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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 ...

  •   幽幽地睁开双眼,眼前扭曲的光景吓了我一跳。身子一震,眼泪也滚下两颗,视线这才恢复正常。又是这个梦魇。自十三岁生日起,每年总会梦个几次,已近三年。这梦做的跟我的现实生活实在是没什么关系,但每次醒来,都会有一个模糊侧脸和浓重的悲伤压在心头,挥散不去。我郁闷地摇了摇头。夜晚林间的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寒颤。单着一身素纱卧在南琨后山的竹林中,果然不是什么上佳之选。我把自己的雪白丰厚的尾巴披到身上,伸手搂过眯在身边打瞌睡的小白狐温热的身子,把自己的身体团得紧了些。小白狐受到打搅,不情愿地哼唧了几声,但随即又将软软的小脑袋摆在我的颈间轻轻地打起鼾。
      明月当空,估计现在只是夜半子丑时分吧。长夜漫漫,但我这半狐体,必须吸食这每月十五的月晕之气,我不得不继续卧在这里。一心想要避开那惹人不快的梦魇所遗留下的情绪,我开始回想从前。我这半狐之体来自于狐爹和仙娘。当年我这充满两种灵力的混乱的小身板儿,应有爹娘用各自的气力与箴诀为我固筋骨,定血魂,直到十岁方可。我五岁时,爹爹突然搞起了失踪。我的身体日渐虚弱,仙气将狐血逼得走投无路,日日咳血。
      后来,据说娘用自己百年散仙灵体和一魂一魄,以及我二十岁后的身形与太阴狐恪做了如同诅咒办的交易,使我的魂魄重新定在□□上。而她自己剩下的两魂六魄,则炼做琉璃命,嵌在我额间,以血加印,保调和灵气,使肉身不再遭到两股灵气的逼迫。至于这太阴狐恪,据我娘的师傅,珏侑仙姑说,是我那个把他的皮扒了仍街上都没有人稀罕踩一脚的狐爹的把兄弟。
      珏侑仙姑爱徒心切,觉得我是个侩子手,总是不愿再见我的,便把我送到南琨山南琨宫的琨闲师傅那里,做个小徒。
      我的身世,我想琨闲师傅是知晓的。小的时候,虽然平时掩盖的很好,一旦兴奋起来,我那半狐的身体,总是忍不住抖出尾巴来甩个两下,难免不被一起生活的琨闲师傅发现。不过,琨遇师傅离宫静修,我也没太多机会和我的同门们相聚相欢,所以秘密还是保守了下来。
      小时候我问过琨闲师傅为什么侑姥(珏侑)不要我,把我送到这里,琨闲师傅告诉我,我是侑姥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送什么定情信物,关键这定情信物可是个大活人。我小声嘟囔着。
      再怎么幼齿,我也不会相信这抹杀良心震煞面皮的话,可是总觉得这样理解会更让自己安心一些。
      放开小白狐,我半卧着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抖抖尾巴站了起来。
      我来到琨先师傅这里的第一天,睁开眼睛,这只小白狐就在身边打盹。额间琉璃命隐隐发热,一些破碎的影响在眼前一闪而过。我没有过多的疑问,搂过稍显被我动作吓到的小狐,抚摸它眼角的印记,说,你就叫小水了。它看上去愣了一愣,然后低头钻到我颈间。轻声呜咽。那天晚上,搂着小水,我睡得安稳。
      小水,我们回家。我轻声唤着,边向回走,边默念字诀收起尾巴与尖耳。

      回到竹居,已是寅卯交时。我踮着脚走回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已然听到外面唐瑜劈柴烧饭的声音。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我缓缓迈出门去。
      “小唐早。”我张着大嘴,极其不雅。
      “请叫我唐少,谢谢。”小唐又劈开两块圆木,呼了一口气。
      啧,我瞥了瞥嘴,什么唐少,这厮最近武侠拓本看的太多。
      “小唐,早饭吃什么?”我颠颠地跑到他身边蹲下。
      “不改口唐少于是乎没饭吃。”小唐斜眼睨了睨我,摆出趾高气昂的态势。
      “哦。”我若有所思地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向师傅的寝房走去。“那个,师傅啊,刚才我看到小唐好像在往床下藏着……?”
      “清蒸鱼和面条!你两条我一条!”
      背后小唐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了我,随即压低声音,“你要跟师傅说我书的事情,我就……”
      “嗯?你个臭小子,没事儿闲的把清蒸鱼和面条放床底下干什么?嫌口粮太多吗?”
      这是面前由远及近的师傅的声音。师傅伸手揪住了小唐的耳朵,算是一大清早的招呼。这师徒俩真是亲密。我摇摇头。
      结果就是唐少没当成,小唐的早饭被抹煞了。
      严格算起来,虽然我俩同岁,但唐瑜是我的师兄。他在四岁的时候便被琨闲师傅从人贩子那里捡来做了徒弟。本来因了师傅的彼时的光辉形象,导致小唐年幼时直指大侠为终生志愿,还发了毒誓。但长年以来接触师傅的种种行迹,导致形象破灭,走了极端,一头扎进武侠拓本的世界,将师傅和毒誓都摆在了一边。
      此时的小唐蹲在一旁,郁闷地戳着一边打盹的小水的额头,却被惹毛的小水叼了一口,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我总觉得,托了娘亲留在额间的琉璃命的福,我总是更聪慧一些。当然,身边同龄的只有小唐可以做比较。逗弄小唐总是我的人生一大乐事。
      比如说,十三岁那年,除了师傅天天教导我们的基本文化书,我和小唐并没有看过什么别的闲书。师傅扔给我一本《女贞典要》,被小唐看见,说怎么一种植物还能出一本书?还得是典要?我将手边最厚的《论古》瞄准他的脑门扔了过去。第二天,师傅要我们下水练闭气,我跑过去跟师傅说,师傅我有葵水呢。师傅准了我的假,小唐看着郁闷,说小璃为什么你一说葵水师傅就不让你练了?我说女孩子葵水的时候很娇弱。小唐就问我男孩子有没有这样的时间?我想了想,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说,你可以的,只要你跟师傅说你有菊水就可以了,其实都是一样的,葵和菊都是植物,不分彼此的吗。
      小唐想了想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跑过去和师傅说师傅我有菊水了呢,然后被罚练了一天的闭气,晚上还有劈柴到半夜,后半夜接着去抄真经。此后,小唐对闲书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到处找来看。接触到武侠后,敬爱之情更是有如滔滔江水。
      再比如说我告诉小唐大侠都是要帮助平民百姓排忧解难的,没见过一个隐居起来的人自称是大侠。小唐十分信服,追着我要我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我不胜其烦,打发他说让他下山去集上挂个“需要帮助?”的告示在胸前,然后等待。小唐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离大侠越来越近了。一天之后小唐蓬头垢面地回来,手里攥着几个铜板,悻悻地问我为什么他在路边蹲了一天就是没人来找他大显神威,还用铜板砸他。我看了看他的告示,写着“需要帮助”。我说你的标点呢?他说什么标点?我说你自己回味吧。然后抢了铜板走人。
      我还记得娘说的“涌泉之恩,无以为报”,她说她的命是欠爹爹的。她还说她的幸福也是爹爹给的,也算是欠爹爹的。还来还去竟把娘自己给还没了。看来娘应该是女中豪杰,不喜欢欠人赊人。我曾经问小水说,娘这样做是不是很笨?被小水狠狠叼了一口。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只能我欠你,你不能欠我,我还不还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这样的逻辑。
      也可能是长久以来小唐给我养成的毛病,所以我觉得我还是离不开小唐的。所以十四岁有一天我问小唐说:“小唐你做我夫君好不好?”由于爹爹留下的印象,我觉得夫君就是一个玩伴,一起住一段时间,随便种个孩子玩玩,厌烦了便离开。
      小唐像是吃了蚂蚱一样,憋红了脸。他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夫君!不要乱说!我们都还小,等、等我们长大了……再……”他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觉得无趣,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看着头快要埋到衣领里的小唐,一个好点子冒了出来。“要不,你以后再当我夫君,今天我们先种个小孩子出来玩儿吧!一天到晚光看你这张脸,都看厌了。”这话一出,极具效果。小唐猛地将头抬起,我揉揉自己的脖子,偷偷地为他觉得脖子疼。
      “你你你……”他连说了几个你,然后竟然双脚一起蹦了起来,“莫璃你不要说你跟我说过这句话!”然后一溜烟逃走。
      后来我想了想,看闲书真的是很张见识。小唐看了那么多武侠拓本,没变成大侠这事儿单说,但是毕竟他了解了很多世事。而这些事我在《女贞典要》里都没有看到过。

      那个时候,我的身世,我的体质,我不提,琨闲师傅也是不闻不问,小唐更是一头雾水,天天被我牵着鼻子跑。日子过得悠游自在。我以为,溃烂的伤口,不去碰,也就不疼。我还以为,就算百年千年,如果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或许也不错。
      可后来我明白,那些纯粹是奢念。我所背负的,我定要付出代价。

      十六岁生日前夕,琨闲师傅所属南琨山南琨宫,与我娘生前所属天珏山天珏宫联姻。此等大事,就算是离群索居的琨闲师傅,作为南琨宫的长老,也要出面的。因为是琨娶珏嫁,喜宴便设在了南琨宫里。这让我和小唐移居天珏一见市面的美梦破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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