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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旅人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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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一点真心?
长风万里,归于一心。
……
旅人是有家的人。
是的,如果没有家,旅人不可能称之为旅人。必须有一个出发点,一个几乎是永不回转的原点才能使“漂泊在外”这一定义成立,旅人才能称之为旅人。
很久以前,当旅人还是少年,因为想要成为旅人,打了包袱就打算离家,却被他的父母阻止了。
父母告诉他:“孩子呀!你要去做旅人,必须先有一个家。”
旅人感到不解:“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有你们还有兄弟姐妹。”
父母摇头:“这里不是你长久的家啊!我们终有一天会老会死,不能长久等待你;你的兄弟姐妹会各自成家,不能留下守望你。你需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家,以免你失没故乡,以免你少了原点,以免你迷失方向。”
旅人同意了。于是他决定首先结婚。
但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旅人,等候实在是太长久的痛苦。
有一天从远方来的流民经过了旅人家门,他们哀伤的唱着:“我们是失没故土的流民,再也没有原点与方向,流离失所不知身在何方。”
其中有一双十四五岁才有的清澈眼睛,在经过旅人面前时落下了一滴泪。那个景象打动了旅人。他拉住眼睛的主人:“你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眼睛用羞涩暗哑的声音回答:“我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我只是风的子民,停不下飘零的心,因为没有人给我一处地土容身。”
“让我给你一个家。”旅人挽留。“看来你是能理解我的人,很适合为我留下。”
眼睛惊奇的睁大了:“可是,我是男孩子呀。”
“没有关系。”旅人回答。
于是,眼睛留下了,他被叫做风之子。第二天,旅人离开了。他正式成为旅人。
很多年过去了,旅人一直是旅人。他知道他有家,所以安心的在外漂泊。
旅人在旅途上长大了,成熟了,衰老了,终于有一天,他累了。
“回家吧!”他想,旅人也是终要回家的。
当旅人回到故乡,一踏上当年离开的那个渡口,他突然感到困倦。抬头看看星月满天,旅人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晚再往家赶。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他想。
晚上旅人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太真实了,以至于旅人差点把它当成真的。但这个梦毕竟是梦,旅人能认的很清楚,因为已经做过了太多次,梦到风之子送他走的那一天。真的梦到太多次,以至于旅人总是很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动作,知道每一句对白。
可今天这个梦是不一样的。
风之子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羞涩,十四五岁的清澈眼睛绯红着脸颊走过来,说的却不是那一句“无人调护,自去经心”,而是“官人,你回来啦”。
旅人迷糊:“怎么……”
眼睛笑了:“官人,我是来迎接你的,不知道你肯不肯跟我走?”
旅人奇怪:“回家的路我是认得的,你为什么要来接啊?”
眼睛微眯:“不是的,那个家……已经不在了。”
旅人惊讶:“不在了……你搬家了么?”
眼睛弯弯:“是啊,你走了没多久就……不过官人你说过,有我的地方就是家。所以,跟我走吧?”
旅人点头同意。
正要跟上时,风之子又转过身来,吞吞吐吐的说:“官人……在走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答了……我才带你走。”
旅人爽快道:“好,你说。”
风之子鼓起勇气,几番张口后终于大胆的问出:“官人,那时我被你留下……可第二天你就走了。我很听话,一直在等。可我也一直疑惑……那时你是不是同情我?我不过是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
旅人笑了:“如果没有,我现在为什么还要回到你身边呢?我从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我是一定要回来的。因为你在,只要你在。”
风之子也甜甜的笑了。他伸出手:“官人,一起走吧!欢迎……回来。”
旅人握住他的手:“好,一起走。”
我,回来了……
……
第二天来渡口的人们发现,离家多年的年迈旅人死在一座小小的荒坟前。
长风万里,归于一心。
……
蒋苕生编修言,一士人北上,泊舟北仓杨柳青之间--北仓去天津二十里,杨柳青距天津四十里。时已黄昏,四顾淼漫,去人家稍远,独一小童倚树立,姣丽特甚,然衣裳华洁,而神意不似大家儿。士故轻薄,自上岸与语,口操南音,自云流落在此,已有人相约携归,时尚未至,渐相款洽,因挑以微词,解扇上汉玉佩为赠,頳颜谢曰:君是解人,亦不能自讳,然故人情重,实不忍别抱琵琶。置佩而去。士人意未已,欲觇其居停,蹑迹从之,数十步外倏已灭迹,惟丛莽中一小坟,方悟为鬼也。女子事夫,大义也,从一则为贞,野合乃为荡耳。男子而抱衾裯,已失身矣,犹言从一,非不揣本而齐末乎?然较反面负心,则终为差胜也。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四槐西杂志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