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纪》梅子西边

2、第二章 圣案于身

　　京城的深秋，一宿风雨后满地黄叶萧然。近暮时，西华门外的官道上隐隐传来迭沓的马蹄声，顷刻后奔来十数匹千里良驹，风驰电掣一路，马蹄飞落践起地面的积水约有半尺高。可即便这般，那马首之人仍嫌不够快，扬着马鞭一劲狂抽。
　　尹裴被护在众人中间，策马紧随那人之后。一个守城兵远远望到他们，待近些看清后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高叫起来：“季将军，还有……晏王！是晏王！晏王！”，其他众官兵一听，纷纷放眼看去，一时都慌了手脚，吆喝着忙将关上的城门拉开，让他们一行卷风而进。
　　自西华门进城是到皇宫最短的路程，尹裴自是知晓。果然不及半刻，眼前便出现了那道朱红高墙，厚实而冰凉，一望不到尽头。
　　行到一处宫门前，季楚修遏然拉住缰绳，翻身拜在尹裴马前。
　　“晏王，请您在偏殿稍时休息，末将速去禀报皇上。”
　　“不用了。”尹裴下马，将缰绳抛给身后的颜三，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季楚修一瞧，匆忙跟了上去。
　　“晏王路途辛劳，您……”
　　“季楚修，你少跟本王来这一套。”尹裴霍然停下脚步，倏地转身看向他，目光变得犀利如刃，“你的人情，本王可不愿再欠。把你想要对皇上的进言收回去。”
　　季楚修立时噤声，僵了半瞬后躬身退至一旁。
　　不待看清他脸上此刻是何等表情，尹裴大步而去。

　　宫女撩开层层的宫帐，恭卑地跪拜在地，不敢作声。寝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尹裴眉头紧皱的走近，在离龙床前三尺处停住了脚步，凤目中眸光一阵闪烁。
　　眼前躺卧在床的那人，面容依旧英俊雍荣，刀削般的轮廓隐约透出王者威严。即使是此时在睡梦中，那眉宇间的一抹戾气仍锋利的若出鞘的上古宝剑。一如五年之前。不同的只是他此刻的面色显得苍白异常。尹裴心头顿时百感交集。二哥……他张开嘴无声地轻唤，但这两个字，却是他今生再也唤不出口的。
　　夕阳一寸寸沉下，剥茧抽丝般褪尽了寝宫内最后一丝昔晖。宫女早早入内掌上了灯，烛火一片通明。
　　尹裴杵着一动不动，已然站了有一个多时辰。忽然床上阖眼沉睡那人闷声咳嗽了起来，一直侯在外室的李公公慌忙进内，顺着他的胸口，将他抚坐起身。
　　“皇上，您可醒了，晏王千岁已在这儿等了许时。”
　　皇帝一听，止住了咳，抬眼朝他看来，高傲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藏捏不住的惊喜。
　　尹裴并没看去，垂眼高声道：“臣弟叩见皇上。”说完，规规矩矩的跪拜下身。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皇帝的眸子忽得一跳，看着低头顺眉的他，目光渐渐变得肃然威严。
　　“晏王，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可好？”
　　“谢皇上关心，臣弟过得很好。”
　　“是好的乐不思蜀了吧！”皇帝的语气陡然含怒：“五年间，朕下了十八道口谕，那些人硬是没带回你半片衣角。这次朕若不是派出的季爱卿，结果是不是还会那样？”
　　“是臣弟和他们错过了。”尹裴听出他口气不对，微一抬眸，笑的凤眼生辉，有些讨好地道：“若真是遇见了，臣弟哪敢抗旨不归。”
　　皇帝望着他没再说话。许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身侧李公公等人挥了挥手。眨眼功夫，诺大的寝宫内只余下了他们两人。
　　“小七，起来说话吧。”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思到他刚才枯站了许久，再看他满身尘灰，显是未及修整便匆匆赶来，皇帝心情稍缓。待他坐定，沉声又道：“你可知朕此次急招你回京，所为何事？”
　　“李将军略微告知了一二。”尹裴慎慎地打量了一眼皇帝，“幸有神明护身，皇上必能万事逢凶化吉。”
　　“哈哈哈。”皇帝抚掌笑道，“小七，你何时候开始信这些了。从前先帝和朕到太庙祈福时，你可没少闹腾过，总是耍性子不愿去。”
　　“那是臣弟年少无知。”尹裴看他的目光沉沉，“人大了，也便信了。”
　　皇帝笑声嘎然而止。人大了，也便信了。人大了，方明白命运叵测，天意弄人，由不得你不信。皇帝心中悸动，半倚在床头，长舒出一口气。
　　“小七，朕找你回来只为一件事。朕……想要你去查这个案子。” 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又深了一层，“有些话，朕不能对别人说，除了你。季楚修应该告诉你了，朕是在庆生宴上中的毒。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一日，朕吃过的唯一的东西，便是几位皇儿特意呈上来的各地珍肴……”
　　尹裴双手猛地一紧，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掌心已是一层薄汗。

作者有话说

　　新人新文，看文的童鞋如果喜欢，请啪个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