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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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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千跟在沈辉月的身后,慢慢走出诏狱,阳光将沈辉月的身影拉得很长,沈辉月长身而立,仪容姿态极佳。尤其是修长的脖颈,格外引人遐想,白皙的肌肤下覆盖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筋,透露出一种脆弱和坚韧并存的复杂感。
烈阳高照,明明是寒冬腊月,赤九州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中,却圆的像一个流沙的鸭蛋黄,橙黄中透着艳红,晒在沈辉月的身上,反而衬的他更加清冷沉稳。
林三千虽然现下只是神魂出窍的状态,感受不到外界温度的冷热,然而依旧被耀眼的阳光射的睁不开眼,下意识的眯起眼睛,透过虚虚的缝隙打量着前方的沈辉月,强光下产生的眩光,让林三千眼里的沈辉月变得若虚若实,越发看不真切了。
林三千用手挡在额头上,遮住眼前刺眼的阳光,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躲进沈辉月的影子里,疾步走到沈辉月的身边,带着撒娇的语气,主动牵住了沈辉月的手腕:“辉月怎么办呀?实在太晒了,我的神魂都快被晒成鱼干了。”
沈辉月微微一愣,深深浅浅的目光掠过林三千握住自己的手,面上难得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局促表情,就着林三千握住自己手腕的右手,信手向上一翻,一柄通体漆黑泛着金属光泽的黑伞便赫然呈现在手中。沈辉月用左手轻拍了几下林三千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背,林三千便知趣的松开了手。
林三千与沈辉月并排走在宫道上,颇为惊奇的观察着眼前这柄通体漆黑,隐约泛着流光溢彩的雨伞。正常情况下自己只是神魂,刚才自己说晒,只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习惯,并不会真正感知到曝晒的炎热或者是强光的刺激感。而身处在这柄完全看不出材质的黑伞下,自己的神魂竟然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阴凉,源源不断的元气,一直在滋养着自己的魂力,无形间神魂大受脾益,在短时间内更是凝实了不少。林三千并非鬼修,但是依旧知道这世间可以滋养魂力的法宝,简直是寥寥无几,每一件都是夺天地造化的稀世珍宝。沈辉月手中的这柄黑伞,伞骨看着像是某种大妖的骨骼,然而伞面又像泛着华贵光泽的细腻绸缎。就算是顶级的炼器材料玄晶石在其光泽下仍旧是黯然失色的,只要置身在伞下便会被一股磅礴沧桑的灵力笼罩其中。
林三千忍不住又伸手拉了拉沈辉月的衣袖:“这伞真的是惊为天人,处处透露着古怪,虽然通体漆黑,但是华贵非凡,倒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独一无二的伞配举世无双的你,就是那么恰到好处。”
“你这女娃看着小小,惯会花言巧语。你这套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狗腿子伎俩,老夫早就见过千百回。不过还算你有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老夫的不同凡响。”
林三千突然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下意识的打了个一个寒颤,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沈辉月。随即追寻着声音的来源,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见如绸缎般光华的伞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大眼睛,此刻正骨碌骨碌的左右转动着眼珠子,瞧见林三千正在看它,伞面上又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像是准备故意吓人似的,凶神恶煞的瞪着林三千,怪笑着冲林三千裂开了满嘴锋利的尖牙。
林三千撇了撇嘴,张嘴冲着怪伞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然而侧过身子,牵住沈辉月的衣袖,一脸羸羸弱弱怯生生的表情,指着怪伞的大眼睛冲沈辉月控诉:“辉月,它吓我。”
沈辉月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林三千,又冷淡的瞄了怪伞一眼,只见怪伞的整个伞柄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你这小姑娘好不讲武德,年纪轻轻就惯会仗势欺人,阿谀谄媚,要是长大还成了得,定是个搬弄是非,祸国殃民的妖姬。”
“你这黑伞简直是血口喷人,我看你除了长的好看其它都是一无是处,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知道对人欺软怕硬,恶语相加。”林三千气的叉腰,不甘示弱的回怼。
沈辉月将手中的扇柄交到林三千手中握住,不咸不淡的看了黑伞一眼:“这伞叫九转紫金伞,是一件有特殊用处的法器,万中无一世间罕有,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具备,方才有机会熔炼打造,得来颇费工夫。因此虽说它未被收录在世间法器排行榜“妙华榜”当中,然而若论真实的实力,理应是排在前十的。”
“这伞的用处究竟是什么呢?”林三千仗着沈辉月在身边,与九转紫金伞大眼对小眼,将伞柄握在手中拿捏。
沈辉月看着林三千故意露出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把九转紫金伞的来历异于寻常,它的伞面是由几乎已经灭绝的上古神兽灵犀兽的兽皮制成。灵犀虽为上古神兽,然而防御微弱,毫无自保能力,因此从不轻易现世,它们居住在世间众人的梦境里,依靠吸食世间的欲望而生,天生有净化心魔,滋润神魂的无上法力。灵犀兽柔弱纯净,偏生喜欢居住在有心魔之人的梦境里,因为这对于灵犀兽而言,无上的滔天恶欲正是让其飨宴的珍馐佳肴。”
林三千抬头看了一眼沈辉月,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修行之人最忌讳的是便是心魔入体,万年修为毁于一旦。因此灵犀兽便成为了世人疯抢的香饽饽,他们想尽办法设下陷阱捕获灵犀兽,将其炼制成为镇压心魔的法器,几乎将灵犀兽捕杀灭族。然而灵犀兽本身是最具有稚子心性,灵魂纯净的灵兽,天生单纯性子刚烈无比,一旦被捕获往往都会选择自毁元神,因此虽千万年来,因为肆意捕杀的缘故,灵犀兽早已灭绝,世上真正由灵犀兽炼制的而成镇魔法器反倒是凤毛麟角,罕见稀少。\\\"
林三千若有所思:“在某些方面强大而又无力自保的事物,真是从诞生起变便满了矛盾性。天生万物,万物的存在即合理,但是物竞天择,从另一个客观的角度而言,人性的贪欲同样合理。灵犀兽本身是圣洁的神兽,何故遭此无妄之灾,但是修行一途,唯有尸山血海铺就,身怀异能诱人觊觎,却又无力自保,当真是让人觉得惋惜。”
沈辉月接着说:“你手上这柄九转紫金伞的伞面,是灵犀兽最后一任王族的兽皮生剥制成,当时这头灵犀兽,是居住在一位天魔的梦境里,这天魔来自佛国欲界六欲天,是天魔之首被称为第六天魔王,擅长于诱惑佛子堕落。这只灵犀王兽贪恋天魔的恶欲,却不小心惊醒了沉睡中的第六天魔王,因此不幸被天魔抓住,天魔本欲抓住灵犀兽满足口腹之欲,滋补魂力。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其实是我族先帝精心设下的陷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先帝镇压了第六天魔王,抽出他恶欲起源的第六根肋骨,加上灵犀兽的皮,炼制成了这炳九转紫金伞。”
“没想到这九转紫金伞的来历竟然如此不凡,这宝物倒是一柄双刃剑,既有灵犀兽的特性可以滋养魂力镇压心魔,又有第六天魔王的恶欲,可以放大贪恋,引人堕落无间地狱。如此宝物,一旦现世定会引起世人贪欲,使人垂涎欲滴,掀起腥风血雨。” 林三千将手中的九转紫金伞抛了抛又接住。
“小女娃老夫看你与我有缘,不如你向身边的男娃将我讨了去,老夫对你的修行大有脾益,可助你一步登天。”九转紫金伞的大眼睛突然出现在了林三千的右侧耳边,悄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林三千突然就笑了,这笑意带着几分狡黠,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笑的乐不可支直直的倒向身边的沈辉月:“然后呢?你是准备杀人灭口,还是准备强行夺舍,等待我的下场是不是另一只灵犀兽。我腰没有缠十万贯,自不会有骑鹤上扬州的奢望。”
不知不觉林三千便随着沈辉月回到了重华殿,沈辉月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伏案在前处理公务,林三千单手托腮静静的望着沈辉月发呆,整个人恹恹的昏昏欲睡。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蹦跶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满屋子搜寻:“辉月你替我找根绦子来,或者头绳,或者腕带,不拘什么都行,颜色不要太艳丽,黑色,灰色,蓝色都可以,不要白色,因为不耐脏。”
沈辉月对于林三千这些无关痛痒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
林三千在眼前侍女呈上来的一盘子崭新头绳当中精心挑选,最后选择了一根湖蓝色略有些宽的头绳,直接攫住了沈辉月的右手腕,郑重其事仔仔细细的绑上去打了个死结。随即抬起沈辉月的右手,观察打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辉月看着自己右手腕上的头绳,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并未取下,眼光浮过林三千又转回眼前桌案的文书上,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沉静稳重的性子。
林三千拍了拍身下的椅子,示意沈辉月坐近一点,眼见沈辉月不为所动,秉持着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的原则,挪到了沈辉月的身边:“辉月,我们刚刚应该是在牢狱里?那个满身伤痕被处刑的人是谁?我看你和他的关系比较亲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谈,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等你想谈的时候再谈谈。但是既然我看见了那样一副惨烈的景象,我认为我应该开诚布公的将我的疑问向你提出来,因为粉饰太平本身就是对彼此的不信任和质疑。”
沈辉月搁下了手中的毛笔,不急不缓的合拢文书,语气稀疏平常,轻轻低低的:“他叫郎秋风,是我姑姑的谋臣,同时担任过我的老师。”
“我虽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是看得出来郎秋风是一个刚烈的性子,如此严刑拷打皮开肉绽情况下,依旧是没有服软,表现得傲骨铮铮。但是他好像恨毒了你,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充斥着愤怒和怨怼,恨不得将你啖其血肉焚其尸骨。”林三千在自己脑海里回忆刚才的发生的事,斟酌着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我们一族生性凉薄癫狂,但是我的老师偏是个例外。他更像是人世间所说的那种好人,是一个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的儒士。”沈辉月回应林三千。
林三千紧紧的挨着沈辉月坐着,声音低低的,语速不急不缓,两人仿佛像是在唠着闲话家常:“郎秋风口中的大公主是你的姑姑吗?这是我第二次听及有人有人提起你的姑姑,以及你的父亲。”
沈辉月轻轻颌首,肯定了林三千的疑问。
“嗯”林三千下意识抿唇,犹豫半晌,用着的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的句式,没有流露出半分试探沈辉月的意味:“你的父亲用你姑姑要挟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爹与我娘是表兄妹,青梅竹马相携成长终成眷侣,少时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中年相知相守伉俪情深。我族向来不出情种,不出义士,偏就出了我爹与我的老师,一个情种一个义士,这说来倒有些让人啼笑皆非。我爹恨我却对我娘情深义重一往情深,我的老师恨我却对我姑姑忠心耿耿竭诚尽节。我横插一杠子在这中间,让两边都如鲠在喉,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了。”沈辉月的回复的答非所问。
林三千正色的看着沈辉月,看着沈辉月无悲无喜的眼睛,神情是难得的凝重,这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眉骨立体,眉峰像一柄凌厉走势的剑,眼窝深邃,睫毛纤长而浓密,覆盖在浓密睫毛的阴影下的是一对有着熠熠光华但是却水波不兴的眼眸。
“辉月你总让我有种桥下春波绿,桥上人独立的孤寂感。我有时候都不敢细看你,因为越看越心惊。”林三千抓住沈辉月系上发绳的那只手,其实林三千差点脱口而出询问沈辉月为什么要这样对朗秋风,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辉月这样对朗秋风是你的本意吗?”
“可以说是,亦可以说不是,但是过程无关紧要,我只看最终结果是否尽如人意。”沈辉月的眼睛像深渊,林三千凝视着沈辉月,就像同时被深渊凝视,两人眼光胶着,一个想拽一个想拉,互不妥协。
林三千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拍了拍沈辉月的手,可以说是亦或者不是,这话里话外都藏着无可奈何的进退两难:“辉月你看我给你系上了一根头绳,每次当你左右为难不上不下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看看右手上的这根头绳,将它系在你的心上,随时拉一拉自己,千万不要轻易让自己坠进绝望里。这世间所有的纠结,都是因为有选择,人在完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顺应时势,这个前提下的你做的任何决定,不能保证完全没有错,但是都是权宜之计。不要避讳和害怕,任何人都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你我并无不同,活在当下,爱惜自己随时拉一拉自己。”
沈辉月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头绳细细打量,半晌之后抬起头对林三千道:“太丑了。”
林三千原本不上不下的心情顿时像落了地,指着被沈辉月随手放置在一旁的九转紫金伞问沈辉月:“辉月,如果我刚刚真的向你要了九转紫金伞,你会给我吗?”
“你不会要。”沈辉月重新拾起毛笔,批复文书。
“哦?”林三千故意拖长了语调。
“比起借助外力,你更注重提升自身的实力,否则你不会在短时间内将红莲业火炼化到如此进步,这需要具有百折不挠的意志力,承受五内俱焚的极大痛苦。更何况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会掂量着自己的斤两,不会轻易被贪欲蛊惑。”沈辉月说话依旧是一语中的,务实但是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