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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4 苦思良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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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相安无事。思飞的父母忙着锻炼,读书,熟悉了解新的环境和文化,倒也自得其乐。很多时候两个人的观点和问题还经常让思飞产生新的认识和启发。所以只要不涉及最根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的问题,比如思飞的个人生活婚姻大事,思飞和父母相处得其实很融洽。
可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罢了,思飞很清醒。妈妈怎么会是说了不做的人?就连爸爸--现在思飞认识到他是真心实意的和妈妈站在同一立场,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也决不是好糊弄的人。话又说回来,要不然自己的那份执着倔强从哪儿来的呢?
“Sophie这一个星期明显的沉默老实了很多,你们发现了没有?”中午正巧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Paul说。
“有那么明显吗?”思飞问。本来在实验室呆的时间就少了,再加上除了实验以外自己天天琢磨着应对之策,和时不时的自我反省,确实没有什么精力和兴趣再和别人聊天辩论开玩笑了。
几个人都点头。思飞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遇上了超级难题。”
“思飞这么聪明机智都会被难倒,你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Gerry好奇的问。
“其实也不难想像,不然思飞的想像力,口才,和聪明是从哪来的呢?”安正毅说。
自己和这帮好同事本来可以无话不谈。所以也确实应该解释一下。可是那么错综复杂的前因后果怎么能言简意赅的解释清楚呢?思飞想了一会儿,觉得最可能理解自己的应该是Richard了。就说,“Richard,比如说,你父母有一天忽然非常担心你,觉得你做的工作啊,或者生活方式什么的,触犯了上帝。他们要你每天必须得早祈祷晚忏悔,不然他们害怕你以后会下地狱,你怎么办呢?”有一次思飞和Richard聊天,知道了他的父母是很虔诚的天主教徒,待人律己都非常严格,尤其不赞同儿子的事业选择和生活方式。
Richard认真想了一下,“首先先应付呗。你有没有祈祷忏悔谁知道。”
英雄所见略同。思飞想。自己上大学以后不都是这么应付过来的。“可是要是有一天应付不下去了呢?比如说,你妈妈因为有什么原因要来和你一起居住几个月,要和你一起祈祷忏悔。而且一有机会就要讲道。”
思飞说得煞有介事,Richard听了说,“你别吓我啊,Sophie。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可能。”又开起玩笑,“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开始祈祷--祈祷这一天永远别到来。”
“这是你的烦恼吗?”Paul问。
“比这还严重呢。”思飞又澄清,“不是说我父母也虔诚的信仰什么宗教,而是说他们心里有非常明确和执着的理念和人生观价值观。认为不那么做就得跌入万丈深渊,人生就完了。”
“你们中国那么悠久的文明深邃的智慧都没办法吗?”Richard仍然不死心。自从对思飞了解得多了以后,心里对她的广博的知识和独到见解很是佩服欣赏,连带着对中国的文化也好奇起来。
“中国的悠久历史就是建立在对父母长者的绝对服从的道德理念上的,对这种矛盾的解决办法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百善孝为先’。”思飞无奈的说。不过看到Richard,Paul,和Gerry的惊讶表情她又笑起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观点,现在不再那么强调盲目顺从了。别吓得你们不敢去中国啊。”又想起来《孙子兵法》也许Richard会感兴趣,“对了Richard,我向你推荐一本书,《孙子兵法》听说过吗?你那么聪明的人,也许能从中悟出来一些处理矛盾的技巧。”《孙子兵法》光英文就有好几个版本,也算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一个先锋兵。
“你再说一遍?”Richard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好像听说过,我去找找看。”
“可是你的父母就没有说得有道理的地方吗?不是一定要盲目顺从吧。”安正毅问。果然因为深受亚洲文化影响,安正毅的看法和欧洲美国长大的人不一样。
思飞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的烦恼还复杂得很呢。不是简单的谁对谁错,黑和白那么简单。”没办法,还得拿Richard做例子,“再比如说,如果Richard你的父母不是普通的天主教徒,而是...有些影响的,象牧师什么的,备受他们的社区里的人尊重。甚至还真的拯救过什么人,把人家从要自杀,要犯罪的边缘拉回来过。你还能那么冷静理智的和他们保持距离吗?还能一点不受他们影响,觉得你自己的选择才是对的吗?”
Richard被问得说不出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能。”
思飞叹了一口气,说,“这才是我的苦恼。我的父母当然有对的地方,而且不少。可是不等于他们什么都对,没有错的时候啊。可他们不这么看--就凭着他们比我多活了那么多年,不要说确实也比我多做了很多事,多取得了一些成就--我的观点,尤其是跟他们不一样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对。这一点就很难沟通。”思飞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更何况,就算他们有道理,我就不可以犯错误吗?我就是想走弯路,多尝试,碰了壁也是人生的经验教训,不可以吗?不过这对于他们是绝对绝对不可理解的,没有商量余地。”
思飞说得这么清楚明确,使大家都是一阵沉默。最后Paul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给予你深切同情。”
思飞性格一向开朗活泼,遇到再为难的事也会尽量从积极的角度去看待。最起码可以耍一下黑色幽默娱己兼娱人。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何必在一起唉声叹气影响情绪呢。听了Paul的话,思飞笑着说,“同情也不错,总比没有好。那别人呢?”说着把两只手捧在一起,对着桌子旁的其他的人比了一圈,装出一个小女孩的稚嫩的声音说,“这位先生,有没有多余的同情可以施舍的?这位先生,有没有?”
所有的人爆笑。“Sophie,Sophie ,你真是...有喜剧演员的天赋...你...”Richard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其他人拼命点头,也就省得再难为自己了。
下午的时候安正毅看思飞的实验有了一点空闲,还是想开导她一下,就又提起中午的话题,“Sophie ,你真是一个独特的人。连烦恼都...认识得那么深刻上升到哲学的高度。”
有什么独特的--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思飞不以为然,“独特不独特的有什么用。如果说我认识得比较透彻倒是没错。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啊。”说着想到安正毅也是做父亲的人,也许能从不同的角度给自己点启发,就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然希望David将来能有好的生活。可是如果说他大学毕业以后,想去什么非洲最最偏僻甚至危险的热带雨林里保护动物,你会让他去吗?”
“我让不让又有什么用。十八岁以后他做任何事都不再需要我的同意了。”
“是。从法律上说是这样。可是从感情上呢?你会不会用一切手段,甚至断绝关系这样的威胁,来阻止他?”
安正毅想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我们当然会担心,当然希望他能不想去,不过如果是他的最终决定,我们也会尊重。”
“那你能不能想像一下,如果一边怎么说都不同意,另一边就只有两条路,屈服或者彻底反叛。那还有没有办法可想?”
安正毅又琢磨了一下,“总可以试试有没有通融余地吧。比如是不是可以去中美洲或者南美洲,那儿不是也有很多动物需要保护?”
就事论事的话,是个不错的主意。思飞笑出了声。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要是更本质的冲突呢?如果我说得太尖锐你别介意--如果是关于宗教信仰,或者是性取向呢?”
“Sophie你真会出难题。”安正毅倒没在意。“不过这些也确实不是不可想像的,有准备总比没准备要好。让我想一想...我想我和他妈妈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论他做什么选择,不管我们怎样不理解不赞同,我们都不会切断交流渠道。因为那样的话你就真的是完全失去了任何的影响力了。”
这个观点倒是很具有启发性,还真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父母的底线。思飞好像又看到了一线希望,高兴的说,“这个看法很有启发性,谢谢你。”
在回家的路上思飞突然想起来已经有快一个星期没和王峻峰联络了。一方面当然是由于事情多--工作不能落下太多,又要花时间来陪爸爸妈妈;另一方面也是潜意识的不想面对。说什么怎么说呢?自己做了努力还是让别人伤心失望,这是思飞最不喜欢的结果。可是又不能勉强自己--王峻峰想要自己全心全意的爱上他,可这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也许只能由时间来解决。说实在的,如果他能够放开一点,冷静一段时间再慢慢交往,而不是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也许对双方都有好处。可是可能吗?能冷静处理理性思考就不是爱了。因为理解,思飞也不想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