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江南》薇墨

1、荒漠往事知多少

　　尘沙，荒漠，风卷，残阳如血。狂风卷及着尘沙模糊了整片荒漠。洪荒大漠，一望无垠。那狂怒的风不是在愤怒哀嚎，而是呜咽着悲鸣。风吹着沙，散了一层又一层。不久便露出了苍白残缺的骨骸。

　　一会儿，风沙渐渐小了。远处，层层风沙中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随着风渐渐减小，沙雾渐渐散去，只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女童梳着稚童样的羊角发髻和一名白衣少年迎风翩跹走来。

　　那女童身穿亮粉色锦缎，娇憨可爱。小脸上永远是白皙的肉嘟嘟的，一双明澈闪亮的大眼睛忐忑的张望着四周。虽是幼童，却清丽秀美，惹人无限怜爱。

　　她短小的腿脚紧跟着旁边的白衣少年。右手紧紧攥住白衣少年宽大的衣袖，尽管手心里早已冒出汗，也不曾松开。

　　一旁的少年，一身月白玉袍，头戴紫金玉冠。在如血的残阳的照耀下，那白净俊美的脸更显妖冶。他身长玉立，坚毅的轮廓，妖冶冷情的面容使他尽管在柔阳的照射下也变得那样阴冷。

　　左手的广袖被女童牵着，右手藏于袖中。那俊美无铸的容颜在大漠夕阳的衬托下，宛如黑墨中的一颗黑珍珠。无论怎样浸染，他依然闪亮。

　　这时，风停了。

　　四周一片死寂。白衣少年携带着女童停在了这苍茫无际的沙漠之中。四周的黄沙都露出了无数苍凉惨白的骨架，断臂残肢的尸骸静静躺在那里。

　　少年狭长的丹凤眼环顾四周，冷冷扫视着这一切。接着他低头看向女童，问道：“阿莲，害怕吗？”

　　女童揪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羞涩的大眼睛紧紧盯住地上的残骸，毫无意识的点头，当察觉到后李克用轻声细语不假思索的否定：“不，没有。”

　　少年看着一直平视前方目不斜视的女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被女童发觉，小脸向上扬，眉宇间带着疑惑，像是询问。

　　少年一直阴冷的面容添上了一丝温度，向她摇摇头，拉起她欲继续向前走。还没迈出一步，衣袖被轻轻扯了扯，少年停住回头看她。

　　那细小的温声软语在荒原中响起，一切都变得那样美好：“阿月，阿月，你怎么了？”

　　少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低着头看着仰视着自己的女童。不发一言。

　　女童见他不答话，像是为难，挣扎了片刻便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又说道：“阿月为什么要叹气？是阿莲做错了什么吗？”

　　闻言，少年复又转身背对着她，答道：“没有。”

　　真的，女童从没做错过什么，他也没有生气。

　　说完便走，没走几步又停住。少年脸上略带不悦，却仍然耐心转头，看到女童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所有的不悦立即化为乌有。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又柔和了一些。

　　他伸出空闲的手，轻轻揉了揉女童的头。将女童额前因被风沙吹下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见此，女童因为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惹少年生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然后又握紧了少年的手走了起来。

　　沙漠的荒凉是无边无际的，荒芜到寸草不生，甚至数十里之外不见人烟。而沙漠的夜晚更是寒冷的，温度冰道叫人绝望。

　　夜幕笼罩了这荒凉的大漠，四周漆黑一片。火折子带来的微茫的光在这片广阔的沙漠中愈显渺小，更不用说那这东西来给人取暖。

　　白衣少年背对着火光，盘腿坐于沙间，闭目调息。那张脸更显冷漠，妖冶与阴冷并存，让他更加神秘。

　　“阿莲，坐到我旁边来。”他闭目不看女童，只是叫她过来。

　　一旁紧靠火光的女童，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本来红润的唇此时也有些冻得发紫。但是她仍然说道：“不，阿莲，不冷。”

　　听着那轻柔的冷得发颤的童音说出与身体反应相反的话，少年的剑眉微蹙，却再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感到后面的小人儿脚步声渐近，直至仍然瑟瑟发抖的坐在了自己身侧。他广袖一揽，将幼小的女童揽入怀中。却发现她仍然冷的打颤。

　　少年暗自运气，女童便感到周身暖流充盈在身体中，慢慢地轻轻地靠在少年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旭日东升，边漠的朝阳别有一番韵味。女童呆在少年的怀中，无意识的蹭了蹭。闭目调息的少年便睁开眼，低头看着睡眼朦胧的小女孩。

　　女童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抬头看他。但是触及到少年目光的一瞬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又急忙避开，再也不敢撒娇似的在少年怀中。

　　少年看了看太阳升起的方向。放开女童起身道：“阿莲，我们要走了。”

　　女童轻轻“啊”了一声，也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看天。望着少年已经走了几米的身影又“哦”了一声，起身拍拍沙子，快步向他跑去，顺势拉住了早就已经向后伸的少年的手。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无边的荒漠中走着……

　　狂风四起，沙漠中的尘埃在耀阳的照耀下发出微茫的亮光。十余名黑衣紧身杀手装的男子将白衣年团团包围。一如既往的，白衣少年的左手仍然牵着女童的手。

　　“江楼月，识相的快些把东西交给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听到那个人恐吓威胁的话，江楼月的脸上无一丝表情。他低头看着平静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的女童，问道：“阿莲，害怕吗？”

　　这次女童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毫无意识的点头，而是轻轻说了声：“不怕。”

　　“为什么？”

　　“因为有阿月在。”

　　江楼月了然，他抬头，平静的扫视着周围的十几个杀手。声音中隐隐透出危险：“若我不交，你们又当如何？”

　　“江楼月！”那带头的首领也不示弱，在怒号的风声中大声道：“我念在你我同门一场得份上才劝告你，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江楼月看了领头的黑衣人半响，又低头对女童说道：“阿莲，你退到圈外面去。”

　　闻及此，女童坚定的摇摇头。握着江楼月的手紧了紧。

　　不论他对别人而言是多么的阴森可怖，对于面前才年仅六岁的女童永远都是一副长者且较为温和的脸：“他们冲着我来的，不会伤到你。去，离这里远一点。”

　　“不，”小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莲不要离开阿月。”

　　“放心，我没事。快去。”他又催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淡了一些。

　　女童在他再三催促下，终于犹犹豫豫的跑出了战圈。站在不远处观望着，眼神始终望向的是那个穿着白衣，像是背负了许多的少年。

　　“江楼月，我给足了你面子让你和那小丫头说完话，现在你总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你——”那领头的人气结，见他不领这份情有些恼羞成怒：“江楼月，你在这里和我们装什么铁血真汉子，别忘了当初你在流荒的时候可比我们哥儿几个狠多了。怎么？现在想和咱们流荒划界限，你不觉得晚了点了吗？”

　　霎时风沙四起，点点尘埃迷糊了整个荒凉的大漠。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只听见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再有就是衣服被撕破，血光四溅的声音。

　　男人的惨叫声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显得很是苍凉。女童站在原地，一双大眼睛紧紧盯住那在空中模模糊糊的身影，两只小手揪着衣服，把衣角折成了一条有一条的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变得平静。四起的风沙也慢慢落在地上。

　　江楼月那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女童身边，他身板挺直，面容上还是一片阴云，俊美的容颜上无故添了一道血痕。他向女童走来。

　　女童见此，也向着江楼月跑来。

　　“阿月。”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不忍的看着江楼月脸上的那道血痕。

　　像是有默契一样，江楼月弯下身子低下头，脸上仍旧是冰冷一片，却用手拍拍女童的肩膀，安慰道：“我没事。”女童顺势用衣袖给江楼月擦拭着头上的血迹。

　　“阿月，疼不疼？”

　　脸上突然干净了起来，没有一道痕迹：“这不是我的血。”

　　女童有些羞涩，然后乖乖的牵过江楼月的左手。

　　这样，烈阳当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黄沙之中留下四行脚印。

　　又是一个夜晚，沙漠的夜晚，月亮很是少见。就连一点点光明都被乌云吞咽，温度一如每个难熬的夜晚，冰冷的仿佛要将人吞噬。

　　女童靠在江楼月的怀中，问道：“阿月，阿月，你每晚给阿莲取暖不累吗？”

　　“无妨。”

　　“阿月，阿月，杀了那群人，我们要去哪里？”

　　“中原。”

　　“中原……是阿爹阿娘的家吗？”

　　“……”江楼月听着女童的问话，愣了片刻接着道：“算是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啊？”女童缩在温暖的‘窝’中，大眼睛转动，看着四周荒芜黑暗的沙漠。

　　“就快了……”他的声音在苍凉的沙漠中显得阴沉飘渺：“我们就快到家了。”这最后一声不知为什么，年幼的女童竟然听出了他语气中带着急切与希望。

　　“阿月，阿月。”深夜，女童的声音像拂柳一般轻柔的传导江楼月耳边。

　　“……”

　　“阿月……阿月……”

　　“我在。”

　　“阿月会离开阿莲吗？”

　　“不会。”

　　“那阿月会和阿莲永远在一起了？”

　　“……”闭目的江楼月缓缓睁开眼睛，永远在一起吗？他低头看着这个小她正正十四岁的小女孩。

　　“阿月，阿月……”

　　“会的。”

　　“可是……”女童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沮丧：“阿爹阿娘以前也这么答应过阿莲……但他们现在……”抬起稚嫩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楼月苍冷的面容。

　　“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的。”江楼月说道：“答应了的理应做到。”

　　“所以，阿月要一直陪着阿莲吗？”

　　“嗯，一直。”

　　无月的夜晚也会有温暖的一幕，四周在如何荒凉，都会有人心温暖着彼此。仙人掌陪伴着风沙，尽管黄沙落到哪里便在哪里安家。仙人掌却一直在原地等待，原地守护者周围的那一层又一层说不定马上就会飘走的尘埃组成的风沙。

　　“……易锦莲。”犹豫了许多时间，江楼月还是开口了。

　　正昏昏欲睡的易锦莲被那个声音召唤过来，浓重的鼻音‘嗯’出声来：“怎么了阿月？”

　　“你今天的话，好像很多。”

　　“……阿月好奇怪，怎么还不睡觉？”说着呼呼大睡。

　　夜晚是短暂的，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又晃荡在无垠的大漠。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为两人的轮廓镀上了金边。

　　同着太阳走过的地方。

　　“阿月，我们为什么不骑马？”易锦莲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样轻柔，一点都不似北方女子豪爽大方，倒是随着江南水乡如水般的女儿声音。

　　“骑了也是要死的。”

　　“？”

　　“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易锦莲的体力很好，一路上和江楼月走来，没有半点疲惫。当接近中午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绿色。易锦莲的眼睛紧紧盯住那片绿色。

　　江楼月一直牵着易锦莲的小手，微微停在原地看着那片绿色上有着房子和过往的人，还有守边境的卫兵。

　　“阿莲，我们到了。”

　　易锦莲不说话，只是紧跟着江楼月。快到那片绿洲上的时候，才听到细细的声音轻轻问道：“我们，出沙漠了吗？”

　　“是，到中原了。”

　　经过几天几夜的徒步走路，江楼月的一袭白衣不但没有任何褶皱，还纤尘不染。走出荒原的一刻，易锦莲小小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江楼月完美的侧脸。感受到她的目光，江楼月停在来往不多的人群中，问道：“怎么？”

　　“阿月，我们究竟去沙漠做什么？”

　　江楼月定定的看了易锦莲一会儿，避开她的眼，眺望南边的天，说道：“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边塞的村庄只有寥寥几家猎户和镇守边境的士兵。这个时候，还不存在什么北边蛮族，这个时候，大漠的另一边还是一片荒芜，了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