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废名君

4、第 4 章

　　阳光明媚的早晨，教学楼里传来阵阵响亮的读书声。楚晗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同时加快了脚步走向教室。

　　刚在位置上坐下，身旁的傅君泽便立刻凑了过来，微笑着朝他打招呼：“早上好啊，同桌。”

　　“早。”

　　楚晗随口应道，同时把书包放进抽屉。不一会儿，他的视线里便多了一个墨绿色的笔记本，再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手按着本子，将其轻轻推至楚晗的桌面，“谢谢你的笔记本，我用完了。”

　　楚晗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本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交接过程中，傅君泽轻轻碰了他的指尖一下。楚晗微微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地拿过本子，将它放进抽屉。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儿吧？”身旁的傅君泽突然问道，一贯带着笑意的脸庞难得地收起了笑容，语气里少有地透着关切。

　　“没事。”

　　楚晗言简意赅地应道，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显然不想与傅君泽多说。然而后者却像看不懂他的抗拒似的，仍在不依不挠地追问：“真的没事吗？可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而且今天早上还差点迟到了。唐念歆跟我说你平时总是很早就来教室，从来不会踏着点才进的，是早上起晚了吗？你这么着急赶来上学，早餐有没有吃......”

　　傅君泽絮絮叨叨地在旁说着话，透着担忧与关切的话语让楚晗觉得分外不习惯。明知是出于同学的关心，楚晗却觉得聒噪，甚至让他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疼得更厉害。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突然在此时涌上心头，他烦躁地朝仍在说个不停的人冷冷说道：“我的事与你无关，能不能请你别再烦我！”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怔，周围甚至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过了会儿才重新响起朗朗读书声。

　　傅君泽沮丧地低下了头，眉眼也低垂着，神情颇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我只是看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脸色也不太好所以有些担心，如果因此让你感到困扰的话我很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心底忍不住涌上懊悔的情绪，楚晗张了张嘴想道歉，但看着情绪低落的傅君泽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知道傅君泽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尽管他并不习惯应对别人的好意，但人家并没有错，相反错的是自己，是他把对母亲的怒意发泄到傅君泽身上，他无辜的同桌不过是碰巧撞在枪口上罢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间只剩下翻动书页和阅读的声音。

　　早读课结束后便正式上第一节课，数学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看着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楚晗忙收敛心神认真听课。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腹中那股饥饿感变得越来越强烈，连额头也在不断地冒冷汗。当第二节课结束的时候，这种不适感更是达到了顶峰，楚晗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难受得让他直不起身子来，只有伏在桌上才能让这种症状缓解些许。

　　他本以为不会再受母亲影响，然而昨晚母亲的话还是让他几乎失眠了一整个晚上，直到今早快天亮的时候他才稍微睡了会儿，结果便难得地起晚了。他迅速洗漱完后，脑袋仍是觉得昏昏沉沉的，看着一大桌子的早餐也没了胃口，只随便吃了个鸡蛋便匆忙赶回了学校。结果现在肚子便朝他抗议了。

　　冷汗几乎沾湿了楚晗额边的头发，他整个人神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少了几分平时拒人千里的冷若冰霜，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脆弱。

　　课间活动时间整个教室都有些吵闹，嬉闹声中掺杂着阵阵笑语，强烈的睡意却在此时汹涌而至，同时楚晗的手脚也变得发软，没有丝毫的力气，这让他更加不想动弹，只想趴在桌上好好睡一觉。

　　还剩最后一节课就下课了，只要忍到那个时候就好了，再不济就向老师请假提前下课吧。楚晗微蹙着眉头，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两臂。

　　恍惚间楚晗觉得似乎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他此刻无暇理会，强烈的困意来势汹汹地袭来，眼皮沉重得让他难以掀开。在他即将陷入昏睡之际，他似乎听到旁边桌椅被拉开的声音，他的同桌从他身边经过，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喂，你们不要跟他玩呀！我妈妈说他爸爸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司机，恬不知耻地勾.搭上了雇主的小女儿，还诱得人家的掌上明珠跟他私奔！这种人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什么好货色？”

　　“你怎么这么笨啊，连刀叉都不会用。哦，我忘了，你以前家里那么穷应该没吃过这些吧，怪不得连最基本的西餐礼仪都不会。哈哈，要不要我教你呀？”

　　“咦，你不知道吗？你妈妈要跟别人结婚了！当初宁愿抛下宋家继承人的身份也要和你的司机爸爸私奔，不是说真爱嘛，怎么现在人死了不到一年就迫不及待地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了？你妈妈可真善变。”

　　“妈妈工作忙，你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好吗？不要总是打电话过来，这会影响到妈妈工作的，楚晗，今时不同往日，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楚晗突然变回了九岁时的模样，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孤独地站在暗淡无光的空间里，明明身旁没有别的人，耳边却不断地响起嘈杂的人声。他忍不住伸出小手紧紧地捂住了双耳，然而那些讨厌的声音仍是可以钻进他的脑袋，然后化成无数只虫子在里面嗡嗡乱叫，吵得他无比烦躁。

　　“楚晗，醒醒......”

　　蓦地，一众躁乱低沉的人声中冒出了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那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仿佛有人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透着恰如其分的温柔。楚晗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

　　“楚晗，醒醒......”

　　在那道声音锲而不舍的呼唤下，梦境里的黑雾渐渐散去。楚晗皱着眉，缓缓从臂弯中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略带刺眼的灿烂阳光，再往上看便是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俊美少年。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见楚晗醒来，傅君泽微微一笑：“抱歉，吵醒你啦，但是你的肚子一直在‘抗议’，所以我想你可能是饿了。”他把刚才从小卖部买的一大袋零食放到楚晗的桌上，“刚刚去小卖部买的，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种零食我都拿了一点儿。”

　　楚晗慢慢从桌上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摆到他面前。说话的时候楚晗还能听到他细微的喘气声，甚至额角也有薄薄的细汗。难道这人刚才是跑着去小卖部的吗？就为了给他买零食？想到这，楚晗的脸色不由变得有些复杂。

　　傅君泽歪头笑了笑：“怎么了？再不吃待会儿上课可就没法吃了。”

　　楚晗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然后他拿起一个小蛋糕拆开包装，开始慢慢地吃。

　　傅君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不客气。”他移了下水壶，朝正在吃东西的楚晗提醒道：“刚刚给你打的热水，吃完东西的时候记得喝。”

　　“好。”

　　半杯温热的白开水流入喉咙，瞬间就让空虚的胃部感觉到了暖意，接连吃完几个小蛋糕后，那股焦躁的饥饿感渐渐消散，人也开始慢慢地恢复了力气。

　　楚晗小口地吃着手里的蛋糕，感受着舌尖传来的甜腻。或许甜食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好，在饥饿感逐渐消失的同时心里的烦躁也跟着一扫而空。尽管他的同桌在某些时候过分热情的表现让楚晗觉得困扰，但在这一刻，楚晗对他是感激的。

　　“刚才心情不好所以对你发了脾气，抱歉。”楚晗认真地道。

　　“那现在心情变好了吗？”

　　“啊？”

　　“要是心情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喏，那我给你这个吧。”话音刚落，楚晗还没看清傅君泽是如何动作的，宽大的掌心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多出了一个包装可爱的糖果。他把糖果轻轻放在楚晗的手心，道：“听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希望你吃完以后心情会好转。”

　　“谢谢。”楚晗小声说道，垂了垂眸，掩过眸中闪过的复杂情绪。他把手掌缓缓合上又张开，却始终没有吃手里的糖果，而是把它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谢谢你给我买的零食，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还你吧。”楚晗掏出钱包，正要打开却被傅君泽笑着制止，“给钱的话就太见外了吧，楚晗同学。”

　　楚晗愣了下：“我不能平白占你便宜。”

　　“我又不差这点儿钱。”傅君泽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要不这样，你要真想感谢我的话中午就陪我吃饭吧。中午没人陪我吃饭很寂寞的，要是你来了我肯定连胃口都变好。”

　　这种要求咋听其实不算什么，但对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楚晗来说却着实有些为难。像是看出了楚晗的犹豫，傅君泽不等他拒绝就狡猾地补充道：“我只要你陪我吃饭，其他的感谢方式我都不要。”

　　楚晗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好。”

　　“哎呀，怎么有这么多零食？谁买的？”

　　不多时前桌的两个女孩从外面回来，尤其是唐念歆，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零食眼神都亮了，“哇，看起来好好吃哦，我可以也吃一点吗？”

　　“我买给楚晗吃的，你要是想吃得先问过他。”傅君泽托着腮看向楚晗，明明是对唐念歆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楚晗身上。

　　“哦——原来这样啊。”唐念歆拖长了声音说道，笑得有些暧昧：“那，楚晗同学可以分一点给我们嘛，我看你吃看得都馋了。”

　　楚晗点了点头：“没关系，你想吃就吃吧。”

　　“哦耶！太好了，谢谢两位土豪！”唐念歆小小地欢呼一声，半点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零食开吃，期间还不忘分享给自己的小姐妹。

　　吃东西的间隙唐念歆的嘴巴也没闲着，兴致勃勃地在座位上朝他们几人诉说当地权贵圈子最近的新闻八卦。多数情况下是唐念歆一个人说，期间廖静萱偶尔说上几句，而傅君泽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在听到离谱的传闻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楚晗对别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何况唐念歆说的人他还大部分都不认识，所以在听的过程中他全程都没有插话，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同样不说话的傅君泽身上。

　　他发现自己这个同桌似乎真的很爱笑，嘴角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笑容都不达眼底，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同样让楚晗感到疑惑的还有初见时他对自己露出的如同看猎物般露骨的眼神，让他本能地不喜。

　　直到现在楚晗仍没弄懂傅君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楚晗觉得他就是个性格热情开朗的普通高中生，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对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楚晗应该远离这样的人，结果反而戏剧化地与他产生了更多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