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awalc

1、烈火

　　通天的火光点亮了近半个江城，涛涛火浪唤醒了睡得格外沉的人们。
　　“失火！快来人救火啊！”
　　叫喊声淹没于喧闹的人声中。
　　这火来得怪，在江城常常阴雨绵绵的天气下，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天灾。
　　天灾不可避，人祸足以谋。
　　火势连绵向周遣的房屋，人们惊呼着，忙乱着扑火，却不见这火有任何减弱。
　　“主子，东边粮仓已经燃起来了！”
　　边缘偏居一偶的房屋中，火光影影绰绰，两道人影浮现在窗上。
　　“知道了，撤离。”
　　就在此时，房檐上突然一声“咯吱”已然支撑不住火焰的侵蚀。
　　“走！”
　　轰然一声，木制的房屋倒塌。凌乱的步伐声后，归于一片默然。

　　雨来得太及时，厚重的阴云早已预示了这场大火的短暂性，惊雷劈破云层，雨便淅淅地落下来了。
　　整整两天，这雨昼夜不停，像是老天在为江城破败的惨象失声痛哭。几乎一半的建筑成了废墟，几径黑烟袅袅，在雨里颤动着。
　　雨也似乎倦怠了，不复前日的急促，淅淅沥沥敲打在泥泞的道上。
　　贾维逸从搜查的任务中抽出身来，摆手推开了江城官府一个小吏递上的热茶，抬眼向一处角落望去。
　　断壁残垣下，横木斜倚着的地方空出几片能避雨的地方，潮湿腐朽的环境里，一些妇女带着孩子蜷缩在角落。他们喉间刻意抑制的呜咽声，低沉哀凉，在雨里分外突兀。
　　“别叫唤了！吵着总督你们自己去救人？”
　　那小吏许是以为他因着低泣声心生不满，忙朝着那边喝道，面容凶恶。
　　救人？
　　贾维逸唇角微动，带了点苦涩，整整两天了，他自收到皇帝遣派来搜查幸存的人的命令开始，立即马不停蹄地从既严郡赶来，却也费了两天时间。到了才知道，江城官府根本未曾调遣护卫搜救被压在废墟之下的百姓，为寻一刻苟安，竟打算假报消息，让搜查不了了之。
　　江城都是一些靠水吃水的普通人，想想在暴雨倾注，重木斜压下，能有几个活得下来？！
　　两天!幸存几率最大的时间，生生给错过了，没被烧死的也被耗死了，怎叫人不恨，怎叫人不叹？
　　怎叫江城子民不心寒？！
　　也亏得他们好意思说如今在救人，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将两天前的惨剧，两天前的鲜血淋漓再度摆出来给众人看!
　　江城官府靠不住了，幸存的百姓就向南逃窜，不久，这江城莫怕是要变作孤城？
　　“闭嘴!”
　　他呵斥道，转而抬步走开，双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翻开断木的动作，被雨浸湿了的衣服贴着后背，连同他的心一并凉透了。
　　“总督！东部粮仓附近发现活口!”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踉跄着奔来，口中传达的消息令贾维逸一愣，转而涌上了几分喜意，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抬手往身上擦了擦手上泥污。
　　“速领我前去!”
　　他走得急，也不在意脚下的水坑污泥，一脚下去黄泥飞溅，给早已弄脏的裤脚再添污渍。
　　可当他走到侍卫说的地方，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立刻明白了跟他想的不一样。
　　一队搜查队聚集在了一起，面色沉闷，有几分颓然和愤慨。
　　见他走来，领头那人扔给他一份羊皮卷轴，被火烧焦了些边角，还有几分潮湿。
　　他打开一看，面色立即凝重起来，细细看了一遍，竟发现这上面绘的是江城粮仓分布图，其内还包括巡卫驻扎点，密道通路走向，而上面用浓墨勾画出的地方，正和那些他们预测出的最初起火处相差无几。
　　“这是从何而来？”他问。
　　那人恭敬地拱手行礼，颇为切齿痛恨地道：“方才我这队的手下在这附近救出了一个活人，他掩埋在房梁木正砸下来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却没死，就在我派人去请你来时，那人突然暴起，击伤了一个巡卫，夺马而逃。”
　　“这是他遗落的东西。”
　　贾维逸手微微颤抖，问：“为何不追？！”
　　“追了，但那人武功高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那人说着，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那逃窜之人明显跟这场火脱不了干系，恐怕是他们找到真凶的最大突破口，如今在他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逃了，他实在是感到愧悔。
　　“压了两天没死，还有力气逃跑，那人是真的神武盖世，还是特意蛰伏于此？”
　　贾维逸冷声，这关乎着江城逝去的无数冤魂，令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无论如何，把他找出来！”
　　“但他混入了眠江西岸，若他有意掩藏：我们很难找到他。”
　　眠江西岸，江城仅剩的完好之处，如今那里鱼龙混杂，流寇窜走，全然不在朝廷管辖的范围内了。
　　众人心绪凝重低落，思虑阻塞时，一道锵劲有力的马蹄声，宛若平地惊雷般炸响，惊醒了陷入困阻的人们。
　　洁白衣袂翻飞，一人翻身下马，刚止住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
　　透过稀薄的雨幕，贾维逸看见那道有些熟悉却分外陌生的身影向他走来。
　　“段家褚清，受命前来助众位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