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舞》河图洛书

28、盟誓

　　好温暖啊！

　　梓墨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踏实过，踏实到仿佛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疲惫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满天闪烁的繁星，那一道银河横贯长空，是那么的真切。而雨竟然已经停了！

　　他不敢相信的微微一动，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发香。

　　“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吹气如兰。

　　这声音……？！是她吗？

　　梓墨顾不上浑身的酸痛，拼命的挣扎着坐起来，一回首迎上的是沁香婉丽的笑靥。

　　“你……”他惊得差点要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不应该好好的呆在山上等待救援吗？是谁要你这么莽撞的跑下来的？

　　“喂，小心啊！”沁香顽皮的将他扶住，咯咯直笑，“你要是再掉下去，我可没有力气再救你一次喽！还是乖乖的待着不动吧！”

　　梓墨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此刻正坐在一个屋子的屋顶上。水没有漫过房檐，已经不再上涨了。
　　一种恐惧闪过他的脑海，他失声叫道：“师文呢？他在哪里？”

　　沁香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气道：“你这人还真是，明明差点丢掉半条命的是自己，一醒来却这么着急别人的事！要说你笨还是傻啊！放心吧，师文没事的，刚刚他只是吓晕了，并没有受伤，不过你就惨了，如果不是我赶来的及时，你就要被断木砸死了知不知道？真搞不懂你啊！”

　　一阵阵疼痛从梓墨的腰间袭来，他这才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想想那水中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真恐怖，他当时只是想不要让孩子受伤，就什么都自己来挡，如果真碰上什么尖利的东西他的这条命还真就没了！

　　“你还是没告诉我，师文他在哪里？”梓墨一副孩子气的执拗，可恨的是沁香偏偏吊他胃口。

　　不过，看见梓墨这么狼狈，沁香也有了一点不忍心，只好投降：“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他现在很好！和我一起下山的大叔水性很好，他应该已经成功的带着师文脱离险境了。现在他可能在炭火旁取暖呢！”

　　“那就好……”梓墨真心的漾出一个微笑，一放松，他整个人躺倒在屋顶上。满眼的璀璨繁星竟然这么美啊！

　　“沁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轻轻说。

　　“什么？”

　　“为什么下山？”

　　就是这个问题啊！？沁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忘了我说过的，你在哪，我便跟到哪，直到你烦了为止，到现在你都没说过烦我啊，所以我要履行我的承诺！”

　　“就这么简单啊！”梓墨脸上浮现出了好复杂的心情。真正傻的是你猜对吧，沁香！

　　“梓墨，你不讨厌我吧！”沁香怯怯的问。

　　“怎么这么问，傻丫头。”

　　“那好！”沁香将梓墨拉起来，“我要你捧住一剖水，不许动。”

　　梓墨虽然不明白沁香的用意，不过还是依着她所说的做了。沁香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梓墨的中指上用力一戳，一股鲜血立即注入到了这一剖清水中，将清水染成了淡红色。

　　“你要做什么啊？”梓墨吃痛，又不敢乱动，只有用嘴巴表示抗议。

　　“马上就好！”沁香捧起他的手，将自己的头埋下，连饮三口，竟将这一剖血水全部喝进了肚子。

　　沁香……梓墨呆呆得看着她将嘴边的水渍拭去，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好了，该你了！”这回沁香把簪子递给了梓墨，自己却像梓墨刚才般双手捧起了清水。梓墨犹豫了，他知道这一定是某个古老的盟誓，假如他这样做下去，将会带来怎样难以预料的后果啊。沁香啊沁香，你好聪明，你这样不顾生命的救我，要我还能怎样狠下心来面对你呢！

　　沁香的大眼睛里水雾迷蒙，期待的纯真让梓墨看得好不心疼。他想到了那个被树枝刺穿的女子，视线开始模糊。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什么是可以把握的呢？似乎只有这真真切切的现在啊！未来实在是太遥远了，也太难测了！

　　现在这一刻，他们还有命相守在一起，那么下一刻呢，会发生什么，有谁可以预料？

　　沁香捧着水的手臂在颤抖，他闭上了眼，那只拿着簪子的手轻轻得抬了起来……

　　*****
　　古老的盟誓结束后，沁香扑到梓墨怀中，隐隐抽泣：“谢谢你，梓墨。谢谢你。”

　　梓墨用手抚摸着沁香的长发，叹息道：“真是个傻丫头！我们根本无法掌握未来，也不知道明天我们是否还能活着，为什么还要做这个盟誓呢？”

　　沁香在他的怀里拼命的摇头：“未来在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想失去你啊！

　　你可知道，当你从山洞中跑出去的时候，我多怕你就那样一去不返，我有好多话都还没有对你说过，有好多事情都没有搞明白，如果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了，我要怎么办啊！”

　　她的泪将刚刚才梓墨刚刚才干了的衣服又淋湿了，不过这回，梓墨却感到由衷的温暖。

　　只听她仍然自顾自的说着：“一开始我好怕你的拒绝，害怕自己没有资格配上你，追不上你的步伐，没有能力永远的站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带我进入山谷，遇到了那位攻玉的老人，他对我说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是他让我鼓起勇气对你开诚布公，袒露我真实的想法，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借着老人的话语，才找到和你比肩的勇气。可是，我想我还是错了，那种用其根本就不来自任何外部的凭借，而是我真真正正内心的愿望！我再也不用恐惧任何事情了，因为我看到了自己的心，再也不会迷茫……”

　　真的好温暖啊，她的心跳，她的眼泪，每一样都那么真实，毫不掩饰。梓墨感觉自己在这寒冷的夜里被巨大的幸福包裹着，甜甜的味道萦绕在心头。

　　明天会怎样，又如何？

　　我们要得只是现在啊……

　　*****
　　这片沼泽很大，一潭又一潭的水平平静静的没有波澜，水中生着成片的芦苇，绿油油的青翠欲滴。

　　慕情坐在岸边默默地望着这十几个与她共过生死的亲兵们互相包扎着伤口，大家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释然和疲惫。

　　远处那个山谷中的激战不知道是否已经结束，那个从来都料事如神的哥哥应该已经轻松的解决掉了那群傻瓜一样的北凉兵了吧！这回首战告捷，士气一定大盛，看来，又将是没有悬念的一役！碰到出陵王，谁都要低下他那高傲的头，因为没有人能够在他那令人窒息的银白色下还像以前那样自在的生存。包括他的妹妹……

　　包扎好伤口的士兵们升起了火，有人发现了狼群猎杀的黄羊群，几只残留下的完整的羊的尸体正好作为大家压惊的美味。

　　香味很快就在空气中飘散起来，引得大伙吱吱赞叹。

　　廷若拿着一块用树枝串好的黄羊肉递给慕情，慕情抬头看着他，这个时候的杨廷若又恢复了一派书生的俊雅，文秀的让人看不出来他就是刚刚在战场上如猛虎一样厮杀的将军。

　　“放心好了，我叮嘱他们都洗过手才开始烤肉，树枝也是剥了皮的，虽然没有皇宫中那么讲究，但是在这里也算是很干净了。只不过没有好的调料，我们就用野葱花调味，不知道公主吃不吃得惯。”

　　慕情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了羊肉：“那么客气做什么，我从来不是一个会挑剔的人，太过复杂的东西反而不对我的胃口。”

　　她像是要泄愤一样大口吃了起来，那副豪爽让士兵们看了不仅叫好。她冲他们呵呵一笑，转而把头埋向暗处，不知为何，如此香的烤肉此刻在她的嘴里竟是这么不对味！

　　“公主，有心事？”廷若敏感的问。

　　慕情看了看他纯净的眼神，幽幽道：“你是否早已想到了，我哥哥他……”

　　廷若不语，但是慕情却已明白：“看来我还是没有想透这一层，以出陵王的智慧怎么会料不到北凉兵会以攻击巡查哨兵为战争的开始？碰上了这样的对手，北凉国真是要自认倒霉了！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回连我都有幸成为他的计划之一。”

　　“公主，从没有人可以断定任何的事情，就算是出陵王也是一样，不管事先有怎样的计划，有多么周密的部署，假如没有自上而下亲密无间的配合，没有弟兄们肝胆相照的赤胆忠心，没有所有人齐心协力的舍我奋战，那么一切都只是徒劳！正如公主刚才，如果不是抱着牺牲的大义，又怎么能成功的将敌人引入我军的埋伏圈，从而让王爷有机会对他们迎头一击？王爷之所以之前没有告诉您全部的计划，并不是要把您作为棋子一样摆弄，反而是对您人格与智慧的尊重，他相信您，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您会有怎样的选择。您知道吗，今天，他几乎是把整个部队的生死完全交到了您的手上，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您真的体会不到吗？”

　　“我……”慕情望着廷若眼中闪动的充沛的感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出陵王可以如此深得下属的敬重，为什么出陵之师可以在边疆如此得让敌人闻风丧胆……

　　“请恕末将失言。”廷若垂下了头，刚刚因为激动而发红的双颊渐渐回复正色。

　　“没有，你没有失言！我为哥哥有你这样的副将感到高兴。刚刚是我想的太过狭隘，要不是你的当头棒喝，说不定回去我要忍不住找他大吵一顿呢！现在你一番话就让我茅塞顿开，我要谢你还来不及呢！”慕情真心地笑着。

　　廷若抬头看见她美丽而高贵的容颜，仿佛是看到了一株亭亭的兰花，那样清新脱俗。

　　“廷若，你陪我走走好吗！”他的公主对他说。

　　廷若被她突然变化的称谓弄的再次霞升两腮。

　　“是，末将遵命。”

　　*****
　　“廷若，你告诉我，你可曾怨过我？”长久以来的问题终于出口了。

　　“公主这是说哪里的话，末将不敢。”廷若只是淡淡的答。

　　慕情苦涩一笑：“你怎么可能不怨恨我呢？你从小指腹为婚的妻子如今却盼望着从束缚的婚约中解脱，永远脱离你的身边，而去投入别人的怀抱，你的心里早就恨我恨得要死了吧！”

　　廷若神色凄然：“婚约只不过是上一代口头的承诺，是老人们美好的愿望。但是末将也知道，公主渴望自己的选择，要怪只能怪末将才疏学浅，无法留住娇妻，强求不得。”

　　“这真的是你真正的想法吗？”慕情有了一丝动容。

　　而那人回答：“末将不曾有任何欺瞒。”

　　可是，慕情却明明听出了凄苦和绝望，隐隐的落寞……

　　她开始为自己刚才的绝情的话语感到后悔，可是却偏偏无法收回。

　　她想起了哥哥曾经给她讲过的上一代的故事，廷若的父亲在世时是朝廷的兵部尚书，在战场上他与老出陵王曾是亲密的战友和搭档，出陵王在前线翻云覆雨叱咤一方，而杨尚书则供应粮草稳定后方，出陵王的辉煌战绩无不包含着杨尚书幕后的支持和辛劳。他们是知己，也是兄弟。
　　那种生死与共的感情是任何金银无法比拟的坚定和纯洁。

　　后来，有一次在战争中出陵王犯了好严重的失误，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失误，可就是那次失误让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好搭档，好兄弟！他追悔莫及，于是才许下了子女联姻的承诺，希望借此来弥补自己良心的不安。

　　不管怎样说来，都是出陵家对不起杨家啊！可是她竟然还要别扭的想要再次伤害杨家的后人！她从没有哪一次对自己的任性感到这样的可耻！她能够就这样抛开出陵家的一切责任和道义，率性而为吗？她的哥哥是这样的信任着她啊！

　　廷若说：“公主放心，末将这就回去向出陵王取消婚约。”

　　他转身向着远方孤独的走，绝望的心伤让他那文弱的身影显得那样无助。

　　慕情的泪哗的冲破眼底的防线，她冲着那背影叫道：“廷若，你回来！”

　　不需要了，一切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