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徊》昝君漠

4、蓝夫人

　　“香江堂的人早就该得到些教训，可是梦徊谷的人也未免太狠，听说连烧饭的大妈都没能幸免。”吴非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摇头叹息道。
　　楚羡寒道：“她们还真是神出鬼没，昨天找了大半天都没有梦徊谷的踪迹，还以为她们已经出京，谁知道她们居然一大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香江堂。”
　　“你认识在京城闹事的妖女？”吴非问道。
　　楚羡寒笑道：“梦徊谷的妖女要对飞鹰镖局下手的时候被我抓住。当时怕引来梦徊谷更多的人来围攻，只有放了她们，作为条件，她们保证永远不再找飞鹰镖局的麻烦。我就算是认识她们两个吧。”
　　吴非不解道：“她们两个可以做主么，保证不再找飞鹰镖局的麻烦？”
　　楚羡寒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整件事总感觉不太对劲，一切都太顺利了。起初我还觉得是自己侥幸，现在经你一提醒，倒觉得镖局的事是梦徊谷的一个阴谋。可是，这么做梦徊谷能得到什么？”
　　“是因为蓝家的那趟镖？”
　　楚羡寒沉思道：“大胡子也是这么想的，我猜可能是因为梦徊谷的复出需要很多钱……”
　　“所以就借蓝家的钱来用。梦徊谷和蓝家本来就势不两立，梦徊谷复出首先当然找昔日的大仇家来下手。”吴非的眼睛光芒一闪，接着道。
　　楚羡寒道：“她们的目标是蓝家，梦徊谷根本就没有把飞鹰镖局放在眼里……可是她们为何要夜闯镖局，并做出保证？”
　　吴非沉声道：“这事情实在蹊跷。现在京城里肯定还有梦徊谷的妖女，可能还不止你之前遇到的两个。你看下面满街都是人，而且京城的女子也不算少，要把妖女给认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们行事谨慎，这点我不得不佩服。”楚羡寒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抬头就看见京城北面蓝天下清秀的山峰，笑道，“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吴非难得肯陪我吃午饭，而且这里还是寰悦轩风景最好的位子，我们怎么可以光谈这种大煞风景的事呢？”
　　“大名鼎鼎我可不敢当。”吴非笑了。“以你的身手以后绝对会比我更有名。只是我比你早五年出来江湖混。”
　　“呵，连我师父都听说你在外面的名声，鹭儿师妹一直把你当成她的偶像。”
　　“鹭儿还有阿步还好吗，还有你那个老是骂我带你满山跑的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什么老人家，我师父要是听见了肯定要生气。他们都在山上，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有时候还会下山跟你的爷爷还有城里的人一起过节。只是你怎么也不回家看看，你爷爷可想你了。”
　　“那老头子儿孙满堂，才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孙子。”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楚羡寒看见吴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昨晚珀蕴山庄蓝家派来了使者，跟大胡子谈了一个晚上，被劫的镖似乎被认定找不回来了，飞鹰镖局可能要赔很多银两。大胡子似乎不愿我独自冒险去找劫走的镖，所以让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如果你愿意回去的话，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只是怕你这个独来独往的游侠不愿意。”
　　“可是飞鹰镖局赔了好几条人命呢。大胡子不追究了？”吴非还在想镖局的事情，也跟着楚羡寒称韩顺仁大胡子。
　　“我倒是想继续帮他找。大胡子实在没有实力对抗梦徊谷，以卵击石只会连镖局也赔进去。他还说，事情或许会像十几年前一样，等到武林白道结盟，他定会倾尽全力，现在时机没到。”
　　“那倒是。”吴非思索着，道，“梦徊谷那么猖狂，迟早会有人组织起来收拾他们的。到时候我们也要去打妖女。”
　　“那是当然的。哎呀，我们怎么说着说着又扯上梦徊谷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要不要回去？”
　　“你当然要赶快回去，来京城一趟我看你最挂念的是林大小姐吧？”吴非笑道。
　　楚羡寒不好意思地笑了。“上回在城隍庙那边看到苏姑娘，她说你是因为害怕她才不会去的。”苏巧巧是徐州府一个开朗活泼的大小姐，跟吴非可谓青梅竹马。
　　吴非笑道：“我怕她？什么时候怕过她来着。她好歹也是个女的，也不知道害羞。真是被她这只猴子气死了。”旋即又皱着眉头道：“可是我觉得我现在回去会有大麻烦……担心我爷爷他们会把我捆起来，毕竟我只是一个游侠，他们会觉得不体面。”
　　就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插了过来。
　　“当游侠有什么不好的？独行侠吴非有谁会觉得不体面？”罗依在他们旁边坐下。
　　吴非道：“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这样很没有礼貌。”
　　“你说话的声音跑到了我耳朵里面，我也不想听的，好不好？”罗依笑了。周围的食客几乎被她的笑容迷住。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吴非，道：“你真的是独行侠吴非？昨天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不过我一直以为独行侠应该是很高傲的人才对，而你却总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找楚羡寒有事。”
　　“我？”楚羡寒疑惑道，在她的注目下不禁俊脸微红。
　　“是啊。”罗依低声道，“我知道怎样可以找到妖女。”

　　明月之夜。
　　茂密的竹林。
　　三个人隐藏在竹子上部枝叶茂盛的地方。
　　“你确定他们会来？”楚羡寒低声道。已经固定了几乎一个时辰，他附在竹子上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我保证。因为她们的目标就是今晚大约子时会经过这里的马车。”另一根竹子上的罗依轻声道。
　　“子时？那我们干吗这么早到这里？”吴非突然很后悔跟着他们过来。他的手几乎已经僵硬了。看来罗依的武功不弱。之前她轻而易举地就飞上了竹子，而且还定这么久。
　　“你还说是什么游侠呢。这点常识都不懂，我们提早藏起来她们才不会发现啊。”
　　“那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楚羡寒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江南风家的人。”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梦徊谷妖女的行踪可不是……”吴非的疑惑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了罗依的暗示：不要说话。
　　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很微弱的马蹄声。
　　吴非一惊，心想罗依连这么远的声音都比他这个江湖阅历丰富的游侠先听得到，她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看到了楚羡寒的眼睛中有着跟他一样的疑惑。
　　等了一会儿，透过竹叶间的间隙，已经看到了飞驰的马车从远处奔来。要趁着夜里赶路的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羡寒心里有点紧张。毕竟他才初出江湖，经验缺乏是必然的。他转头看见了凝视远方的罗依。她的容貌在月光下越发清丽，发丝随风飞扬。他忽然想起了林嘉的笑靥。
　　突然，马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了。马匹惊慌地嘶鸣，抽搐着倒下，着地以后脑浆崩裂而出。谁也没有看见有人出手杀了马。
　　赶车的仆人惊呆了，吓得说话结结巴巴的。他回头对着车门道：“夫人，马……马突然……突然倒下了……”
　　车门的帘子后面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没关系。那匹马赶路也累了，就解开缰绳让它躺在这里吧。”
　　仆人双手颤抖着解开了绳索。就在他解开的一刹那，马车突然自己走动了。仆人几乎被吓死了，道：“夫人……夫人……马车怎么动起来了？”
　　竹子上的三人大吃一惊，能用内力驱动马车的，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可见那个“夫人”一定是个可怕的高手。只是那个车夫也太笨了。
　　“夫人”依旧温和地道：“哎，都是我的错，你的脑袋本来就不灵活。我不该带你出来的。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你就躺躺吧。”还没有说完，仆人就斜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死前还不敢相信。“夫人……”后面的话语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楚羡寒和吴非的心都似乎跌进了冰窖。好狠毒的女人啊。但是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和，温和得让人毛骨悚然。
　　“哎……”马车里又传来了“夫人”的声音，“是那个朋友那么好心让我的马儿休息的，可以出来了吧，我得好好感谢你们呢。”
　　马车后面的竹子突然连根倒下了一批，两个笑声如银铃一样的少女嘻笑着走了出来，她们蹦着跳着，根本没有把那个“夫人”当回事。
　　楚羡寒马上认出她们来了。她们就是在飞鹰镖局和他交过手，好不容易被他制住的两人。
　　红色衣服的女子轻轻地拍了拍马的尸体，柔声道：“马儿呀马儿，你真可怜。你的主人想累死你呢。姐姐给你唱首催眠的歌，你乖乖睡觉好不好？”说完便轻轻地哼起了歌谣。
　　另外一个黄衣的女子看着明亮的月亮，轻轻叹道：“哎，月色溶溶夜，当与心上人剪烛西窗。怎奈此地风水不佳，若要防止怨气不散，我还要为将长眠于此的人超度呢。”
　　两个美丽得像是仙子的少女说的话都是那样的荒诞不经。
　　马车里面的人道：“两位大驾光临，牺牲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哄我的马儿睡觉，我真是感激涕零。”
　　红衣女温柔地笑道：“夫人你日夜兼程地赶去哪里呢，你大概也累了吧。”
　　黄衣女轻声道：“夫人当然也累了，我们就小声点好哄她入睡。”
　　夫人笑道：“你们这些小娃儿，当然不知道我多想早点回到珀蕴山庄我相公身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苦，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所以我还得赶路呢，你们累了就乖乖地自己睡觉去，我没有时间哄你们。”
　　“夫人您太客气了。谁人不知道你相公十几年不愿见你呢？”话语刚落，红衣女和黄衣女突然出手向马车门□□出数十件暗器。
　　暗器一件也没有射到马车上，反而直直地打到了马的尸体上。
　　不是因为她们没有控制好暗器的方向，而是马的尸体突然飞起来挡在了马车的门口。
　　“砰”的一声，马的尸体再次倒下，扬起满路的尘埃。
　　黄衣女和红衣女似乎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几乎被马尸后面凌厉的杀气所伤，两人飞速后退了十几步才勉强逃过。
　　“夫人”叹气道：“我们风家的马车从来就是出了名的好看，你们那些丑陋的暗器就不要乱点缀些什么了。”
　　红衣女笑道：“夫人果然厉害，刚才的戏演得真好，连我们姐妹都被骗倒了。”
　　“呵呵，我哪有骗你们呢。我们家阿福赶路也累了，当然也有要休息的时候。既然他现在醒了，帮我哄哄小娃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之前倒下去的仆人阿福笑着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夫人……我们还要不要……要不要赶路呢？”
　　不用说，刚才飞起来的马尸和攻击都是那个古怪仆人的杰作。
　　黄衣女笑道：“当然要赶路。我们就送你们一程吧。”
　　说完手上的暗器飞出，如激暴的雨水撒向了阿福和马车。
　　好诡异的身法。所有的暗器都被阿福挡掉了。红衣女手中长长的鞭子狠狠地飞向了阿福，死死地封住了他所有退路。黄衣女趁机集中暗器攻击马车。
　　无法形容的速度！阿福一闪身突然像是要抓住鞭子，出其不意地急忙向后的一退避开了所有的鞭影，并抽出了马车上面的佩刀吸住了所有的暗器，反手一挥，暗器全部反向打向了红衣女。
　　红衣女忙抽鞭抵挡暗器。黄衣女也大受一惊，动作马上慢了下来。
　　藏在暗处的三人看得胆战心惊。红衣女的鞭子操纵自如，出神入化，江湖上的有她这样造诣的人恐怕没有几个。黄衣女所发的暗器的力道和准确度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是，那个仆人阿福单单是用刀吸住暗器的那一手就足以说明他绝对是个绝世的高手。而一直在马车里面的“夫人”似乎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
　　两个女子用尽招数，可是还没有能够接近马车，阿福奋力地保护马车可是还没能把她们击退。恶斗良久，马车里面那个“夫人”发话道：“阿福，走了吧。两个不想睡觉的小娃娃就由得她们自己玩晚一点。”
　　“是……是，夫人。”阿福边应答着边用力一甩刀，刀飞出，划着弧度攻向两人。如非亲临现场，谁都无法想象那一刀的诡异。凌厉的杀气，似转非转的刀身，随时变化的刀速。两女子忙抽身挡刀，马车立刻就飞的似的消失在竹林深处。没有马的马车单靠内力就可以走这么快，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两名女子看着地上的刀，吁吁地喘着气。
　　红衣女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黄衣女道：“能用这样的一把刀把我们击退的，除了师父外，武林中只有两个人。”
　　红衣女道：“所以他只能是我们的师伯。只是他还留在蓝夫人身边，真是出乎意料。”
　　黄衣女道：“我们总算拖延了他们的时间。只是刚刚如果蓝夫人出手的话，我们怎么也挡不了。”
　　红衣女道：“想不到蓝夫人十几年前中了我们梦徊谷最厉害的削骨散，现在还能活着。”
　　黄衣女道：“不对，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蓝夫人，或许里面的根本就不是……”
　　红衣女道：“有可能。”
　　黄衣女道：“得马上通知师父还有接手的……”
　　就在这时，罗依飘然而下，到了她们中间。
　　“梦徊谷的妖女居然没能把一辆没有马的马车给留住。”罗依冷冷地笑道。
　　楚羡寒心里一惊：罗依不用这么冲动吧，两个妖女武功可不是开玩笑的，怎可以就这样冲出去了？当日在飞鹰镖局他费尽全力才勉强制住她们，并且还存在很大的侥幸因素。
　　楚羡寒和吴非都全神戒备地落在了罗依身后。
　　红衣女子看到楚羡寒，笑得很娇媚地道：“原来楚羡寒哥哥也在这里。”
　　黄衣女子轻轻地笑了，道：“对啊，想不到楚哥哥对我们两姐妹真是念念不忘啊。”
　　楚羡寒苦笑道：“袁姑娘和殷姑娘三更半夜在这里执行任务，还真是努力工作。”
　　“是啊，真是累死了。我们还要赶路呢。”殷凝恨恨地横了一眼杀气腾腾的罗依，衣袖一挥，一股绿色的烟雾像他们撒来。
　　“毒蝎粉！”吴非惊呼，急忙后退。
　　眼见一瞬间殷凝和袁湘宜两人已经走远，楚羡寒拉住了要往前去的罗依。
　　“毒蝎粉可是剧毒，不能上前。”
　　“我不能让她们走掉。我家就是毁在梦徊谷的妖女手里的。”罗依绝美的脸上尽是痛苦，“我已经找她们找很久了。”
　　“罗依，要知道无论你多恨她们，都不能不顾生命危险。你还有更好的机会。”吴非叹气道。
　　楚羡寒突然问道：“苏州罗家？”他记得师父好像说过，十几年前梦徊谷大举杀害江湖人士的时候，武林世家里面遭到最惨烈杀害的就是堪称武林一极的罗家。据说与之关联的人没有一个幸存的。
　　“是。”罗依悲怆道，“我娘和我躲在了后山的井水中几乎溺毙，后来终于逃过此劫。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家族的仇恨。梦徊谷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月光静静地照在她的脸上，悲伤泛滥却眼神坚定。
　　楚羡寒和吴非静静地听着。这样的悲剧任何安慰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