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14、３－１ 绝顶风光

　　思飞最近工作不顺利。作的细胞转染不是被污染，就是转染效率极低，要观察的现象根本就没办法观察。连续三次都是如此，又找不出原因，使得思飞很郁闷。
　　吃午饭的时候，安正毅开导思飞：“光生闷气有什么用呢，看看你以前的实验纪录，有什么条件不一样啊？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思飞心想。嘴上就只是敷衍。
　　“Sophie，”安正毅看出思飞心不在焉，变得严肃起来，“你确实很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实验做得也很漂亮。但这不意味着你就不会遇到问题。实际上做科学研究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用来解决问题。越是新颖有创造力的题目遇到的问题越多，你明白吗？
　　头一次看到安正毅这么严肃的谈科学，思飞有点不习惯。不过知道他的话都很有道理，也跟着认真起来。她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看到思飞认真了，安正毅反而笑了：“你觉得那些具有突破性的发现都只是运气吗？象文章里面写的‘我们恰好注意到这个结果，于是进一步验证那个假设，进而发现了这个以前不知道的现象...’”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也许第一个‘恰好’是真的，可在后面的‘于是’，‘进而’，到最后的结论之间，省略了多少次失败，多少模棱两可的数据....花在那上面的时间和精力，是正文的几倍甚至十几倍都不止。更不用说走那些弯路时的困惑和迷茫了。”
　　思飞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那些有突破性的科学发现的幕后故事以亲身经历的形式讲给她听。当然了，关于那些有点名气的科学家们或长或短的传记都会提到他们经历过的困难和挫折。可是事后诸葛亮总是容易的。再曲折的过程，因为最后终于修成了正果，回顾起来也总有些轻描淡写。就象武侠小说一样，如果知道主人公反正死不了，再惊险的打斗也觉得有作秀的成分。可如果放到自己身上，不知道前途和结果的时候，即使只有一半的曲折，也会觉得难以承受吧。
　　也许强调运气，而不是毅力坚韧什么的，是为了让大多数人有个心理平衡--不过是生不逢时而已，这样有利于社会稳定。
　　意识到这一点，思飞对安正毅的故事更加感兴趣了：“这就是你作出开创性研究的体会？是必经之路吗？”
　　“根据我非常有限的经验来说，是。”
　　思飞等着下文。

　　“就拿我们那篇《科学》上的文章来说，那个研究课题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我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是幸运的...”
　　到目前为止安正毅对自己曾经取得的成绩强调最多的就是这一部分，让思飞这只小菜鸟几乎信了。看来象所有特殊一点的成绩一样，“运气”的背后还大有文章。
　　“...不过整篇论文的关键数据取样非常困难，因为要从老鼠的肝脏里提取一种特殊的细胞作样品。如果分离得不彻底的话就会被不同类型的细胞污染，实验结果就没有意义。坦白的说，不是所有的结果都完美。所以即使论文发表了，也被广泛报道了，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直到别人独立重复出我们的结果，我才完全的放心。”
　　思飞听得入迷，直觉告诉她这绝对是有代表性的惯例而不是个例。还真有点像一部曲折的悬念小说。“那你觉得值得吗？既然这么不容易？”
　　“现在往回看，当然觉得是值得的。可是当时确实有过打退堂鼓的念头，问过自己很多遍值不值得的问题。”
　　“总体来说还是觉得很有趣的，不是吗？”思飞追问，“中文里有一句诗叫做‘在顶峰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我觉得用在这正合适。”
　　“‘风景’是不错，不过不是每个想攀登的人都能到得了的。其实到一半的时候没有选择--想退也退不回去，所以不想爬也得爬。我个人的经历总结一下就是，糊里糊涂地爬到一半，发现退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就这么简单。”
　　思飞忍不住笑--好像是有点太质朴了。
　　“不过年轻的时候没有牵挂，还是投入一次比较好。至少算一件不寻常的事。”也许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于消极，安正毅补充。
　　思飞点头，然后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是那么肯定，为什么总把David 往实验室带呢？让他小小年纪就对科学感兴趣，以后不是也会走一样的路吗？”
　　安正毅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我倒是想把他往华尔街带，可也得有门路进得去啊。”
　　思飞又笑——安正毅的黑色幽默可真是一绝。

　　可玩笑归玩笑，思飞却不以为然。钱有什么有意思呢？钞票长得都一样，现在基本上都是电子转帐，所以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连以前电影里那种沾着唾沫数钱的满足感都不给人留下了。哪有科学实验好玩呢？细胞结构，神经通路等等，每一样都象一个未知的神密世界，让人流连忘返。当然了，如果能找得到路的话。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安正毅的年龄和身份不同吧，思飞想。安正毅有一个家要支撑，收入问题关系到孩子的教育和未来，再不想面对也得面对。自己一个人晃得正来劲儿，父母在国内挣得不多也不少，所以不需要经济援助。加上本来物质欲望也不高，至少现在来说钱还真不是首要的--甚至不是头几位的--考量。那么... 如果有一天也需要到钱呢？想到这儿思飞摇了摇头，到那一天再说吧，没事儿庸人自扰干什么。顶峰不顶峰的，至少先爬爬看。
　　可是如果不上不下的悬在中间呢？这时候老妈的经典名言“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就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可见精神催眠功能的强大--如果一句话每天在耳朵边重复N遍的话，什么都会被烙在心里，不管愿意不愿意。
　　可是凭什么我就会要哭呢？思飞不服气地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