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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赶集归来 ...

  •   夏天到了,母亲第一次带大川去镇上赶集。
      到了中午,娘儿俩都饿了,于是在集市上煎油粑粑的老太太那儿,买了一大一小两碗水煮油粑粑,大川吃小碗,母亲吃大碗。
      吃完油粑粑后,娘儿俩去看望了外公。
      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娘儿俩才从外公家出来,走在了回家的小路上。
      大川走在母亲的前面,沿着外公家门前的小溪往远处山脚下走着。
      夏天天气特别好,景致也好。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绿油油的稻子,一股股禾苗的清新扑面而来。青蛙躲在稻田里,时不时发出呱呱的叫声,既体现了自己的存在,也给路人平添了许多生气。
      穿过一个石拱桥,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庄。路旁人家的院坝边躺着一只大狗,懒洋洋地,似睡非睡。大川突然看见那只大狗,吓得转身就往母亲身后躲。母亲赶紧抱起儿子,安慰道:“川儿,莫怕,坝上的狗在行(老实,听话)得很,不咬人。不象我们山里的狗,连邻居都咬。”
      母亲话音刚落,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对大川妈喊道:“娘儿俩进屋坐哈儿再走!”
      大川妈一看,是娘家邻村的田大娘,以前就认识,但并没有什么交情。田大娘说这话也只是客气而已,并非真心想邀请去她家作客。于是,大川妈转过头去,对田大娘说:“不了,大娘。二天(改天,以后)再来。”
      “噢,那你娘儿俩慢走啊!”
      “要得。谢谢你啊,大娘!”
      娘儿俩走过小村庄后,大川下来自己走。走不多远,小路就到了尽头,接上了大路。大路上有很多赶集回家的人,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聊天。有挑着的,有背着的,还有打空手的,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个个都象过年一样,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走到山脚下时,大川看到一个张着嘴巴的石洞。石洞大约有一间教室那么大,洞口宽敞高大,洞口边有一块大岩板,几名路人光着膀子,坐在岩板上休息乘凉。洞里凉风悠悠,是纳凉的好地方。岩板下是清澈的泉水,泉水正哗哗地流向外面的小溪。
      一名中年男子撮起双手,接二连三地棒着水喝,边喝边说:“好凉快!好凉快!”
      男子的下方有两名中年妇女,拿着打湿的手巾在洗脸擦脖,显出一幅享受的神态。几个小孩儿穿着拖鞋,在小溪里来回蹚水玩。大川妈问儿子:“川儿,你也下去蹚蹚水,跟小朋友们玩会儿吧?”
      “我不!”
      “出不得则(腼腆)。长大了没得搞头(没出息)。”母亲叹息道。
      石洞越往里越低,光线也越暗。据说石洞深处有一条龙,发大水时,那条龙就要钻出来吃人,专吃坏人。因此,人们管这洞叫龙洞。
      过了龙洞,又走了四五百米,就要爬山了。这山不算太高,山路也不算太长,约莫五六百米的样子,但是道路崎岖,狭窄而陡峭,有的地方铺着石头台阶,有的地方则全是泥土,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有踩空摔倒的可能。
      刚开始爬山时,道路还比较平缓。约摸过了四五十米之后,突然陡峭起来。在陡峭的地方,大川走累了,不想再往上爬。母亲把大川抱进小背篓里,蹲下来,用力背起小背篓,然后往山上吃力地爬行。爬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到了凉风垭。
      这个凉风垭是这段山路的至高点,凉风徐徐,是路人纳凉的好地方。有四五个路人正坐在石头上一边乘凉,一边聊天。
      母亲在凉风垭停了下来,把大川从背篓里抱出来,说:“川儿,我们也歇会儿吧。”
      “嗯!”大川一边应着母亲,一边往一块大石头上爬。
      一名中年男子看着大川妈的小背篓,微笑着搭讪道:“大姐,你这娘背兜(小背篓)是买的还是自家织的,这么好看?还自带座位呢!”
      大川妈笑着说:“是娃儿他老汉织的,不是买的。”
      又一名男子说:“这娘背兜不仅织得好,而且用的篾片也都是上乘的材料啊。”
      大川妈说:“是的。我家娃儿又乖又听话,他老汉可喜欢他了。因此,用的篾片绝大部分都是头层篾,只有一小部分用的是二层篾,三层篾一片也没用。”
      中年男子一听,应和着说:“嗯,三层篾是织撮箕或筲箕用的,织背篓至少得用二层篾。”
      凉风垭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此时,晴空万里,空气能见度极高。大川站在大石头上向远处眺望,只见眼前呈现出一条南北走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坝子。坝子中间是一条由北向南蜿蜒流淌的大河。坝子东西约五六里地宽,东西两边绵延着一望无际的高山。
      大川的小手指向右边,问母亲:“娘娘,那是嘎嘎(外公)家吗?”
      “对头(正确)。我们刚才不就从那儿来的吗!”
      “那我们去的集市在哪呢?”
      母亲把儿子的手拨向左方,指着房子密集的地方,说:“就是那儿,房子多的地方,大河的边上。”然后又问道:“川儿,你看到大河了吗?”
      大川说:“看到了,象一条长龙似的。”然后,他指向河那边远处的高山,问:“那些拐来拐去的公路是去哪儿?”
      母亲说:“那叫九道拐,是去县城的公路。”
      大川又问:“娘娘,你去过县城吗?县城叫什么名字?”
      母亲说:“县城叫酉州县。娘没去过。娘长这么大没出过坝上区。川儿,你以后要好好读书,才能走出坝上区,走到县城,甚至走到更远的地方,见大市面。记住娘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
      母亲说完后,站了起来,说:“我们往家走吧。前面是一段下坡路,你自己走吧。”
      坡路两边又有了稻田,到坡底时,稻田更多了。稻田的中间有一条小溪,这条小溪流向右手方向的绝壁时戛然而止。很显然溪水是渗到壁底下了。由于壁底乱石林立,杂树交错,杂草丛生,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无人区。溪水到底流到哪去了?谁也没去考察过。大川站在小溪的石板桥上,指着溪水说:“娘娘,你说这些水是不是流到龙洞去了?”
      这条路母亲走了十多年,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儿子这么一说,母亲觉得很受启发,于是高兴地答道:“应该是吧。川儿真聪明!”
      过了小溪,沿着田埂又走了四五百米,就到了这座山的另一侧。大川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起来,他兴奋地对母亲说:“娘娘,你看,我们到家了!”
      大川站在坡顶不走了,母亲问道:“川儿,你给我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大川说:“我看到了房子,还看到了两棵大树。”
      “那你数数有几户人家?”
      大川马上数了起来:“一户、二户、三户……十户。娘娘,一共有十户人家。”
      “咱们家在哪儿呢?”
      “在那儿呢,就是那堆房子的中间!”大川指着大树上方不远处的一幢房子说。
      “嗯,对了。这个寨子叫什么名?你知道吗,川儿?”
      “叫冉家寨。”
      母亲见难不住儿子,用手指着右边一块分水岭形状的高地,问道:“你看到那块高地了吗?上面是一个操场那么大的坝子,坝子下面是一串高大的木房子。那是什么地方呢?”
      “那是社房。”
      “真棒!”
      母亲又指向社房右下方远处的一片寨子,问道:“你知道社房那边是什么寨子吗?”
      “龚家寨啊。”
      “川儿真棒!你去过龚家寨没?”
      “没有。”
      “没去就对了。龚家寨也是十户人家。龚家寨和冉家寨是一个生产队,生产三队,同属于大坡大队。”
      “娘娘,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龚家寨呢?”大川对母亲刚才说的“没去就对了”这句话产生了疑问。
      母亲严肃地说道:“因为三队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是龚家寨的人,大队的领导中还有他们的人呢。你去他们那儿,我担心你会被欺负。要玩儿就在家附近玩儿,哪都别去!而且,谁给你什么东西都不能要。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
      “那咱们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母亲又问儿子:“川儿,你知道社房是作什么用的吗?”
      “装粮食用的啊。那天我跟水珍姐去社房耍,看到社房的院坝晒满了苞谷(玉米),社房里装满了苞谷子(玉米粒)。”大川自信地答道。
      母亲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社房可不只是用来装粮食的。”
      “那还有什么用处呢?娘,你告诉我?”大川对母亲的话产生了好奇心。
      母亲说:“这社房原来是一个祠堂,后来,用作生产队的食堂。除了当食堂外,社房还是生产队开社员大会的地方,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都在社房开。”
      说着,娘儿俩下到了一条小路上。大川突然惊叫道:“娘,好香啊,你闻到香味了吗?”
      “闻到了。”母亲回答道。然后又问大川:“川儿,你晓得这香味是哪来的吗?”
      “捞不倒(不晓得)。”
      “水井来的呀,你看到没?水井边上那棵大桅子树,开满了雪白鲜亮的桅子花,香气扑鼻。”母亲说着,把手指向水井方向。
      “这么远就能闻到桅子花的香味?这花太神奇啦!”大川感叹道。
      “桅子树旁边有一棵桂花树,比桅子树更大更高,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十分鲜艳,也是香气逼人,老远就能闻到。这两棵花树长在这水井旁边,就象两把大伞一样,夏天再热的天太阳都晒不着这口井,因此井里的水非常凉快。过路的人走渴了都愿意在树底下乘凉,顺便饱喝一顿清爽香甜的山泉水。”
      说着说着,娘儿俩就来到了水井边。大川好奇地问道:“娘,这井水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从地里冒出来的呀。”
      母亲接着解释说:“你看,这口井是一个约一米见方的正方体。四周都是用整块的大石板砌成的,井上方压着一块宽大的石块。朝前的一方留出一个一米宽、五十公分高的井口。挑水的时候,把担捅(水桶)放在井边,用瓢瓜从井口伸进去,把水舀到担桶里。两只担桶都舀满后,再用扁担把两只担桶挑起来,扛到肩上挑到家,然后倒进家里陶瓷做的轳缸(水瓮)里。轳缸都很大,要三四挑水才能装满。大的轳缸要五六挑水才能装满。”
      大川妈说着,指着井下面的两口大水塘说:“你看到没有?这井水是用不完的,成天都在往外流,然后就流到了两口池塘里。上面那口池塘小,用来洗菜,下面那口池塘大,用来洗衣服。池塘装满后,水就顺着山沟小溪流到坡底下的河里了。沿着小溪一路往下都有稻田,稻田就是引这股溪流灌溉的。你看,这口水井用处多大呀。所以,我们要保护好水井。”
      “嗯。我明白了。”
      大川顺着流水往下看,离井五十米处的下方有一幢木房子。房前屋后都是菜地。于是问母亲,“这是谁的家?”
      母亲说:“谁家都不是。这是生产队的公用房,现在住着三个山城市里来的知青,一男二女。”
      “生产队的公用房?难道是生产队出钱盖的房吗?”大川不解地问母亲。
      “不是。听你爷爷(父亲)说,这房原来也是一户姓冉的人家的房,后来这家人都没了,这房就变成公用房了。你看,房子盖得还挺好的,高高大大的三间正房。这口水井就是这家人砌的,水井边的桅子树和桂花树也是这家人种的。还有,前面那两棵雌雄大树据说也是他家祖上种的。”
      说完与这口井有关的故事后,娘儿俩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了那两棵大树下。站在大树下,母亲问大川:“川儿,你知道这叫什么树吗?”
      “枫香树。”大川回答后,然后又问道:“娘,这两棵枫香树好高,比我们家房子都高。”
      “岂止呀!至少有二十幢房子那么高。”母亲回答后,接着问大川,“你知道为什么这两棵树能长这么高吗?”
      “捞不倒(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你看它们长在小溪边,树的生长需要水嘛,有了小溪源源不断的水份补充,这两棵树才能长这么高。同样的道理,人要长高,就得多吃粮食。人要长本事,就得多读书。川儿,你明白了吗?”
      “娘,我明白了。”大川嘴里虽然这么回答,心中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母亲讲的那一番大道理到底意味着什么。虽然如此,有一点还是明确的,母亲是想让他以后要好好念书。于是,读书有用的种子在大川的心底里扎下了根。
      看完了大树,娘儿俩往前走了约二百米家,向左爬了一个五米高的小坡,就到自家院坝了。
      大川家所在的冉家寨处于半山坡上。寨子上边和左边均为荒地,荒地上杂草遍地,杂木丛生,乱石林立。寨子下边是一层层的梯田,绵延到坡底。坡底有一条小河,小河就发源于坡脚山洞里。
      大川家的房子是纯粹的木瓦房,寨子上的其他房子也都如此。房柱和房梁用的都是削圆刨光了的整根大木头。板壁(墙壁)用刨得光滑平整的木板镶嵌而成。整座房子完全靠木榫咬合固定在一起的,没有使用一棵铁钉子。房顶为“人”字形状,坡度较陡。房顶上面盖的是黄土烧制而成的瓦,那瓦是一块接一块直接摞在房顶上的,没有任何固定措施。
      院坝就是房前的一块平地,通常都要比房屋地面低五六十公分,当然也有更低的,各家的地形高矮不同,院坝与房屋的落差也不尽相同。
      院坝既是小孩们玩耍的乐园,也是大人们相聚一块聊天的场所,秋收时还是晒粮的场地。院坝的最外边种上了一圈树木,通常都是长得高大的果树。大川家院坝边种的一排果树是枇杷树、甜枣树、橙子树和李子树。
      大川家的院坝地面为沙石结构,不象有钱人家的院坝是用水泥砍平的,或用平整的大石块辅平的。院坝比房屋地基矮五六十公分。这五六十公分的断面用石块砌成,上面用的是三四十公分宽的平整石块砌成,行成一条阶沿。从院坝上到阶沿有专门用石块砌成的台阶。大川家院坝有三处台阶,最中间的一处台阶正对着桃屋(中堂)。
      桃屋左边是两间正房,大川的公(祖父)和二爷(二叔)住。桃屋右边也有两间正房,同时还连着两间厢房,是大川家住。这桃屋是两家的公用场所,由于是公用场所,最外侧就没有墙壁。桃屋左边放着一架大风车,为稻谷吹去谷壳用,即是为稻谷扬场用。左边往里是一个“兑窝”,是舂米用的,相当于一个人工打米机。
      桃屋的右边是一个粑窝,是过年打糍粑用的。桃屋右边往里是一个磨盘,磨面粉或豆浆用。桃屋最里侧的墙上中央往上一点位置镶嵌着一块木板台面,台面上放着一个小香炉。台面上方墙上贴着一条红纸黑字的条幅,条幅上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大字。
      从布局上就可以看出,这桃屋在节日时是祭祀的场所,家里成年男子结婚时是拜堂的场所;平时,则是打米磨面的场所。
      大川从桃屋往右拐,走了十多步就到了厨房门口。他迈过约四十公分高的门槛,走到轳缸边,拿起瓢瓜,从轳缸里舀了大半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瓢瓜里的水没有喝完,大川端着剩余的水走到门槛边,将瓢瓜用力往外一泼,余水就泼到了院坝角落里的粪塘里了。
      这粪塘并非装粪的地方,而是院坝靠近厨房门前的一个小水池。这水池原是特意挖出来的正方形土坑,约七八十公分宽,四五十公分深,四周用大石块砌成。厨余剩水多往这坑里倒,洗脸洗脚刷牙用剩的水也往里倒,时间一长,土坑就蓄成了一个水塘,由于蓄的多是脏水,因此叫粪塘。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大川妈背着篱背(也叫篱背兜,是比小背篓大的中型背篓)准备去坝上赶集。大川拉着母亲的手说:“娘娘,油粑粑好吃,你赶场回来给我买油粑粑啊?”
      “要得,川儿!你在家乖啊,莫迁翻(调皮捣蛋)!”母亲笑着说道。
      下午,大川在院坝玩,看到母亲赶集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跑到母亲跟前问道:“娘娘,买油粑粑了吗?”
      大川妈心里一震,想到:坏了,今天赶集事多,回来时把这事给忘了,怎么办呢?哎,还采用老办法对付吧。于是对大川说:“川儿,卖油粑粑的老把把(老太太)死了!”
      “哦。”大川一听卖油粑粑的人都死了,自然是买不到油粑粑了,也就不再问了,又回院坝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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