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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剑 黑林幽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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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两把剑,一个是巨阙,一个是画影。
使巨阙的,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展南侠,字熊飞,单名一个昭字。
这南侠虽有一身好本领,却不知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投靠了朝廷,让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嗤之以鼻,只是碍于自己本领有限,倒也没有向他寻衅。
而那画影剑的主人锦毛鼠白玉堂却是例外。怪了,明明有五鼠,另外那四位却顶多不跟展昭来往,只有这锦毛鼠飞扬跋扈,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让自己的生活与御猫产生了交集,累得五鼠都和展昭成了熟人。
那一年,一个女人的出现,使本就紧张的猫鼠关系,变得更加黑白分明……
“敏姑娘——!”
“阿敏——!”
心上人远去不见踪影,白玉堂第一次尝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什么傲笑江湖,什么风流天下,这一个女子,他硬是留不住她心,也留不住她人,还真窝囊。
山坡另一侧,那个蓝色的身影也在马背上呼叫不止,不让自己半分。
白玉堂忽然怒火中烧,一提气离了马背,虎虎生风地纵向那人。
“铛”的一声,展昭剑未出鞘,挡开来人的攻势。“白兄,这是为何?”
“展昭,出剑!”
画影雪亮的剑身依旧在与巨阙古暗的鞘对敌,两匹马被撂在一旁,都不知道刚才还并驾齐驱的主人为什么忽然刀剑相向。
展昭挡了几招,见白玉堂仍是怒气冲冲,不似玩笑。他手上不停,问道:“你这股无名火自哪里来?眼下敏姑娘不知去向,要紧的是……”
“正是!”白玉堂哪容得他把话说完,“阿敏不知去向,五爷恨的就是你!”
展昭无可奈何。白玉堂剑法超群,不能一直藏锋相抗,只得一招引得对方剑走偏锋,微一侧身,刷地一声宝剑出鞘。
日已西斜,众鸟归巢,两人却在坡头斗得难解难分。展昭心里着急,一次次运内力逼开对方,欲做劝说,可是这只白老鼠咬得甚紧,只要展昭一张口,他就立刻骂起来,竟是一点余地不留。于是只听得“白玉堂”,“别废话”,“敏姑娘”,“黑心猫”一个个词儿蹦达在剑光中。
展昭上次被幽冥天子所伤甚重,现在又不愿与白玉堂缠斗,屡屡运气挡开剑招,渐渐地便显得气力不足。这时天色早就暗了,不经意间,蓝衫被荆棘挂住,脚下方位错了两寸。就在这一刹,画影已刺向他左肩,“噗”地一下,“肩髃”穴旁多了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白玉堂一愣。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五弟,住手!”
来者正是四鼠。卢方飞身上前,抢下白玉堂手中剑,喝道:“五弟,你疯了!”
此时白玉堂回过神来,也是十分懊悔。天都黑了,阿敏不知宿在何处,自己却没来由地和这只猫乱打一气,还伤了他。眼见那俊脸微微皱眉的样子,怕是日前的内伤又牵动了。心下惭愧,嘴上却仍是强硬:“大哥,你看这没用的猫,枉费我一次次信他,救他,他却非要送太子回宫。要不是他,没等涂善来咱就把阿敏带出开封府了。”
“哎,老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平插嘴道,“送太子回宫是包大人的意思,莫非你还要问罪于包大人?”白玉堂还想抢白,被卢方一瞪,才悻悻地收剑入鞘,向展昭抱拳致歉。手刚抬起一半,却又收回,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帮他敷上,不再言语。
韩彰环视四周,道:“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这孤儿寡母的,去哪里歇脚啊。”
“嗨!敏姑娘自己不愿跟咱们走啊,还能怎样?老五啊,我看你也就死了这心吧。”徐庆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说话。韩彰的话正是他们所担心的。“我看不如这样,”卢方说,“咱们分头去找,我和老二老三沿官道往南,老四老五沿河边向东,如果一路都没遇到,就转回陷空岛,毕竟四海茫茫寻人不易,只能盼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了。”
韩徐蒋三人点头同意。白玉堂却看向展昭。卢方的话已将他排除在外,因他是开封府的人,定是要向北返回开封的。展昭敷好伤药后,便一直看着西边黑黝黝的深山,这会儿白玉堂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边。卢方见他不语,便问:“老五,如何?”
“我得跟着这只猫。”
展昭回头冷眼相视。白玉堂倒笑了:“猫儿,你还不想回窝呢吧?”展昭不理他,执剑向五鼠略略施礼,道:“诸位既然要回岛,恕展某不送,这便告辞。”说罢即向着西边山林而去。白玉堂也低声道,“几位哥哥,阿敏自己走了倒好,若是碰上猫,免不了又要回开封,见皇帝,反要遭害。你们先回岛,我送他一程便回。”说罢便跟着展昭向西去了。
四鼠知道劝他不住。卢方叫道:“五弟小心些!切莫再意气用事,胡搅蛮缠!”言罢,叹了口气,几人分向东南方向而去。
月黑风高,阴云当头,即使是雅致明亮的白玉堂,在黑夜中也几乎失去了色彩,然而腰间宝剑却隐隐泛光。
这“画影”剑即传说中的颛顼之物,不过早已佚失。后来,据说汉代大侠剧孟在终南山遇神器叟,于上百件原料中识出一件古物。神器叟感念剧孟助条侯平叛之功,将古铜重新熔炼,辅以精铁,淬以终南山雪,终于洗练如银,重新命名为画影。这剑后来又再次消匿,现在的剑鞘是唐人所制,制作过程中加入夜明珠,所以“画影”剑到夜晚便显出好处了。
展昭在前,白玉堂在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见眼前山路一转,前方透出灯火,像是有人家。二人快步向前,朝着灯火处走去。
那是三间颇旧的茅草屋,左首一间低矮,是个杂物间。灯火从中间那屋透出来。白玉堂望向展昭,见他并不迟疑,在板门上轻轻叩响,唤道,有人么。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面容黄瘦,精神不振,对着面前两个高大的年轻人打量了半天。展昭一边说道:“大叔,我是开封府的人,”一边怀里掏出令牌。“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抱着孩子从这里经过?”白玉堂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自好笑,只是不言语。
“姑娘,孩子……孩子?哎呀我的爷,你也在找孩子?”展昭微一诧异,只听老者续道,“唉,就是丢孩子啊!山里有怪,去不得了!”接着又自己喃喃,说昨儿又死了一个,赶紧走吧,我儿赶紧走吧。
展昭听说丢孩子死人,心里犯急:“老人家,倒底怎么回事,请您说清楚”,这边白玉堂也锁了眉,扶住老人肩膀,催他说。
原来这里本是一处七八户人家的村落,都是山中采药维持生计。可是今年进山的人却不断发生意外,见了尸的有三四个大人,还有两个小孩却是连尸首都没有,恐怕都是让山里怪兽给吞了。如今人们已纷纷离开,只是这位老人因病行走不便,耽搁了时日。他儿子今早下山去汝南找表姑,只等有了住处,便回来接走父亲。动身前,他对老人说,在林中新发现一个小孩尸骨,已经血肉模糊,也不知是哪家的了。
“两位大爷,不能再往前了。小儿不在,我这里倒还空了间房,你们住下,等我儿子回来……我儿,若是能有活计,自己去了便好,我这老骨头半截子都在棺材里了,哪里去得……”
白玉堂见这老儿似乎有些糊涂,用肘碰了展昭一下。展昭从怀里掏出些银子,交给老者,嘱咐他守好门户,等儿子回来。
别了老人,走出两丈,又是些相似的茅屋,只是人已离去,并无灯火,先前黑夜下也看不清楚。这时两人心里才惴惴起来,想来那老者所言不虚,敏姑娘若是真进了山,只能是凶多吉少。二人仍无话,依旧往西,百步之外,再也不见人迹了,甚至连路都几乎没了,密密丛丛的深林中,只有画影剑下,能依稀辩出有些草低处,像是药农踩过,勉强可以一走。
展昭点了火折,继续往前。这寂静的山林只不时有几声鸮鸣,再就是二人趟着长草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连一丝风都没有。树越来越高,遮住阴云下仅有的天光,二人便只凭一火一剑得到的亮度,逶迤而行。如此一个时辰之后,林木已密织如网,却是再也无法向前了。
“阿敏一个姑娘家,她会来这种地方么?”白玉堂打破了沉默。
展昭停下脚步。白玉堂所说也正是他心中所想。黑林幽幽,他们这样的剑客身负轻功尚且无法伸展。阿敏手无寸铁,不可能不知难而退。然而这也正是危险所在:倘若她真在山中,一旦迷路,又往哪里退?
“涂善追杀她们甚紧。如果我是敏姑娘,也许同样会一时着急进了山。”
“可我们这样找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确实不是办法。已近三更了,也许该退回那位大叔家中,再做打算。展昭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不论是敏姑娘,还是太子,在他心中都是重要的。然则白玉堂对阿敏那热忱的爱,他也心知肚明。眼见这只白老鼠都露出畏难之色,他也犹豫起来。“这边是没有的了,”他朝斜后方探视,似乎还可以通行,“再看看这边。但愿她们没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煞气扑面而来。白玉堂想借火光把情势看清楚,却不知哪里卷起一阵虐风,展昭手中的火折忽地灭了。右首矮木丛中,粗重的喘息伴着腥气恶狠狠地朝他们袭来。
此时不见光亮,执剑在手的二人心中却明白,这便是老人所说的怪兽,杀害山中药农和小孩的元凶,还有,如若赵氏不幸,如若天不祚宋,那两条人命也……
白玉堂把一对桃花目睁得浑圆,在怪物“嗬,嗬”着咆哮击向他们的一刹那,他已借着画影的微光把那家伙的巨口瞄了个一清二楚。真个血盆大口!确是有脸盆一般大小,看不清有牙没牙,只是喷着难以名状的刺鼻烟雾,口中朦胧还有一物,森森然直趋咱们白爷的面门。只听“叮”地一声……
原来展昭也瞧出了白玉堂这边的危险,心照不宣,二人双剑齐出,本是要斩向那怪物口中之物,没想到这畜牲还真灵巧,趁着对方不知虚实,竟躲过了这一剑,而巨阙画影却擦在了一起,隐隐回响。
白玉堂心中嘀咕:展小猫也真是的。当初涂善刀下救太子时,一来一往怎么就那么默契,这会儿偏偏这么笨。
“当日哪有这么黑,白老鼠别再出声,听它动静!”
白玉堂哑然,才觉出刚才不知怎地竟嘀咕出了声。好个猫耳朵,既如此,看你白爷的功夫!手上不停,向着那嗬嗬作响的巨头直攻三剑。
这边展昭贴着树干跃起,居高临下进攻,想借剑光看看怪兽身形。可是只能听到深草中“呲呲”“沙沙”响声绵绵不绝,看来若非群兽一齐出动,便是这一怪身躯巨大,尚未全力扑上。
两人都觉得,硕大的头颅必然笨重,刺上一剑应该不难才对。可是奇怪的是,昭白二人联手,凭他们俩的能耐,一时竟奈何不了那个大脑袋。白玉堂平生最喜洁净,这会儿却被血盆大口中不时呼出的臊热气息激得难以呼吸,一怒之下,左手回拍身后树干,右手挺剑斜刺里飞出,避开妖头顺着它身后响动刺了一剑。
没想到这一剑倒是实在,哧地一下,那怪兽发出“吼吼”的声音,显然是被击到了。展昭在一旁看得明白,原来这怪物恃强行凶的,就是这硕颅巨口。那些不见尸身的小孩儿,难保不是被它一口吞下。想到太子,他心中一寒,刷刷两剑避过腥臊,从白玉堂进攻的另一侧猛击怪兽的身躯。
两面受敌,头颅的灵便又失去优势,怪兽也是十分恼怒。白玉堂刺它那一剑正是它的弱处,而“画影”在黑夜中又灼灼耀眼,不由得它不反击。看来今天想要两个都吞,必然困难,倒不如先把这个扎眼的裹回窝饱餐,养养伤要紧。于是,只见树影乱摇,残草横飞,那脑袋急转回身,整个身躯朝着白玉堂这边压来。
白玉堂侥幸击中这孽畜之后,本来想俟机袭击它脑后,可是自己新的立足之地却是滑溜异常,黑暗中也看不清是顽石还是泥草,连忙再次跃起,却没想到头顶上也是这粘滑之物。霎时间,血口又重新咆哮而来,白玉堂只觉得脚下一紧,象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正欲挥剑,头顶粘液落在手上,辛辣辣地直发麻,画影也似被粘住了!
恰恰此时阴云退却,缠斗中的展昭借着林间透出的月光一看,一条极长的巨蟒倒缠于树枝上,头颅从地面抬起,将白玉堂逼至自己紧缠的树边。
“白兄!”展昭哪里再容得它继续收紧,挠身而上,猛攻巨蟒的头胸。人言打蛇要打七寸,这两位大侠蛇是见了不少,这么大的蟒还是第一次见,不知蟒的七寸又如何?只是巨蟒实在太长,一时间哪知道七寸在何处呢。因而展昭只是拼命疾刺。有时剑击向大脑袋,脑袋避过了;有时剑刺向蟒身,倒底避不过,噗嗤噗嗤扎了好几个口子。畜牲究竟是畜牲,原先想好的晚餐计划被展昭这么一激,就忘了白玉堂,不要命地向展昭猛扑过来。
“猫儿小心!它身上粘液有毒!”
展昭应了一声,飞身在巨蟒翻江倒海似的肉搏中倏来倏去,看得白玉堂好是心焦。“笨猫!不能如此!你不要命啦?”此时蟒身已经全部从树上撤离,黑压压地只是向着展昭翻滚。白玉堂右手酥麻,换左手持剑,已经能看见它的尾端,便大喝一声,一剑快似一剑地顺着蟒尾向前“扑,扑,扑”扎了去,倒像是庖丁剁肉一般。可是巨蟒却不再回头,因为展昭已经被它困死,除了肩膀以上露在外面,整个身躯都被裹了起来。白玉堂再发狠,它只是“嗬嗬”作响,打定主意要先吃了那一个。
腥气冲鼻,加之蟒身越缠越紧,展昭呼吸愈加困难。然而他头脑却十分清楚。刚才帮白玉堂解围之时,他已想好了杀蟒办法,只是不知这粘液如此厉害,虽然用衣服包了手,还是隐隐发麻,难以坚持。眼见得这畜牲得意地全面收紧,展昭心知不能再等了,便闭目运功,迅速呼出一口气,同时手掌向外一翻。
巨阙一直是平侧了刃,竖着靠在腰际搭钩上的,所以巨蟒缠身,缠住这冰冰凉神兵利器,没有丝毫窒碍。这时展昭猛地呼气缩紧身体,包着布的右手趁机带剑翻转,将剑刃翻向了巨蟒,同时向上使劲一抽,只听啪啪啪几声巨响,张力十足的蟒身一瞬间遭到了重创,几乎要断作几截。趁着巨蟒松劲的时机,展昭纵身跃出,重新站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玉堂惊喜道:“好猫儿,不笨呐!”
二人并肩站立,白玉堂才发现展昭右肋到右腿上长长的剑伤。毕竟畜牲裹得紧,剑刃双面,伤敌亦伤己。借着画影亮度略一察看,还好伤口不深,也没有沾上巨蟒粘液。
那巨蟒受展昭这一剑,已痛得呼呼颤抖,无力反攻,浓血洒了一地,只蜷缩着残喘。昭白对视一眼,欲上前斩了它的头,谁知,这垂死挣扎的畜牲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冲着二人喷出一大团浊气……
眼前一黑,两人同时栽倒。
白玉堂醒转的时候,头脑中一片空白。人虽然醒了,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保持一个鼻孔朝天的姿势,死尸一样地抬头望着蒙蒙亮的天空,自我嘲笑。昨夜打斗的痕迹在周围枝干上残留着,尤其是那巨蟒的秽血和粘液斑斑点点,十分恶心。白爷目力是极强的,所以只这一点将明未明的天光,便够他看个清清楚楚了。
这个清晨可真没什么好景色。
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颈椎似乎可以微微转动了。他小心地扭了扭头,晨雾中那只巨蟒一动也不动,比起它来,白爷能动脖子还算幸运哩。这么想着,再把头扭向这一边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有比秽血粘液更吓人的情景:
展小猫长长的睫毛竟然就在眼前,两个人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的鼻尖几乎触及他的面庞。
娘哟。白玉堂急忙扭过头去,脖子因为过度用力而酸麻。老天,幸亏这臭猫还没醒。也不知那畜牲喷些什么好东西过来,五爷除了脖子竟什么都动不了,怎么偏偏是这么个姿势?若不是在深山,这可够人笑话的了!
原来白玉堂不偏不倚地,正正枕在展昭右臂之上,只是这里地面刚好有一道凹陷,手臂恰恰置于其中,所以先前并未察觉,就如同平枕地下一般。
白玉堂回想昨晚斗蟒情景,虽然清晰,却也并不值得回味。眼下的天色呢,虽然已经粉粉亮,却也并不值得欣赏。自己已经醒了半天,那只猫一点动静也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不禁又扭过头,向那个人看去。
这次心里有了准备,便不像先前那样害怕。鼻梁跟前,展昭呼吸沉稳,气色润泽,只像是睡着了,不似有异。白玉堂心下稍安,又暗自嘲笑起来:想我锦毛鼠,什么世面没见过,今日却接连遇到奇事,一个是这吓人却不死人的大蛇,一个是……眼下这哭笑不得的情景。嘿嘿,只怕我和我几位哥哥,都还没亲近到这个份儿上呢。展昭啊展昭,你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玉树临风的白五爷相伴而眠,真真妒煞多少江湖女子……
忽然,展昭睫毛动了动,嗯了一声,似是苏醒了。
不好!白玉堂暗暗叫苦。自己最后这句话,好像又不知怎地,嘀咕出声了。这家伙莫不是听了去?该死,我唤他这声干嘛啊。心里着急,身子挣扎了两下,竟然能动了。
展昭睁开眼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忍着酸痛坐了起来。所以刚才那一刻旖旎,他并不知晓。白玉堂也看出他眼光迷离,确实是刚醒,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原来这巨蟒虽然污秽,却不是毒物,它口中浊气和身上粘液,只是暂时麻醉猎物,助它大嘴吞肉尝鲜。那钢口铁身何其厉害,并不再需要毒液辅助。眼下天明日出,山中浊气消散,昭白二人自然醒转。
“白兄,那巨蟒……”这会儿猫儿正是老鼠先前的状态,能看能扭头,却动不了。
“放心,没事了。”白玉堂试着站了起来,在巨蟒尸身上又检查了一遍。昨晚展昭那一剑,估计已经伤在了它七寸之处,几块藕断丝连的身子早在当时就死了,只有那硕大的头颅回光返照,挣扎着赐给猫和老鼠一个时辰的美睡。
展昭看白玉堂没事,又试着运气,知道没有内伤,便也放了心。可他天生就是忧心的命,眼前没事了,便想起此行终没能找到太子和敏姑娘,心下黯然。那个义薄云天的奇女子,假使真没有进这片山林,又假使侥幸躲过了追击,那一定是已经带着小宝远走高飞了。宋室不幸,没了储君,几年内也许问题不大。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默然看了白玉堂一眼。
仿佛被传染一样,白玉堂一看到展昭的眼神,自己也郁郁起来。从醒来不得动弹到起身查看巨蟒,他心情还算轻松,所以才有精神头在心里开展昭的玩笑。直到看见那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才想起阿敏。是啊,阿敏,他和他都在乎的阿敏!这猫儿是自己的情敌呢。五爷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日头高了。展昭伤不重,在某位爷善意的冷嘲热讽之下,敷上了“江湖名手陷空岛卢大娘指点下锦毛鼠白五爷亲制”的金疮药,又“理所当然地生龙活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