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这边有个传统,家中如果有近亲去世,两年内不能在年节的日子里去别家走动。这是刘曦月和龚游去世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大家商量过后还是把老家的两个老人接过来过年,等过了元宵节在把他们送回去。
等老人来了家里就睡主卧,刘丹青和女儿睡,程岩则和两个儿子睡挤一挤。还好当初龚卿搬过来的时候他们给兄弟俩换了一张特别大的床,这会儿三个人也完全睡得下。
姥爷姥姥每每看到龚卿就总是会想起自己去世了的女儿女婿,他们总是会看一会儿龚卿后就开始抹眼泪。龚游以前说的没错,龚卿的眉眼其实和刘曦月也是有些像的。
程煜知道龚卿的内心还是敏感的,看到老人流泪就一定会更加想念自己的父母,所以他也总是适时插话打破这种悲伤的气氛,让大家的心里都好过一点,特别是弟弟龚卿。
其实龚卿一直很在意那天晚上没有拨出那个电话,那样的话他还能最后再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告诉他们他很想他们,或许他们在那半个小时之后也能走的安心一点吧。
龚卿深吸一口气,看着努力在转移话题的哥哥顿时心里很暖。一向没心没肺的傻姑娘程悦在今天也像是开了窍一样突然就看懂了哥哥的做法,于是她捏了捏身旁二哥的手,然后又扑到姥爷姥姥的怀里撒娇,让家里的气氛彻底欢乐起来,一扫刚才的愁云雾霭。
龚卿暗自笑了一下,在心里感慨道:连小姑娘都开始懂得看人脸色猜人心了。
这个年整体过的还算不错,祖孙三代共处一室,不用去外面见什么杂七杂八的亲戚朋友,也不用刻意招呼谁来家里坐坐。电话里拜个年心意到了就行,少了那些俗套的客气,大家反而轻松了不少。
老人早上起得早,去楼下晨练完以后就回早饭,等一大家子起床之后饭也做好了,等吃完了早饭,程岩就带着老人和孩子去街市逛逛,而刘丹青留在家里收拾收拾屋子,或者准备中午的食材。有时候大家不想出去,就窝在一起看电视打牌玩游戏,实在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一家人开车去郊外转转,总之,生活惬意而又平静。
只不过这个年过完之后,龚卿倒是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睡觉的时候就要挽着哥哥的一条手臂。
从前他刚搬进这里的那段时间,由于之前受到的刺激不小,他总是别别扭扭的一边想和这个家庭保持距离,一边又忍不住想去融入这个家庭,所以很多时候的表现都极不自然,晚上睡觉的时候为了寻求安全感,都是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他从来不和哥哥睡同一张被子,因为没有被包裹完全的安全感。后来融入了这个家庭后,他自然的和哥哥共享同一个私人空间,睡觉时便将自己连同被子都往哥哥身边靠了靠,有时候早上醒来还会发现自己连同被子都被哥哥抱在怀里,有时候是两人上半部分各盖各的被子,而露在外面的腿是相互搭着的,这种姿势睡醒多半是被麻醒的。
而在过年期间,两个男孩和一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是容不下一人一张被子的。于是兄弟俩就盖一张被子。这还是龚卿长这么大以来除了亲生父亲以外第一次和别人同睡一个被窝,睡觉前他还觉得有些紧张,躺在那里都不知道胳膊腿该如何摆放。而程煜怕被子透风让弟弟着凉,就很自然地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压紧被子。
哥哥的睡衣好好闻,有洗衣液香香的味道;哥身上还有牛奶味沐浴露的味道,甜甜的;哥哥的怀里好暖和,还软软的。龚卿这样想着,他还挺喜欢和哥哥这样一起睡觉,不仅舒服还很有安全感,之前的不自在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酣甜的梦里。
但是搂着人睡觉,胳膊上压一个不轻不重的脑袋时间久了也会不舒服,于是半夜里,程煜迷迷糊糊之间就会抽回胳膊放在身边,然后摸索着弟弟的小手把他牵住。而龚卿也会在感觉到脑袋下的胳膊不见了的时候摸摸索索的在被子里找那条胳膊,然后靠过去贴的近一点,搂着哥哥的胳膊继续睡。
这样的小动作在假期的二十多天的夜里反复发生终于形成了一种习惯。直到元宵节过完,姥爷姥姥回了老家,爸爸从他们俩的房间搬出去之前说要不要他帮忙把弟弟的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兄弟俩异口同声地答道:“不用。”程煜勾着弟弟的脖子,嬉皮笑脸的对爸爸说:“以后我俩就睡一个被子了,我得搂着他睡,不然他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他抬手拍拍龚卿的脸,问道:“是不是?”
龚卿很配合的笑着点头:“嗯嗯对。”
开学后的一个周末,原本说好要一起去练琴,但程煜临时告诉他他的同学今天生日,被同学拉出去参加聚会了,龚卿就留在家里写作业看书,然后再去妹妹房间里看她画画。
晚上九点半程煜还没有回来,龚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从小姨夫书房里拿过来的《堂吉诃德》,人物的名字都太长了,有些晦涩的语句他还读不懂,囫囵吞枣的看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到底讲了个什么,他有些搞不明白这种读都读不下去的书为什么会成为世界名著,他只觉得这书反正没有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好看,也没有三毛的沙漠之行有意思,甚至连伊索寓言都比它有可读性。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看的书排序,排到十点半,他都困了而哥哥还没有回来,他正准备去问问小姨哥哥几点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过了一会儿,程煜拿着两包鸡排和一盒烤串进了房间,笑嘻嘻道:“就知道你没睡,快起来吃东西!”
任何人都抵挡不住炸串和烧烤的诱惑,何况自从哥哥拿着东西一进房间,食物的香味就从袋子里溢了出来渐渐充满整个房间,香的让人直咽口水。
他嘿嘿的笑着跳下床去,走到书桌前问道:“给妹妹了么?”
程煜笑着吐槽道:“她都那么胖了还吃什么吃,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身体很诚实,还是拿了一包鸡排和几根烤串去了隔壁房间。
龚卿对他这个成天以打击刺激亲妹妹为乐的哥哥也挺无奈的,一边嫌弃着一边又爱护着,真是小孩子心性。
当天晚上程煜显得很高兴,龚卿只以为哥哥是因为同学过生日他们玩的很开心而已,他们吃完鸡排和烧烤之后就像往常一样睡了。
两周以后,龚卿在班里突然听到有同学讨论上学期把他打进医院的刺儿头几个人也被别人一个不落的打的住进了医院,据说还是群殴,被人套了麻袋按在地上摩擦,足足被打了半个小时。然而他们头被蒙着,什么都没看见,打人的人除了动手动脚的其他什么声音也不发出,所以刺儿头那伙人莫名其妙的挨了顿打还不知道施暴者是谁,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件事情没几天就在学校里传疯了,曾经受过那几个人欺辱的小同学各个都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刺儿头他们被打的样子和在医院满身绷带的惨样,好像他们是目击者一样。但不管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同时那群施暴者都快被他们这群小学生给吹成了神仙救世主。
龚卿听了个大概,没像其他人一样相信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壮举,他觉得刺儿头他们被送进的是攻读学校,那里的孩子基本都是问题学生,是要受管制的,但大家横惯了,即使在攻读学校里,他们在骨子里也要给大家排个号,靠武力什么的让大家认清谁才是老大。或许是刺儿头争老大争到了真太岁的头上,也或许是摸到了老虎屁股,所以太岁或者老虎狠狠给他们一耳光让他们认清现实吧。
虽然他在内心里认定真实情况应该是这个思路,但这个结果还是很令他满意的。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恶人自有天收!
不过在这之后很久的一天里,他才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仅是那个太岁,还是那只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太岁头上的那块土,老虎屁股上的那坨肉,这种设定让他非常悔恨当初跟着幸灾乐祸时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自己。
日子过的无波无澜,龚卿进入了六年级后课程内容和课业压力就比之前增加了不少。虽然小学初中都是义务教育,初中学校也是根据居住地就近划片,但是初中和小学毕竟不一样。初中还要面临中考,面临升学率的问题,所以即使政策不允许初中学校分个高矮胖瘦,要求教育资源公平、师资力量均衡,但面对教育内卷严重的现实状况,大家都在暗自较劲,挡不住的。
龚卿每天回家之后比以前都多了一个半小时的学习,大部分是与初中课程衔接的内容。程煜在这一年也即将面临中考,他的目标是市一中,南市高中重点中的重点,所以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后也自觉地增加了学习时间。每天晚上兄弟两个都安静的趴在书桌的两边,头对头的各自学习着。
程煜学习的时间要比龚卿要晚,龚卿为了陪着哥哥,给哥哥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总是在学完自己的书之后又拿着哥哥初一的教材自己看,和哥哥一起学习的婚后他尽量看他能自己搞明白的,比如语文和英语,背背古诗、翻译翻译文言文,记一记英语单词,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尽量不打扰到哥哥学习。有时候学数学,看到看不懂弄不明白的就跑去问小姨,反正小姨是数学老师,偶尔实在不想动的时候也会让哥哥给他讲讲。
偶尔程煜学的累了,抬头一看,对面的弟弟还在陪着他一起学,会产生一种特别幸福的心理,他总是在心里想着:弟弟真好,真是太好了!
程煜转了转脖子,又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学习任务终于要结束了。他转着笔看向对面的弟弟,他还低着头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睫毛在台灯的映射下在下眼皮处打下一层浅浅的影子,睫毛本身也巍巍地上翘着,像一柄迷你的小扇子,格外地好看。
程煜突然对龚卿说:“弟弟,你真的好好看啊。”
“我知道了,谢谢。”龚卿头也不抬的敷衍道。
程煜突然就乐了,笑着说:“你要是上了初中,肯定有很多女耗子喜欢你想要做你女朋友。”
龚卿毫不在意地说:“如果那时候我还没长残的话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程煜有些新奇,问道:“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能长残啊?”
龚卿终于抬起头看向程煜,说道:“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去练琴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又黑又胖的男孩子吗?”
程煜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记得,那孩子看上去虎头虎脑的,看上去童装都塞不下他了。”
龚卿点头道:“是啊,他是我原来那个学校的同桌,几年前他还又瘦又小,就一张娃娃脸有点婴儿肥,看上去可可爱了,老师同学都特别喜欢他呢,这才多久,整个人都大变样了,他自己都说他长残了,所以长相这东西,不可靠的。”
程煜如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好像自己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皮肤也比以前黑了点,但也还好,学校里的同学说他长得帅的人还挺多的。他笑了下又看向龚卿,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这脸简直就是被天使吻过的,保质期长的很。”
龚卿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收拾好东西后起身拍了程煜一下,说道:“好,那让我摸摸你,传给你天使的力量,保证你这张脸永远年轻!”
程煜笑着拉过龚卿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摸着:“摸吧摸吧,让我跟你一样好看!”两人笑闹完之后便进入了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