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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幕落 ...


  •   盛夏。
      碧空万里,远处天边的白云厚得连风都吹不动。
      树上的叶子成团成簇,在风中“沙沙”作响,如同一把巨大的伞,撑在烈日下。
      枝头有两只鸟在互相打理羽毛,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那两只鸟给惊走了。
      树下站着一个拿着弹弓正在瞄准的小孩,也被鞭炮声吓了一跳,连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小孩好奇地跑过去,从人群缝中挤进去看。
      那是台州司马的府邸,张红结彩,门额上和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都挂着大红绣球,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几个丫鬟正在给围看的人群发放糖果。
      鞭炮声和小孩的吵闹声响成一片,鞭炮生起的烟尘向四周飘散,飘过大门,飘进了府里。
      里面比外面更热闹,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来客有的在互相打招呼,有的正在给主人家道喜。
      主人家是台州司马张自则,今天是他的长子张松节的大喜之日,下属同僚、乡绅富豪纷纷前来祝贺,但张自则平日里为官清廉,对贪污贿赂深恶痛绝,因此来客都不敢怎么送礼。
      虽然今天是长子的婚礼,但现在张自则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因为有一个人迟迟没有来,这让他有点心不在焉。宾客来道贺时,他也只是本能地拱手回礼,根本没有听对方说的什么。
      吉时马上到了,宾客皆已入座。
      张自则坐在位子上,看着满座高朋,他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有一丝焦虑,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锣鼓声、唢呐声一时争先响起,大厅里顿时喧哗起来,宾客纷纷站起身,把脖子伸得老长,探头去看门外的新人。
      新人出现后,喧哗声更甚,宾客们的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张自则的笑容也有了一点真实。
      新郎和新娘在媒人的引导下缓缓走进来,新郎张节松步态潇洒,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新娘温庭芳则是步步生莲,因为头盖遮面,看不到面容,但从那身段便可看出,定是不输桃李。
      张自则满眼笑意,这是真实的笑容,再没有刚才的勉强,他把焦虑的心情暂时抛到了一边,对着儿子和儿媳不住点头。
      吉时已到,媒人宣礼,新人行礼,但这礼却行不下去了,因为外面传来与婚礼不相符的惊叫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离开了这对新人,转向了惊叫声的方向。
      只见人群分开一条路,路中间一个人缓缓走来,枝寒身背长剑,手上提着一个包袱,待走近时人们才发现,她浑身血迹,干涸的血迹凝结在她身上,仿佛是一个刚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魔。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唯一的声音就是枝寒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天雷一样在众人耳旁炸响,从门外一直走到张自则的面前,没有人出来阻拦,没有人敢。
      枝寒终于站住了,站在这对新人面前,站在了张自则面前。
      静,死一般的静,没有人说话,或者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
      就在这时,张节柏年突然走出来,满脸惊恐,想伸出手去拉她的衣袖,却迟迟不敢,最后用颤抖的声音叫了声:“玉姐姐……”
      枝寒没有回答,而是把手一抬,将手中包袱扔到张自则的脚下,包袱松开,里面滚出一个满是血污的人头!
      众人纷纷惊叫起来,甚至有的直接昏死过去。
      那对新人也被吓得各退一步,仿佛他们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条吃人的毒蛇。
      张自则的脸从见到枝寒的时候就已经变得苍白,看着枝寒一步步走进来,他的心也越跳越快,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扶手上甚至被抓出了几道印记。等到看到那颗头颅时,他也差点昏死过去,但可惜他很清醒,这让他很绝望,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死白,是死人一样的脸色。
      等周围又渐渐安静下来,张自则抽动几下嘴角,他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只能以一个及其难看的表情说道:“玉姑娘这是何意?难道不知今天是我儿的大喜之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就像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提住了脖子。可是现在没有人提住张自则的脖子,他只是在害怕,他在恐惧。他想提高自己的声音来证明自己没有害怕,却发现事与愿违,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后都知道了他在害怕。
      枝寒缓缓抬起手,用手指指着张自则,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开口说道:“此人,乃是台州司马张自则,本应上报天恩之浩荡,下应民心之所求。他明面上虽清正廉洁,一副清官模样,可在背地里,却勾结匪类,为祸一方。其上瞒天听,下欺黎民,罪无可恕!”
      张节松稍稍回过神来,怒喝道:“住口!玉风竹你凭什么污蔑我父亲?我父亲为官清廉,世人皆知,不要以为你顶着一个‘铁剑判官’的名头就能信口雌黄!马上给我滚出去!”
      张节柏也道:“玉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父亲不是坏人。”
      周围的人也纷纷为张自则辩白,这似乎让张自则有了一些底气,他在椅子上正了正身。
      枝寒面不改色,一指滚到张自则脚边的那颗人头,道:“你们可知这是谁?”
      众人又安静下来,那颗人头布满血污,根本看不清面容,而且也没有人敢仔细看。
      枝寒接着说道:“这就是刺海梭的首领冯虎河!”
      话音刚落,众人“哄”地一声闹起来。
      “这就是刺海梭的首领冯虎河?”
      “他就是大魔头冯虎河?”
      “老天爷开眼,大魔头冯虎河终于死了!”
      等人群稍微停下来,张节松道:“你杀了刺海梭的首领冯虎河,我们大家对你深感敬佩,可是这与我父亲有何关系?”
      众人都回过神来,“对啊,这跟张大人有何关系?”
      枝寒道:“有关系,你仔细看他是谁?”
      张节松壮着胆子去看,发现那满是血污的面容有些熟悉,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恐惧让他浑身发抖,道:“不……不可能!”
      枝寒提高声音,道:“你们可知冯虎河还有一个身份。”
      “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枝寒道:“冯虎河就是张自则的表弟!”
      又是“哄”的一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原来他们一直敬仰的清官张自则竟然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有这么深的关系。
      “不可能吧?”
      “是不是弄错了?”
      张节松看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人,道:“玉风竹你血口喷人!你不但无故杀害我的亲人,还搬弄是非,简直欺人太甚!”
      “对啊,你有证据吗?”
      “你拿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就凭你空口白话,怎么让我们相信?”
      枝寒从袖中拿出几封信件,甩手扔到张节松的脚下,道:“你父亲的字迹,应该认得。”
      张节松缓缓蹲下,颤抖着双手捡起那几封信件,打开其中一封,当他看到信上的字迹和内容时,他的眼中瞬间泛出泪光,那确实是他父亲的信件,但他还是不能相信。
      枝寒又道:“诸位,若还不信,在外面码头上,有一艘船,上面装载着赃物和海盗,你们可以去看,那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宾客听完,瞬间走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人脸上都是惶恐,不知道该做什么。
      张节柏接过张节松手中的信件,也认得那时他父亲的笔迹,扑到张自则的面前,趴在膝上哭道:“父亲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张自则脸色煞白,就像失去灵魂一样,任由张节柏在他如何面前哭诉,也不动于衷。
      温庭芳再也站不住了,她缓缓扯下盖头,看着低头落泪的张节松,问道:“真的吗?”
      张节松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说话,他动了动身,背过去,没有脸见她。
      温庭芳红着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看张自则那边,直接跑出门去,只有媒婆跟着追出去。
      不大会,刚才出去的人又回来了,群情激愤,个个扬言要杀了“狗官”。
      枝寒抬手止住众人,道:“张自则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答天恩、体恤民情,竟然勾结匪类,杀人越货,残害百姓,令无数人家破人亡,其罪当诛!”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在众人的怒吼中,枝寒身后长剑“咔嗒”一声,一道剑光射向张自则的咽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枝寒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张自则的双眼圆睁,咽喉处出现一道红线,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整个胸膛。
      人们奔走相告,张自则已经死了。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张氏兄弟的身影,他们走了,没有人再见过。
      多年后,有人说曾在南海县看见过跟张节松和温庭芳长得差不多的夫妻,男的打鱼,女的晒网。
      但没有人相信,因为没有人相信张节松会打鱼。
      而张节柏则没有听说有人见过。

      2021年7月17日
      初稿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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