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阿尔斯特和木兰花》库兰

18、落日和星海

　　“所以你相信了他？”听完修里尔的话之后，阿尔斯特愤怒的问道。
　　“我没有。”修里尔因为心虚不由得放大了声音，“我只是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如果艾伯恩是诺西亚老师的师弟，见一面有什么关系……”
　　修里尔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打得他大脑一阵发懵，随后落在他肚子上的拳头让他整个胃都紧紧缩了一下，他终于反应过来，躲开了阿尔斯特的下一拳。
　　“你他妈疯了吧！”
　　“疯了的是你！这种人的话你也信？”阿尔斯特也立刻意识到在这里揍修里尔一顿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收回手，但愤怒依旧没有因此平息。
　　“我不想相信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修里尔被阿尔斯特揍倒在地上，胃疼让他一时爬不起来，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喘着气这样说。
　　“去你妈的。”
　　阿尔斯特也坐在了地上，他暴躁的像一只有气没处撒的动物，甚至下意识的想用手指去扣坚硬的地面，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可自己在害怕什么？
　　“我一直觉得诺西亚老师，瞒着我很多事。”修里尔低声说，“至少，他明明会使用魔法不是吗？否则他是怎么挡住艾伯恩的幻术的？”

　　一瞬间，阿尔斯特找到了自己恐惧的来源。
　　修里尔说的没错，他们都不知道诺西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和他其实可以使用魔法的这个秘密，修里尔的怀疑不是毫无依据的，否则诺西亚有什么理由从来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哈伊蒙德的事呢？
　　而阿尔斯特确实在为这样的假设而感到恐惧。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日夜相处的、自以为非常了解的诺西亚，可能是一个和他以为的、完全不同的人。
　　“就算是这样。”
　　“就算老师隐瞒了很多，但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阿尔斯特看着头顶明亮的光，喃喃自语一般说着。

　　他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可它来的太快了，反而让阿尔斯特无所适从，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想一想，这个结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当阿尔斯特说出口的这一刻，他足以确定，他的大脑和他的心都是这么认为的。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我们都会饿死在这里的。”修里尔说。
　　“你只担心这个吗？修里尔？”阿尔斯特嘲讽的笑着，“就像老师说的那样，哪怕是哈伊蒙德，也总会死的，你不担心诺西亚老师会出事吗？”
　　“……”修里尔忽然沉默了，他像是忽然失去了什么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阿尔斯特。

　　诺西亚老师虽然不会魔法，但不管再强大的魔法师都不是他的对手。修里尔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其实他从没想过，真的是这样吗？

　　至少那时候诺西亚身边的光，确实如同落日一样，沉没进深海里了。
　　就算老师真的隐瞒了自己会魔法的事实，也不代表他就一定强大到足以战胜一切，就像诺西亚说的那样，不管再强大的魔法师，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或许老师只是魔力有限，为了避免被这个以魔力强度为评价实力标准的时代所诟病，所以干脆声称自己不会，而自己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就把艾伯恩带到了他面前。

　　“我……没有想到……艾伯恩会直接对老师出手。”
　　修里尔只能这样说，他不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声辩，还是在为艾伯恩辩护，但他很清楚，此刻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像是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切，近乎哽咽一般低声问自己，“艾伯恩就是个疯子，我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阿尔斯特看了他一眼，修里尔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好受很多，所以他决定让修里尔继续保持这样，完全不打算告诉对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或者说，他其实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安全的。因为那个时候，诺西亚让艾伯恩的幻术吞没自己，就是为了找机会把他们两个送到这里来，既然如此，这里一定是一个诺西亚觉得的、非常安全的地方。
　　甚至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诺西亚创造的——阿尔斯特再次环顾这座高大的宫殿，那精美的穹顶和笔直的墙壁，以及那些比星辰更加密集、更加明亮、更加繁复和美丽的魔法符文，也许这全部都是诺西亚的手笔。

　　真是太震撼了，这需要多么庞大的魔力和多么深刻和精妙的运用？
　　上亿种不同的被注入魔力的魔法符文汇集成难以想象的强大的力量，原本它们应该彼此互斥，发生剧烈的爆炸，甚至可以将一座城市掀飞，而此刻，它们像军队一样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浑然天成，如同天际的辽阔的星海，原野上盛放的数千万花，大海里群游的闪着光的鱼群。
　　它们不是被谁创造出来的，而是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稍有不慎就会连自己都撕成粉碎的力量，容不得一点分心和马虎，比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还要惊险，而创造这一切的那个人，就这么快速而又精准的把整个宫殿都画满了。
　　阿尔斯特甚至可以想象到，诺西亚结束完这一切收起魔力时的样子，他可能轻轻松了一口气，就像给自己上完课之后轻轻收起书本时那样轻松又游刃有余。
　　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但如果是诺西亚，一定能做到。
　　阿尔斯特忍不住这么想。

　　或者说除了诺西亚，还有谁能做到呢？哪怕那个神秘的在旅店布下魔咒印的人，也不过是画满了走廊而已，而那些魔法符文，连这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显然，和刚刚看到这一切时，这样的赞叹里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毫无疑问，诺西亚老师只会比他想象的更强大，如果他尽情的使用自己的魔力，而不是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的话，他也许早就超越了那个传说中的哈伊蒙德了也说不定。
　　可是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阿尔斯特还是想不明白，难道他真的和哈伊蒙德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阿尔斯特坐在这个监牢一样的宫殿中央，他忽然觉得，这个监牢对于一个魔法师来，大概是一种具象的死亡吧——孤独、痛苦和永恒交织在一起，这不就是死亡的样子吗？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生过的那场大病，那时候自己只能每天都躺在床上，帝国的医生对他的病束手无策，年幼的阿尔斯特就在这时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的概念。
　　但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死亡是孤独的，因为他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诺西亚陪在床边。
　　他只是听到医生在门外小声的对父亲说出了这个词，其实还完全不懂这个词的含义，但当时陪在他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的诺西亚，在医生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手颤抖不止，脸上露出了非常难过的表情。
　　阿尔斯特什么都不明白，他只是本能的不希望看到诺西亚露出这样的表情。
　　在那以后的很多很多年里，阿尔斯特都觉得，“死亡”这个词意味着诺西亚的悲伤和痛苦，年幼的他理解不了生命的消失和一个人去了远方有什么区别，但他明白诺西亚的痛苦，于是他非常任性的让所有人不许在他和诺西亚面前提到这两个字，那时候的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诺西亚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一定会难过。
　　也许这才是诺西亚从来不提的原因，阿尔斯特迷迷糊糊的想，母亲的死讯，老师的死讯，他都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也许诺西亚认为，自己差一点死掉，所以很讨厌听到这些吧。
　　可是不是这样的。老师。阿尔斯特悲伤的想，我只是不想让您难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