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啊》尹东篱

17、你的眼睛(上)

　　午餐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艾芳的心中倒是很平静。
　　看下手表的时间，中午十二点整。她从书桌起身，然后凳子推到桌子下面，拉上行李箱，关掉宿舍的所有灯，锁好宿舍门，心有余悸地走出了宿舍。
　　她并没有和宿管阿姨打招呼，原因便是：宿管只是平平淡淡的一个阿姨，对于她们，非必要，不招惹。
　　以最合适的速度走到校门口，正好花了二十分钟。好巧，十分钟之后，公交车就到了。
　　半个小时到达高铁站，然后，进站、安检。候车之时，她又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列车才到（列车两点到站）。好吧，她耐心地等待着。
　　在她刚坐下来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年过半百的阿姨就满脸笑容地问了艾芳：“小姑娘，你到北京吗？”
　　“我不到，阿姨。”
　　一看阿姨就好像是有什么问题，艾芳便提着行李箱，做到了阿姨的旁边。
　　“阿姨，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第一次乘坐高铁，不知道等会儿怎么坐车。”
　　“阿姨，你取票了吗？我帮您看看。”
　　“没有取票，车票还是我儿子帮忙买的。”说着，阿姨就用手机翻出来了购买车票的记录。
　　艾芳礼貌地接过手机，看了后，说：“阿姨，等会儿您就从这个地方进去就好了，然后拿着身份证在上面刷一下；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弄的话，可以请站在两旁的工作人员帮忙。”
　　“好的，好的，谢谢你呀！”
　　不知道是不是中国人生长在骨子里的不一样，面对的即使是陌生且友好的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阿姨提到了她的儿子，那是满脸的自豪。又问道艾芳去哪里。
　　面对这样陌生的阿姨，艾芳默默在心里感慨到。“不是因为你的善良，而所有人都会选择帮助你。若是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不下，那理由便是，陌生的人对你不友好，没有对你包容。即使‘中国人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但也不是所有中国人都是善良的。”
　　可是面对这个城市的陌生的吴阿姨的如此信任，艾芳对这里，好像又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聊天过于投入，艾芳抬头看屏幕，才发现，吴阿姨该检票了。她匆匆忙忙地提醒：“阿姨，现在您的列车在检票，您快把身份证拿出来去检票进站吧。”
　　吴阿姨匆匆拿出身份证，背上一个包，然后向检票口走去。此时，吴阿姨还不忘回头向艾芳道谢。“小姑娘，谢谢你呀，你真是一个好女孩。”
　　这是许久以来，艾芳没有像这样笑过了，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能在她所能范围内，帮助别人，就是一件打心眼里开心的事情。吴阿姨向她转身说谢谢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形状。
　　十几分钟后，艾芳也检票上车了。
　　她的座位是靠窗的，三人坐的位置靠窗的。走到座位的时候，只见靠过道中间的那个位置有人坐着，而且，那个人似乎是睡着着的。她不忍心打扰到他，于是在这里就此站着。终于，她挡住了过道的位置。
　　“麻烦你让一下。”有乘客说。
　　“对不起呀！”她的声音及其温柔，连一个不经意间的道歉都显得如此真诚。
　　几个声音一同发出，座位上的那个先生醒了。
　　面对陌生的那个人，她真诚地说：“你好，我的座位在里面，麻烦你让我进去一下。”
　　他起身，她推着二十二寸的行李箱进去了。
　　“你的行李箱，我帮你放上去吧。”他说。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谢谢！”
　　待她坐下后，列车即将开启的时，他又再次表示：“你的行李箱，我还是帮你放上去吧。”
　　她同意了：“好的，麻烦你了，谢谢。”
　　“你的行李箱，我放在了这里，位置你记一下。”
　　“好的，谢谢。”说完，几秒后，艾芳反应过来，后面半句话她还没有说出口。她想说：“等你下车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我把行李箱拿一下下来。”
　　可是，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却说了：“不管是你先下车还是我先下车，我都会帮你把行李箱拿下来的。”
　　一个“嗯”字，却能看出她眼睛的变化。
　　列车开动了，她将保温杯放在小桌板上，拿出《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这本课外书，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读前言的时候，对于书，她好是喜欢。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切切实实戳中她的心。当开始阅读第一章的时候，她进入了状态，却稍稍有一点犯困了。坚持着，她看完了两个章节。然后，将书倒放在小桌板上，就此看着窗外的风景，闭上了眼睛。可能是下午的原因，阳光都竟然如此刺眼，她不经将头扭向左边。知道空一个座位的左边有人，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偷瞄了一眼帮助她的那个人。只见，不知何时，他也拿出了一本书再看。她想看清他所看书的书名，可是，对于稍有近视的自己来说，只看清了微弱的几个字。
　　“算了，等下有机会的时候我在问问他吧。”想着想着，她入了神：“也不知道，旁边这位是先生还是学生；也不知道，我若问他看的书，他会回答我吗；也不知道，他在哪个车站下车……”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几个小时，列车到达了途径城市的一个车站，艾芳立马惊醒。看看旁边的他，还好他还没有下车。艾芳安心了，她又闭上了眼睛。这一个车站，有人上车，一个座位为中间乘客的人叫醒了睡着的他。
　　有人进来，艾芳便拿起杯子，去车厢中部接水了。许久，她并没有回座位，而是在车厢的中间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从未发现沿途的风景是那么不一样，原来，一个人的旅途，也可以如此惬意。”终于在这个时候，艾芳忘记了之前心中的不愉快。
　　站了许久，她走到了座位旁，可是，旁边的人还在熟睡，她根本不忍心打扰。她选择默默地站在靠座位朝后的位置，就此趴在了凳子靠背的上面；她的睡意，没有完全消散。
　　突然，坐在中间座位的那个人见她，话语才吵醒了熟睡的他。艾芳赶忙进去，又向他们致歉。
　　下一个车站，坐在中间座位的那个人下车了。看看他还在，艾芳又一次安心地睡去。
　　列车经过好长的隧道，她睡得很熟，当列车驶出隧道的时候，夕阳的光刺向了她的眼睛。原本是头朝床边，她只能将头转向里面。她睁眼的那一刻，看见了戴眼镜熟睡的他的眼睛。她再次闭眼睡觉时，那人，睁眼，看到了她像纹上去的眉毛，还有长长的眼睫毛，已经右眼眉毛下面的痣。
　　列车进入隧道，她同样将头扭向窗外；列车驶出隧道，她转头向里；这一次，她和他，他们，竟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对视了。
　　对艾芳来说，这是好奇怪的感觉，她，抓紧闭上眼睛，任阳光怎么刺眼，她都绝不转头了。好在，现在的她，算是醒了。继续看书，是唯一能在列车上打发时间的了。
　　又相继看了两个章节，艾芳的困意又来了。果然是如此，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即使是喜欢看书的，当看到书本的时候，总是能犯困。
　　终于，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站了。身旁的她，听见别人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迷迷糊糊。这个响起的手机铃声，不是别人的，真是她旁边这个先生的。
　　他接起电话。
　　对面说：“予谦，你几点到车站？”
　　“差不多今天下午六点的时候就能到。”
　　“艾芳也是今天下午六点到站，你下车之后等她一下，到时候带她一起回来吧。”
　　“艾芳？”予谦对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这个人的面貌，却是完全陌生的。
　　艾芳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竟然在睡梦中也能答应上一个“嗯”来。
　　予谦爸爸接着说：“是啊，艾芳，艾静的妹妹。她正好也是今天回家，你顺带把她捎回来吧。这大年三十的，估计也打不到车了。等晚上你们回来之后，我们两家人就正好一起能吃年夜饭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把她的电话发在你的手机上。”
　　“好。”
　　列车中传来提示声音，“本次列车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上海南站了……”
　　四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快要到了。看着窗外渐变的风景，艾芳也完全醒过来了。
　　当她的眼睛一瞪，她才反应过来，“坐车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问他看的书是什么；哎呀，他的眼睛那么好看，我竟然还没来得及和他搭上一句话。”想想，这可能是她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列车快到站了，予谦并没有着急拿行李箱，他而是心静如水地坐着。艾芳心想，“好吧，我也不着急。”
　　列车停靠后，予谦取下了自己的行李箱。艾芳也站了起来，占到靠外的座位前，急忙地说到：“你好，帮烦你帮我拿一下行李箱。”
　　他再次问了她：“你的箱子是这个吗？”
　　“是的，麻烦你了。”
　　他取箱子的动作及其温柔，艾芳眼里，竟是不一样的感觉。
　　“谢谢！”她说。
　　“不客气！”他答。
　　艾芳还有话，可是不知道如何再说出口，她只能，跟随在他的身后，一同下车。
　　予谦走路有些快，艾芳只能加快一倍的步伐，才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背影。她不愿错过帮助她的人，可是，现在又该做些什么，似乎，一切，都已是为时已晚。
　　出站后，艾芳磨磨蹭蹭地走在广场中，许多店铺早已关了门。走了许久，她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肯德基。推着箱子，背着书包，点了一份大份的薯条。
　　餐还没有上上来，艾芳就急忙拿出了书包中的电脑。她想要快速地记录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早上遇到的吴阿姨在内。不过，她最想写下的还是那个她不知道名字叫“予谦”的他。
　　至于艾芳为什么会想写下那些事？那是因为在她还在校的第一学期，就遇到了电信诈骗，而那个被骗的人中，刚好有她。她有找过警察，可是警察却对她说了最无奈的话——“说让你们大学生提高警惕，结果呢，你们是怎么做的？难道不知道，这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情了吗？”一句句无情地责备，怎么能够让她还有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的理由？
　　予谦呢？他来到地下停车场，发动了越野车子，然后拨打了艾芳的电话。电话有拨通，可是却没有人接听。什么原因呢？艾芳的手机是倒扣在桌子上的，且，还是静音的，故而，她也没有接到电话。响铃差不多五十秒后，她的手机，有了微弱的震动；她知道，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不接，除非给我打两个电话。我才不接陌生人的电话。”
　　果然，她还没有放下手机时，第二个电话打来了。电话才响铃一声，艾芳就接起了电话。可是，她并没有说话，包括一个“喂”字都没有。
　　对面的予谦愣了几秒，他才唯唯诺诺地问：“艾芳，你下车了吗？我来顺带接你，一起回家。”予谦的话音刚落，艾芳就挂断了电话。全程，她都没有说一个字。
　　坐在驾驶座上，予谦很是不解，他从未，遇见过像艾芳这样接通电话却不讲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人。好吧，这是父亲让她接的艾芳。他继续打电话，电话有打通，但是响铃几秒语音信箱播报说“对方正在通话中”。毫无疑问，艾芳挂断了电话。连续打了三次，还是一样的效果，当他打第四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刚播出去就被语音信箱通报说“对方正在通话中”。毫无疑问，艾芳将他拉黑拉了。
　　予谦捏了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回想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是有那么一点问题。打电话也没有说自己是谁，就这样把该说不该说、想说不想说、能说不能说的话讲完了。
　　再次几个电话后，他放弃了。“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先回去吧。”
　　艾芳，则静静地坐在店中记录着她不想忘记但是又很可能会忘记的一切。

　　一句“我到家了”。所有人都知道是予谦回来。等着他的有父亲、母亲、弟弟韩雨诚，除此之外，还有艾父、艾母、艾静也在家中等着他。
　　予谦进来后，张父疑问到：“艾芳呢？你没有接到艾芳吗？”
　　艾静也同样疑问到：“是啊，我妹妹呢？伯伯不是说你接妹妹一起回来吗？”
　　张予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后，才被家人勉强谅解。
　　“算了，艾芳不回来等会儿让她直接去饭店找咱们好了。”艾母说。
　　许久未见张予谦，张父张母甚是想念；此外，一直心心念念张予谦的，还有艾静。当着众人的面，他们很自然地拥抱了。他的弟弟韩雨诚呢，看见哥哥张予谦回来只是瞥了一眼。
　　大伙聊天的功夫，艾芳都没有打来一个电话给她的父母，看来，艾芳确实还没有回家。
　　临出门前，艾父拨通了艾芳的电话。
　　“芳儿，怎么还没有回来？”艾父对艾芳总是宠爱的。
　　“爸爸，我……有一点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不过，很快就好了，估计七点三十就能到家了。”
　　艾母一下子抢过艾父的电话。“艾芳，你听好了，今天大年三十，出车站后就不用回家了，直接去景江酒店找我们，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妈妈。”
　　艾母讲完给了艾父电话，宠溺的语气，在艾父身上总能体现。“芳儿，你尽量快些回来。你日日想见的姐夫，张予谦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