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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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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可真是让两个小朋友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再加上本来就是亲戚,这感情就更深了。
他们虽然都住在南市,但是南市太大了,龚卿住在南市武陵区,程煜住在南市鹿侯区,几乎就是一个城市南北两极,即使交通再便利,坐公交坐地铁去对方的家里起码也得俩小时,更何况两个家庭的家长们都是要工作的,孩子都是要学习的,所以除了寒暑假以及偶尔的周末能满足几个小孩子想要一起玩耍的愿望之外,其他时间大家也很难常聚在一起。
“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瓷娃娃表弟了!”
“我比你还久呢!你们上次去爬山的时候居然不等我一起,真是太过分了!”
“使我们不等你吗?明明是你自己说不去的。”
“我本来就去不了啊,我上次正好有绘画课嘛,你们就不能重新约个时间带上我吗?害得我那天在素描课上心不在焉的画歪了雕塑的鼻子还被老师批评了十分钟!”
“那你不用心能怪谁?还不如请假跟我们一起玩呢!”
“……”
兄妹两个窝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的斗着嘴,即使已经上了初中,程煜还是喜欢有事没事就跟还是小学生的妹妹打嘴仗。
一旁看报的程岩听这两个的对话,笑道:“你表弟成天除了学习可忙着呢,不像你,懒得要死,什么兴趣班也不报,什么也不学。”
“我报了!我一周三节绘画课呢!”
“我没说你,说你哥呢。”
“听到没,说你呢!成天懒得要死,什么也不学!”
程煜:“……”
程悦一看程煜伸着手想要打她,连忙朝一旁的爸爸告状:“爸,我哥打我!”
程岩搅混水,笑道:“你哥那巴掌明明还没落下来,我看着呢。”
程悦:“……”
一家人的气氛其乐融融,只听端着一盘大樱桃的刘丹青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然后说:“你应该多学学你表弟,这么小就这么的努力上进,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这才三年,钢琴都过了九级了,下周考十级。”
程煜噘嘴道:“那是因为大姨喜欢听钢琴曲他才去学的。”
“那人家也很懂事很有天赋啊,我也喜欢钢琴,你怎么不去学学弹给我听?”刘丹青白了自己不上进的儿子一眼。
程煜笑道:“没事儿,以后让小卿弹给您听也是一样的。不过您要是喜欢听二胡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学一学。”
刘丹青也笑道:“如果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培养一下我对二胡的爱好。”
“哈哈哈!”程悦简直要被自己的老妈和哥哥给逗的笑疯了,她拍了拍程煜的胳膊,说道:“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龚卿哥哥以后是要在礼堂演出的,你以后就只能在广场上跟大爷大妈一起组个乐队。哈哈哈!”
“去你的!你怎么这么崇洋媚外,广场舞、广场乐队那也是民间艺术你懂不懂?二胡有多少年的历史你知不知道?二胡和很多中国乐器搭配也很好听,你听过没有?小丫头片子!”
“那你学不学?”程岩吐掉樱桃核问道。
“不学!”
“哈哈哈!”
客厅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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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隆冬。这是龚卿来到这里以后即将开始的第四个冬天。
他的学校距离家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偶尔刘曦月和龚游公司比较忙回不了家的时候,就会提前把饭菜做好,让他直接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吃就好,总之,他的生活其实很方便,干什么都很方便。
这一年基本又快到头了,所以临近年关的时候生意场上反而活跃了起来。刘曦月和龚游的一单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两人一起出个差,跟临省那边的供应商探讨下解决方案。时间不长,两天就能回来。
不知怎么的,龚卿最近几天睡得很不安稳,连着几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不是梦到几年前的那次暴雨,就是梦到房子突然塌了,再不然就是什么魔鬼吸干了他的血。他很想给刘丹青和龚游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底几点能回来,他一个人在家突然有些害怕。可是他拧开小台灯一看,现在才夜里四点二十,距离上学的时间还很早,这个时间刘曦月和龚卿应该还在回程的列车上休息吧。他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接听键。
早上六点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龚卿从深深浅浅的梦里叫醒,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对面是小姨急切的声音:“小卿,你这两天有接到过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龚卿一听到爸爸妈妈,他混沌的脑子立马清醒过来,赶紧道:“没有,怎么了小姨?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小姨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说:“具体事情小姨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样,小姨夫等会儿去接你,你先到小姨家来住几天等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等会儿顺便去学校给你请几天假。”
龚卿这些天心里额不安在此刻逐渐被放大,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拿着电话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的心里有道声音对他说——“出事了!”
在小姨夫到来之前,他已经尝试着打了无数遍电话给龚游和刘曦月,但是每次从电话里传递过来的信息都是无人接听,他从焦急道迷茫,从恐惧到麻木。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无助,就像这些年的时光不过就是一场梦,或者什么也不曾真的发生,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回到了五岁那年等在手术外的那一天,却无能为力。
经历了上班高峰期后,程岩终于敲响了龚卿家的门,而他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龚卿沉默地蹲在地上。
“小姨夫,他们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龚卿红着眼睛抬头看向程岩。
程岩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痛得他呼吸一滞。他连忙抱起蹲在地上的小孩子,抚摸着他的头和脸,轻声说:“不会的,他们那么爱你不会不接你电话,只是外面太吵,他们没有听到而已,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他们会给你回电话的。”
程岩的安慰好像有点作用,龚卿缩在程岩的怀里点了下头,眼泪晕湿了程岩身前的衣料。
早上六点时,刘丹青起床后正准备给家人做早饭,习惯性地在卫生间里刷了会新闻,结果就看到了一则列车侧翻事故的新闻。刘曦月他们走之前跟她打过电话,说快到元旦了,等他们从临省回来那天一起吃个饭,提前先聚一聚。她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姐夫坐的是那一趟车,但是打个电话问问看总是没错的。谁知道这电话一打就出了问题,打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人接,这就不可能是单纯的不在服务区或者信号不好,她当时就慌了。
程岩托他在火车站上班的朋友帮忙查了下刘曦月和龚游的车次,果然就是这趟在夜间四点五十六分出了脱轨事故的列车。
当她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安慰自己姐姐姐夫肯定不会有事的,但是长时间的电话未接通已经足够让她确定之后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
他们报了警,焦急的等待救援结果,结果在两天之后就接到了认领尸体的通知。
这对于龚卿来说简直是比灾难还灾难的打击,如果说五年前直面父亲的死亡时他还算年幼,还不足以能感悟这个人世间的善恶和冷暖,那么这之后的五年时间里,他所有的经历都能对这个家支起一根感情的柱子。在黑暗中行走过的人是渴望见到光的,但是当真的见到光之后再重新被推入黑暗,那面对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因为光明真的太让人依恋了。
龚卿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好好休息过了,也吃不下饭,只是呆呆地、安静的坐在沙发的小角落里,谁劝都没有用。警察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抬眼看到刘丹青也正在看着他在流泪,他有些想坐过去点擦擦小姨的眼泪,但是他真的没有力气挪过去了。
“我和你爸爸出去一趟,你待在家里照顾好弟弟妹妹。”刘丹青对程煜说。
或许是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不等程煜说话,龚卿就开口道:“小姨,带我一起吧,我想见见爸爸妈妈。”
刘丹青侧过头抹掉眼泪,随后还是点点头,然后几个孩子便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市公安局,在警察的带领之下去了殡仪馆。
刘曦月和龚游所在的卧铺车厢是损毁最严中的车厢之一,列车脱轨侧翻的时候,这节车厢刚好处于一个拐角,由于惯性,被直接甩了出去滚落山崖,这节车厢里面一百多名乘客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程岩掀开了两个人身上的白布,看了之后对身后拉着龚卿的刘丹青点了下头,然后开口道:“你去跟警察同志办手续吧。”
刘丹青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把龚卿的手交到程煜手里后就转身走了。
龚卿拉着程煜的手走到躺着的两个人的面前,也想掀开白布看看里面的人看看,但却被程岩拉住了手,他把龚卿按在自己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不要看了吧,爸爸妈妈想让你记住他们最好看的一面,记住了么?”
当时的龚卿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当时白布下的人血肉模糊,胳膊以不正常的角度翻折着,半边头骨塌陷,凄惨又可怕。小姨夫不让他看是为了保护他幼小的心灵,减少他的刺激,他的小姨和小姨夫都很爱他。
人总是很奇怪,没见到人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心里憋了无数句话想要对他们说,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演练见面时要说的话语,可真当见到了,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和心里都只剩一片空白。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看了那层白布很久,不哭不闹,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之后刘曦月和龚游的后事一直都是刘丹青和程岩在料理,之前遗体停在殡仪馆的时候两边的亲戚朋友都已经来吊唁过了,之后骨灰在墓园下葬那天,便只有双方的主要亲人过来送别。龚卿跪在墓碑前看着父母的黑白照片上还微笑着的脸,在对他们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就再也憋不住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刘丹青听的心疼极了,赶紧上前抱住龚卿。
只听龚卿哑着嗓子抽泣道:“小姨,我又没有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