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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入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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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户外蝉鸣声吱嘎响个不停,风吹树晃,不大的峻羊村像个猎物样被笼罩在黑夜中。一轮明亮的圆月盘旋上空,耀眼的光线自穹顶之上照射下来,距离太遥远,人间只被堪堪映出模糊的轮廓。
黑暗中,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带着浓厚的煞气和怨念,直奔不远处的乡镇。
朦胧且荒芜的山丘,两道挺拔的白衣身影伫立其上。风岭站在峻羊村外的高坡,原地摆出一套阵型,金黄灿烂的八卦符文旋转滚动,中心摆着那团黑雾。黑雾此时就像被驯服的羔羊,软趴趴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焰气。
良久,占卜阵型发生异样,所有的八卦符文汇聚成一长条金线然后中间断开,形成前后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前方直指比邻峻羊村的银鹤镇,后方则是凶尸发生的起始地坟冢。
两人决定兵分两路,宋锢安前往银鹤镇追踪那团黑雾背后的阴谋,风岭去调查事发的源头。
此刻阴云聚拢,暗潮汹涌,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即将来临。
宋锢安御剑来到银鹤镇。与峻羊村不同,银鹤镇的一切都看似平常,没有什么鬼怪侵扰的苗头,百姓安居乐业,笑口常开,一切都好像在正轨当中。
可再怎么平常化,宋锢安还是从里面嗅到了一丝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森气息。
他顾不上师尊给的提示,现在没有主动出击的可能,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
等什么开始爆发。
宋锢安先在银鹤镇找了一家客栈修整,然后去市集里采买了些物什。
此刻他当然没有这个闲情雅致去逛集市,平日里所需的用品北冥山上都有,他出任务时都备全了,根本不差。
彼时一个念头,一线牵挂在宋锢安调整状态时来的突如其来,异常猛烈。
银鹤镇完全符合了宋锢安对人间烟火的幻想,他从这个拥挤的闹市中看到了来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着自己的生活行径,热闹自由。不同于始终如一的北冥山,北冥山派的弟子出行无论是练功、配药还是行礼问好,都按照门规行事,严格的排列方式列队出行使得弟子们井然有序。
宋锢安从小生长在北冥山中,接受纯洁的洗礼,灌输善良的思想,更有得道尊师循循教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想法开始跳脱,异样悄然侵袭,唤醒藏在内心深处真正的自我。
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暗土,终有那么一天会冲破朦胧疯狂生长,肆意张狂。
大抵是从北冥山那方破晓,从天而降的枯草,牵扯着心开始震荡。
宋锢安从市集里买回来一个花盆,只单单一个盆。
商家起初要带着里面种植的兰花一起卖,但是宋锢安只要单着的一个盆,商家说你买我一盆花我送你一个盆,没有单着卖的生意。可惜宋锢安涉事不深,不懂圆滑变通,直接拿出下山前三师弟硬塞给他的钱袋,用白皙瘦削的两根手指从里面夹了一块亮闪的白银,放到商贩的摊位前。
没见过世面的小贩极懂得察言观色,狂喜,没见过这么冤的冤大头,不,是财神爷,比郊外财神庙里供着的那位还要神,当即就把那盆里原本含苞待放的兰花扯掉,丢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顺脚撵了几下。
那张土黄干瘦的脸漏出大笑,眼睛笑眯起来几乎看不到,嘴根都要咧到耳后去了,旋即双手奉上最诚挚的“贡品”——混着鲜土没有花的花盆。
宋锢安走后,那位捡到大便宜的商贩直接收摊,去酒肆里买酒喝了。
须臾之后,一位紫衣飘飘,步态婀娜,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摇曳过来。
此时街上人烟稀少,所有行人的动作都好像随着这位女子的靠近而慢下来,女子却始终保持着匀速步行。
她走到卖花的摊位处,一步一盈,步若生花,体态优雅地蹲下身子,那双纤纤玉手从宽袖中伸出来,垫着一方淡紫色薄如蝉翼的手帕,小心地拾起那株被小贩踩过的,脏污的,不起眼的兰花。
兰花嫩绿的枝叶被踩得干瘪,上面还附着黑色的脏土,原本娇嫩纯白的花朵此时也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皱巴巴的,看上去全无生机。
那位美丽的女子抚了抚花,轻叹一口气,满含惋惜地道:“不管在哪,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呀……”
随即,眼里的悲悯化作一抹厉色,身上重紫衣裙相衬下显得极其邪恶。
女子拿着兰花的那只手紧紧撰拳,掌心中的物什在一瞬之间灰飞烟灭,带着幽幽的淡紫,化作缥缈若无的丝,混入空中,融为一体。
她走后,周遭万物又恢复到原来的景象,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角落里发生过什么。
银鹤镇背靠北冥海,其产稀奇丰富,多有北上南下沿海经商之人将江南货物与之流通,是属富饶之地。
此时,春已过,正当夏,烈日骄阳悬于上空。
宋锢安回客栈时经过后院,他所选的是镇上普通的一家客栈,三层小楼,坐北朝南,后院建一园子,绿树成荫,旁有一方小湖连着北冥海分支,汩汩水流流入其中。
整体规格布局简约不失大气,受地理位置和人文条件的影响,这客栈在银鹤镇虽为普通,但在其他地区,哪怕相比于京城都是上一档次的级别。
国度内,除了江南的富饶程度比肩京城,就只有北冥山下的这个不大的地域能与之相匹。
因为靠山吃山,靠海喝海。百年来,以银鹤镇为中心,周围众多乡村及部落都依靠着传闻中那座仙山而活,大名鼎鼎的北阳山产物稀奇,宝藏无数,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妖、仙、魔、畜生……
后|庭院式简约,环境清幽,树木青翠,绿荫盎然,北冥海水清澈凉爽,不失为消暑度日的好去处。
这方好似北冥山,都承着恩泽一般,拥有得天独厚的环境,人杰地灵。
宋锢安从清幽美景中跳脱出来,彼时念及那一束还被收在袍袖里的天降甘草,正好就地从园子里栽了些疏松、透气、质地优良的沙质土壤,放入花盆中。
回到客房,宋锢安将栽满鲜土的花盆放在桌台上,左臂撑起袍袖轻轻一挥,一道清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倏而,一株嫩绿娇小的草木被植株于盆景中。
甘草相比于前日的萎靡状态已有改善,许是受宋锢安的影响,无形中从他身上汲取了些灵力,才得以维持着挺立的姿态。
绿油油的根茎细软,撑起叶片,叶边一圈泛着点黄色,虽然看上去软趴趴的,但是不难感受出其内透着股蓬勃的力量,像雨后即将破土而出的新生嫩芽,直指苍穹。
宋锢安舀了一瓢水浇下去,然后将他放在离床较近的窗台边,悉心照料着。
入夜,浓雾渐起,愈发浓烈,街巷中入目尽是一片黑,深不见底。
宋锢安的客房里,为了让甘草能够吸取日月精华,没有关窗。
而现在,一缕墨色雾气从窗口处蔓延进来,像一条灵动的毒蛇,吐着信子,左右盘桓,穿过那盆不起眼的草,越靠越近。
下一刻,窗边床榻上熟睡的人睁开双眼,退去睡意的明眸清亮,随即又透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阴戾,一现即过。
宋锢安翻身下床,挥出一记带有灵力的拳,拳风挥散了飘进来的雾气,顿时像无头苍蝇一般灰飞烟灭。
细看那雾气消弭,转变成淡淡的紫色,隐匿与空气中。
紧接着,宋锢安一气呵成翻出窗户,他知道外面有人。
果不其然,他一翻出去就看到楼道上有一片衣角闪过。
然而不出十步,他被迫停下。
此刻周遭事物尽数被黑雾遮挡,伸手不见五指,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整座城镇都沦陷其中,细思极恐。
宋锢安将丹田的灵气运至全身,再另分一股运往眼周,身上立刻散出明亮的黄,浅浅地照亮了方寸,让他在黑暗中得以看清。
客栈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不对劲,他们都好好的沉浸在梦乡之中。
但在宋锢安的感官里却完全不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整座城镇变得死气沉沉,丝毫没有活人气息。强烈的不安感充斥着全身。
他的身旁有一阵阵黑风呼啸而过,拧成一股旋涡,席卷着他的身体。
风好像会说话,它们的声音充斥着破碎感。
方才那一小片刻的耽搁已经让准备得当的敌人逃脱,对方可能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虎视眈眈。
此时的局势就变成敌在明我在暗了,宋锢安自以为能以主动者出击,没想到确是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他必须尽快破局,不然自己极为不利。
可是浑身的灵力好似被堵住了出口,无法外泄,这样他也无法施展任何的法术。风裹挟着黑暗源源不断施威,誓死要把即将爆发的灵力摁回去。
就是入侵的一瞬之间,宋锢安再也没有了回击的余力,他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全面贯穿,这种强大到恐怖的力量超越了他理解范围的任何一种,让他瞬间明白无人能达到的程度是怎样。因为这绝对不是人能够修炼得到的。
强烈的冲击过后,宋锢安耳边只剩下嗡嗡回荡,良久,他的意识才开始慢慢恢复。
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深渊,头顶不到天,脚触不到地,身体却很稳当地漂浮在半空,只不过一动都不能动。
入目一片幽蓝,什么东西好像就在眼前,又好像在很远。
“嗤、嗤、嗤……呲、呲、呲……”怪异的声响不绝于耳,环绕在宋锢安身边,像是尘封在深渊中的魔鬼许久没有去到外世,心中的恶念欲望随时会倾泻而出,时刻准备着咬下猎物的一口肉。
就在一阵急促刚劲的气流席卷而来,即将狠厉的笞打在宋锢安身上时,另一股如清风般飒爽的气前来格挡,拂散了那些本来能够使他魂飞魄散的一切。
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宋锢安眼前看到的只有一片大风肆虐后的凌乱。
那清风的气息吹散了一切对宋锢安不利的因子,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弭,取之而代的是一片空洞,孤寂、死气沉沉的。
间隙,宋锢安尝试过很多办法,他试着想运气,但是身体里的灵力像枯竭的老树,被抽干了,在这种类似于真空的状态下,呼吸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可闻的声音。
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不同于之前要命的刺耳声,这次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安安……安安……”温柔且微促,陌生又熟悉。
宋锢安在轻声的呼喊中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