找更多御寒的物品。
　　天，实在太冷了。
　　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冷。

　　我已经很少出门。
　　除了觅食和保暖，更多的时间我在睡觉。
　　这一日，我仍在睡觉。
　　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我总是做梦，梦里全部是日光城以前辉煌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的日光城有了温度。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日光从我的窗口探进来，一路蜿蜒而来，爬上了我的床，漫上我的眉梢。
　　步伐轻巧，声音干净清脆。

　　戏中戏：
　　问我后来，后来的后来。
　　我干嘛要告诉你们。
　　你们这群懒于思考的小孩。

　　但我还是耐不住自己陈述的欲望。
　　我还是会跟你们说：
　　后来，雪精灵离开了。
　　后来的后来，日光城，有了日出，有了日落。
　　就像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一样。

　　神灵收走了全部的日光。
　　雪精灵带走了所有的黑暗。
　　那么，就只剩下自然与宇宙的主宰。

作者有话说

　　这个 是写给药罐 那个不靠谱的家伙
灵感是从他 那里摄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