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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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
他负责的别墅区建设工程出了一点技术性的小问题，需要总工程师亲自去处理。连日的阴雨已经拖延了他们的工程进度，有心人又发现了多处地基渗水，程博恒指挥工人进行堵漏工作后已是傍晚。他驱车下山，车载音响放着很哀伤的曲子，是他很少听的小提琴，尤其是Paganini的小提琴。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融在了音乐中，拐过一个弯道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他看清那是个女孩子，在蹦蹦跳跳的走路。他的心脏如被敲击了一般开始鲜活的跳动。随着她跳跃的节奏跳动。那是他期许很久的自由的节奏。好心情豁然扫清了雨天阴霾的气氛。
“要下山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他把车停在了女孩的身边，关掉了音乐，看着格子伞下那张疑惑的脸。她的皮肤很白皙，使得额头的几颗痘痘特别显眼，脸颊上又贴着几丝湿漉漉的青丝。看起来疲惫却藏着活力。
女孩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拉车门。他见势很快打开中控锁，她就大剌剌的坐进他的车里，带着满身的雨水。
博恒再次启动了车子，哀怨的小提琴又开始回响，他顺势透过后视镜看了那女孩一眼。
清渝走了太久的路，虽然撑了伞，身上也差不多湿透了。她拿纸巾擦脸时无意间看见镜中他看她的眼睛，就礼貌的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
博恒看见她的一记微笑，发现她的脸上还沾着纸巾残留的白色纸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么哀的音乐你不怕听多了得抑郁症啊？”她从后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语气活泼可爱，让他闪了一下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接近温馨生活的声音了，每天绕在他耳边的只有漠然的寒暄与冰冷的专业术语。
“我很少听小提琴，可是车里只有一张碟。”他借由后视镜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的眼睛不大，可是有灵动的气息，眼睫毛很长。透过那双眼睛，他总觉得她在调皮的掩饰自己的笑。所以他的心也一直掩藏着笑容。
“啊！太好了，那我们听这个如何？”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CD递给他，脸上现出了雀跃的神情。
车厢里响起了吵翻天的摇滚乐，他接过CD的时候看到了封面。《珍珠》，詹妮丝•乔普林的绝世之作，他听说过这个摇滚女星，死于毒品，也是英年早逝的代表人物。
“虽然她很丑，可是真的很有才。”说着她就笑了，他看见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弯成月牙的形状。
“可惜她死于毒品，临终前还在和未婚夫怄气。”程博恒自然的接了下句。
“不是，她死于寂寞。她一直缺乏存在感，在临终前打不通未婚夫的电话让她绝望。那个毒贩是上帝派去解救她的，所以他才给她一包纯度超过50%的毒品。”清渝的这句话居然让博恒的眼前闪现几分钟前的她的背影，他无言以对。
詹妮丝的声音调和了雨水带来的凄凉的气氛。也调和了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未到达市区的时候她便要求下车。
“嘿！我快到了，你就把我扔这就行了，我想自己走回去。谢谢你！”
他停了车，从CD机里拿出CD，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她早已经下车与他背向而行，又是她的背影。蹦蹦跳跳的，格子雨伞在她的手中欢快的甩来甩去。而他的手就握着那张CD僵在了空气中。直到她拐入一个巷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又把那张CD放进CD机，嘴角不经意勾起了一抹笑意。解救？把死亡称为解救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程博恒摇了摇头，把他的BMW开进了城市拥挤的车流中。在一盏盏路灯飞向身后的时刻，程博恒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陷入是很容易的事情，逃脱却是成功率几乎为零的一种行为。之后他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冒冷汗。
2
任清渝甩着自己的小雨伞走在郊区的马路边，长头发被山上的雨水打湿，一缕一缕的铺在她的胸前还有后背。她想起雨伞是去上海寻找母亲时在莲花地铁站里的一个座位上捡的。还记得那天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一直等了2个小时，等待雨伞的主人。结果只等来了夜晚的来临。那时是八月，上海也是多雨的季节。她便对着那把格子雨伞说:“你陪姐姐去找妈妈吧！”这把雨伞就安静的陪她寻找她的母亲，然后陪她绝望又接着陪她来到A城寻找父亲。清渝突然觉得自己无聊得很，居然能把这么小的往事记得清清楚楚，于是摇摇脑袋继续走路。她走了几个琴行询问了老板近期是否有培训班需要招老师，然后留下了资料和联系方式。市区里的空气太污浊让她有呕吐的欲望，可她还是走进了路边的小店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然后跑进公用厕所很畅快的吐了，吐出对这个城市所有的怨怒。不远处是A城的夜市，街边的大排档，啤酒瓶以及恶俗的喧嚣声逼迫她从包里掏出耳机。更喧闹的摇滚乐让她成功变成鸵鸟，以为自己隐藏在了一个特属于她的世界。11：58分，她将MP3的音乐关掉转为电台，午夜12：00时有一档送祝福的节目，她一直在给这个节目发短信，想要通过这个节目找到她的父母。
“时针指向十二点。在这个模糊的时间里。仍有我陪你度过。静静聆听整座城市的寂寞。我是慕小雨。这里是《城市不眠夜》。”
当她听到这样一句开场白的时候，愣住了。节目被换掉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缓缓蹲下，把自己抱成一团，泪水肆意蔓延。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到何处去寻找她的亲人，只能蜷缩成一团，寻找来自体内的温度。她想不通为什么上天要让她如此绝望。
浅淡的背景乐低低贯穿她所有的听觉世界，那个叫做慕小雨的女孩沉静的讲述着一些心情，她听不见那个声音在表达什么，只听见了一波又一波寂寞的浪潮。她握紧手中的雨伞说：“我们去找慕小雨，她也许可以帮姐姐找到爸爸！”
任清渝坐在电台大厦主街的对面，抱着她的格子雨伞，耳机中依然流淌着那个隐秘的声音，诉说着在这个夜晚她所感知的一切。直到节目结束。
她冻得全身发抖，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和头发早就被清冷的夜风吹干，没了山间的气味，然后她看见一个短发的女孩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走出了电台大厦。她穿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简单样式的T恤。她肯定那就是慕小雨。女孩一直安静的跟在男人的身后，她也一直静静的跟在女孩的身后。观察着她的一切。最终她放弃了与她交谈的想法。慕小雨的背影让她心疼。
清渝找了就近的旅馆，把自己扔在一张不干不净的床上，喝了两瓶快过期的牛奶。开始睡觉。
梦里她听到慕小雨对她说：“也许你本来就没有父母，为什么还要找的这么辛苦呢？”醒来时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把雨伞，全身爬满了汗水。她办理了退房手续走进昨晚慕小雨停留的咖啡店要了一块点心和一杯土耳其咖啡。
之后她的胃很痛，因为咖啡。她跑到超市买了大瓶的农夫山泉坐在马路边一边哭一边喝。她已经习惯了哭泣和疼痛，可是她永远无法习惯绝望。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她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任清渝。”
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胃不痛了，一个琴行的老板告诉他自己的店要开个架子鼓培训班问她有没有兴趣去教一群小孩子。她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琴行。琴行的生意很好，有人在和老板讲述自己的演出。她提着大瓶的矿泉水出现在琴行门口时老板就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她。琴行老板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有着骥骜不逊的气质，笑容却很干净，会隐隐约约露出好看的酒窝和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无忧无虑，像个未成年。
清渝接过老板递来的鼓棒，把矿泉水扔进了垃圾桶后坐了下来。抑扬顿挫的立体鼓点铿锵动听，鼓音色的控制、力度的控制以及速度的控制都恰到好处。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掌声。
“够劲儿！听起来还真不赖！”老板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声音明朗轻快。她却只是牵了下嘴角。胃又开始绞痛。
3、
她依旧每晚给那个□□发去短信，这种举动显得异常执拗，可她觉得心安，总会有个人能看见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助与期望，比如慕小雨。任清渝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她录下那个短发女孩的寂寞心情，一遍一遍地听，寻找某些自以为是的安慰。
清渝每次去琴行上课都能看见浩洋顶着好看的笑容与一群背着吉他的小孩子说再见，然后他会坐在琴行的角落看她上课。她偶尔扭头看到他时他也回报以温柔的笑容，这给了清渝很大的鼓励。楚浩洋便是琴行的老板，他开了吉他班，同样是教小孩子。这大大拉近了清渝和他的距离，任清渝一直都喜欢和楚浩洋这样简单干净的人相处。
经常在琴行出入，许多有志青年很欣赏清渝的才华，提议和她组乐队。清渝征求了浩洋的意见，他非常支持，还自荐成为乐队的吉他兼主唱。有了琴行老板的支持，乐队风风火火的就成立了。
“指纹”是乐队的名字，团员经过两个月的磨合期便成为A城摇滚界的一颗明亮的新星。去BAR演出的的那天早晨清渝剪去了蚕丝般的长发，利落的短发和英伦风味十足的小西服看呆了“指纹”的每一个团员。
任清渝也讶异自己的冲动举动，她再次跟踪慕小雨的结果就是跑进造型室剪了头发，为了配合新发型又买了很多中性风格的衣服。
清渝是个爱走极端的女孩子，内心分明，从来不抱混淆的态度面对事物。这就导致她剪了帅气的头发之后就一定要把整体风格都改变。浪费了不少时间，精力还有最最宝贵的金钱。她想起刚上大学时，因为床单和枕套的色调不搭配，她几乎跑遍了A城的所有角落为她的床单找合适的枕套又为枕套找合适的床单，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一致评论她有怪癖。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怪癖。比如她虽然喜欢格子的东西，可是只待见灰暗色调的格子，其余的色调一律Pass掉；又比如她热爱法国电影，并且偏爱悬疑片；还比如她吃饭时都是随身带着自己的一双银筷子，等等等等，这些毛病多的让任清渝自己都受不了，可也改不掉。
“指纹”只是作为BAR的热场乐队，却出乎意料的唱了3首曲子，把整场的气氛提前推向了高潮。乐队的出色表演为他们赢来了与BAR的一纸合约，清渝从此多了一个身份，BAR的签约鼓手。大家都在开酒庆祝的时候这个家伙又开始凄凄艾艾，不死不活的瞎悲观。
“身份再多再华贵又如何？不是你的身份多了，绝望时就会多个人陪你面对，而是。绝望时，你的每一个身份都会尝到撕心裂肺的痛。”任清渝的这句话被BAR的大批热血青年吐槽后她只能选择沉默。
她知道寂寞只是自己的事情，就比如慕小雨的寂寞会泛滥在她的《城市不眠夜》中，如风般慢慢啃食她的棱角，静静地吞掉她的一切；而自己的寂寞却是混迹在每晚的喧闹中，然后有一天突然刺破自己的坚持，猝死，像詹妮丝。这两种寂寞永远没有交集，却同命名为寂寞。
4、
程博恒走进BAR的时候就看到了台上打鼓的任清渝，虽然过去两个多月了他仍然记得那张面孔，她的CD天天在他的车上释放着能量，让他总是思考死亡和解救的辩证关系。他看见她剪了帅气的短发，在晃眼的灯光下认真的敲着面前的架子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冷漠，却散发着丝丝的对人群的恐惧和冷淡。他又想到了她的解救说和她孤单走在大雨中的背影。不知怎么，程博恒的脑中摆出了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博恒！”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循声望去，是付子夜。他的好友，在电台工作。博恒最近爱上了摇滚乐，所以子夜约他时他把地点改在了BAR，这地方他没来过，只是听说这里有不错的乐队。他没想到会碰到她，更没想到她是个如此优秀的鼓手。
他和子夜聊工作，聊生活，然后喝酒。眼光从未离开台上的她。
他看见她谢幕了，又露出他记忆中的月牙般的笑容。
“可乐！”指纹的成员都拥到吧台休息，她和他坐的很近，他能够听见她的温暖的声音。博恒想象她温暖的声音如果唱摇滚的话一定很滑稽，音乐外的她和音乐中的她判若两人，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他总觉得她的气质和这样喧闹的音乐格格不入可也分不出明显的界限。
清渝很自然的看见了他，想起那个下雨的傍晚是这个男人借了暖和的车厢给她，然后她蹦蹦跳跳的走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我们乐队很棒吧？”她又是没头没脑的和他说第一句话。
“嗯，很不错，我不知道你的鼓打得那么好！”他仍旧儒雅的回答她的提问，如最初一样。
“原来你也喜欢摇滚啊！我还纳闷儿你干嘛抢我的CD呢！既然是同道中人我也就不追究了，那盘CD就送你了，那可是我的珍藏哦！”她说的振振有辞。让他有些无法招架。
“我会接着帮你珍藏。”他又一次有了和这个女孩交谈的兴趣。
“清渝，走了。我们去吃火锅。”指纹的几个大男人都走过来拉她走，好像故意要把她带离这个男人的身边。
“哎哎哎!你们几个不要脸的没看见我在泡帅哥吗？先去门口等我两分钟！”她对那几个年轻人说完又转头从吧台拿了纸和笔写了一些东西。
“给，我的名片，限量版的哦！”清渝把刚写的纸扯下来准备递给博恒，又在一瞬间收回了手，扬了扬下巴说：“你的呢？总要有个交换吧！”
“程博恒！”博恒说着掏出了一张名片，他还来不及反映，就见她丢下纸条便匆匆离去。还是那样精力充沛地丢给他一个背影。他的手再一次僵在了半空中，而这次，她拿走了他手中的名片。
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奇怪的对着付子夜说了一句：“代我向慕小雨问好，让她好好吃饭，别瘦不叽叽的，多难看！”
之后她的身影消失的很快，只留下了两个大男人在一起错愕不已。
纸条上是她的手机号和姓名，博恒迅速拨了过去。他喜欢她的名字，任清渝。
“你好，我是任清渝，请问你是哪位？”
“程博恒！”
“啊！帅哥帅哥！”她激动的叫着，他都可以想象她在那边眉飞色舞的神情了。
“我有一个朋友在电台工作，也许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
“可是现在我们在吃火锅，灶王府的火锅我可是难得才吃一回。或者，你也来吧！反正我们老大请客。”程博恒听到她的语气中有着满满的愉悦感。
“好，那我马上到。”
付子夜还没搞清楚那个女孩怎么知道他认识慕小雨的时候程博恒已经挂了电话就问他：“慕小雨是不是你以前提到的那个主播？”
“嗯，不错的女孩子，你也该听听她的节目”
“哦，有空听听，记得和小雨转告清渝刚说的话，我这有事先走了！”
他驾车赶往目的地的时候满脑子跳跃的仍是她总显得欢快的背影，在六月已经开始燥热的夏天，她的再次出现如一缕清凉的风将他的沉闷忧郁吹得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