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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步之外 ...

  •   「一」

      对于很多少年来说,学校就像是一只戒备森严的鸟笼,被包围起来的自由远不足以喂饱他们有关这个世界的渴求。所以从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蓄积力量,期待着有一天鸟笼的拉门为他们再度拉开的时候,能够优雅而轻捷的振翅飞翔。
      但是等到曾经的少年们当真能够在天空自在翱翔,则又会有很多的人一如在天际漂泊已久的飞鸟一般,重新怀念起那个在许久之前拼命想要逃离过的地方。虽然那只鸟笼太过吝啬的边界限定让聚在里面的大多数雏鸟深恶痛绝,但也同时为那些在成长沿途刚刚起程的年轻生命隔绝了太多狂风骤雨。于鸟笼中透过栅栏去眺望心中的梦想时,总是会在意念里将那虚渺的轮廓勾勒得无限美好,以为外面世界的巨大苍穹,永远都只有晴空这一种表情。
      在这个世界的晦暗开始肆意蔓延,原本安宁生活的路人也为了家园不被吞噬而毅然化身为战士的时候,詹姆·波特却时不时的会任由思维回溯到几年以前自己身处霍格沃茨的时光。这并非是玩世不恭的悠然,在这场艰巨的战役刚刚打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信念坚定的投身进抗争邪恶的阵营,不论是年少轻狂的意气还是那时自认潇洒的不羁笑容,都伴随着年岁的行进而沉淀成收敛及温和。但是也许正是因为成熟后的自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完美,才更是会让他不禁忆起从前的那个截然不同的少年。
      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截然不同,有时詹姆会在一个人躺在草地上仰视星空的时候这样思量着。尽管经历了一整天沾染硝烟和鲜血的忙碌,但他却习惯性的没有睡意。事实上每当亲身同那些食死徒战斗之后,脑海里常常会涌上许多和学生时代相关的思绪,包括当年自己总是喜欢把一头黑发弄得乱糟糟的这个嗜好。
      人的转变,主要还是取决于周遭的环境以及年龄段的跨越。有时詹姆会在一只手漫不经心揉弄自己头发的同时一边这样自我宽慰,头发还是和少年时相同的黑色,尽管没有刻意去摆弄造型却依旧有些天然的凌乱。
      在足够年轻的时候无所顾忌的坚持一些自己认为值得的执着,纵使在日后全部都演变为一场笑谈,那也足以作为曾经存在过的独一无二的印证。如若在被允许尽情骄傲的年纪里过早的选择了沉着冷静,那岂不是也有些辜负那张免费的限时青春优惠券?思考到即将被睡意卷席之前,詹姆通常都会用这样一番说辞在心中为曾经的自己圆场。
      况且曾经的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愤慨的行为。在霍格沃茨的七年,功课优良又擅长魁地奇,一直也非常受女生和斯莱特林学院以外的男生欢迎,更是结交到了最值得信赖的好友,还同他们三个人一起练就成了未注册的阿尼马格斯。那些性质恶劣的嘲弄和挑衅,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有面对斯莱特林那群人的时候才会让詹姆有发挥它们的念头。
      正因如此,在离开学校以后大家都各自去寻觅想要的生活,即使日常的交集中依然会接触到许多风格迥异的人,但终归某一些根深蒂固的信仰差异,会让不同的人之间越走越远。直至光明与黑暗终于碰撞厮杀,为这个世界涂上一抹又一抹阴郁的灰色。
      当年斯莱特林的那个热衷于黑魔法的团伙,其成员几乎都已经变成了食死徒的一员。偶尔詹姆在战斗中也会接触到作为敌人的昔日霍格沃茨的校友,但那几次都并非十分急迫的交锋所以双方均没有太大的伤亡。詹姆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庆幸至少目前为止自己还尚未将哪一位同学置于死地,毕竟即使在学校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互相鄙夷,但那终究是专属于少年人的飞扬跋扈。如同一道在阳光下太过闪亮而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光芒,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复制到战场上去映照刺目的鲜红。
      尽管一开始的时候对自己的思虑怀有些许疑惑,可没过多久詹姆还是诚实的想出了答案。其实他在意的是,会不会在交战的时候遇见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试图让自己释怀,这场战役的战场覆盖范围很广,并不是对方的每个杀手都有必要顾及到每一方寸,因此尽管明确的听说了斯内普加入食死徒的情报,也并不一定有机会像从前在学校里那样站到他的面前向他扬起魔杖。而事实上战役开始之后他们也的确没有相遇。
      或许在毕业典礼那天,当斯内普的背影恍然消融在阳光里,詹姆和他再见面的理由,便只剩下了很幸运和很不幸两种。

      “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会再见面的吧。”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的少年向站在面前的另一位少年这样说道,另一位少年也有着黑色的头发,只是要比前者温顺的多。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动机,毕业典礼结束后詹姆在一个人回宿舍的途中在操场上遇见了另一位和自己同届的同学,出于礼貌亦或是心中抱持的淡淡怅然而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告别。
      即便另一位同学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即便将近七年的时间里两个人的交集始终都与“礼貌”“怅然”这样的字眼无缘。但从双手结果毕业证书的那一刻起,之前的短暂时光中所存在过的一切都仿佛被盖上印章的羊皮纸那般,被时间打上名为过往的烙印而尘封进回忆的贮藏间。即使怀着再珍视的心情希望将它们悉数保留,回看的时候还是会不得已的察觉到曾经那些光鲜亮丽的色彩,都已然被酝酿发酵成了静柔的哑光。所以当那些激烈过的情感不可遏止的即将远离的时候,站在少年时光末端的黑发少年,也突然想抓住它们的尾巴,哪怕随后还是要轻轻放开。
      “虽然机会不大,不过还是有可能吧。”詹姆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想要表述的意思,淡褐色的双眸的直视着对面的斯内普,少年的黑色眼睛在金色的阳光下看不清闪烁着什么样的光芒,就像詹姆也不晓得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带着微笑的表情。
      然而抛出去的话语就如同一个很冷的冷笑话,将两个少年的神情不符合夏季气温的在空气中凝结。对望的片刻仿佛被拉伸的格外漫长,漫长到詹姆还尚未意识到它的完结而后在下一瞬间视线里就只剩下斯内普逐渐走远的背影。
      果然是自己的行为太过莫名其妙了吧,詹姆也继续自己前往宿舍的步伐,行李已经基本收拾完毕,昨天还是霍格沃茨七年级学生的少年们将要在下午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如七年以前第一次踏进学校那样展开人生的全新一章。
      冷笑话的作用终究不是用来欢笑,有的人得知真相以后觉得无趣而沉默,有的人则是在还没有体会到它的真正含义的时候就先行选择悻悻退场。而詹姆在夏季午后的绚烂阳光下抛出的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最终还是以讲笑话的人和路过的旁听者都感到诧异和突兀,然后又明智的共同保持缄默接着各自走开作为收场。

      男生宿舍里的摆设同七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五张带四根帷柱的床,垂挂着深红色法兰绒幔帐,每个人都把象征着自己的其余物件装回了行李或是丢进了垃圾箱。有所改变的是最初那一张张尚显稚气的面孔,都在经历了青春里的收获与失落之后被打磨出初经洗练的光彩。
      不复往日里的嬉笑玩闹,也不再有深夜里清晰可辨的鼾声。尽管在这一刻宿舍里长住的五位男生全员在场,大家却都怀着各自的心绪默契的选择了安静,感知着自己在这个宿舍里停留的最后时光悄然流逝。
      詹姆靠在窗边,看着夏日的阳光倾洒在霍格沃茨广阔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却也好像在照亮记忆中的每一个暗角,温柔的提示着有所眷恋的人请抓住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机会。
      詹姆想起一刻钟之前和斯内普的对话,不对,所谓对话应该是两个参与者共同完成的行为,自己单方面的话语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对方的明确回应,所能够明了的只是一个不知道可不可以称得上是真切的背影。这么长的时间,自己和斯内普的对话几乎一直处在敌对的状态,可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为什么要开始的呢。作风与追求的差异,价值观的不对等,少年人有关各个方面的竞争,这些好像都是正当的理由。那么在两个互不相识的孩子得知彼此的学院就应该理所当然的对立,然后费心找出各种借口来相互排斥之前,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凑在一起一同仰头看向有洁白云朵浮游其间的蔚蓝天空呢?
      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那就没有后来,也没有现在的自己。
      所以詹姆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那一句“还会再见”无论如何也不会换来斯内普带着笑容来回应的“我也很期待”。但他决定还是单方面的再诉说一次,既非示好也不是道歉,毕竟真实的斯内普并不是那个会安然聆听自己滔滔不绝一整晚的幻影。

      「二」

      五年级O.L.W.S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詹姆独自游荡在霍格沃茨错综复杂的走廊之中。晚餐后小天狼星和彼得嚷着要抓紧补眠而先行赶回宿舍,卢平则在傍晚的时候收到通知会和校长有晚上的会面。于是詹姆就难得清静的一个人随意在城堡中走动,时不时还会在那些自一年级以后就很少会特别留心的画像面前停留。
      油彩厚重或是抽象夸张的图画正上演着精彩纷呈的一幕又一幕,看到在画框里生机勃勃的人们对着自己欣然挥手,詹姆却不再像白天的时候那样高调的将原本就乱糟糟的黑发打理成被大风吹过的样子。常识和理智让他知晓,即便是魔法界中那些可以活动的画幅,也仅仅是对片刻光景的苍白复制,远不等同于另一个世界。所谓的栩栩如生终归只是用来形容生动,而非有足够的份量能够来记载真实。在被画框所包围的平面中,每一个瞬间都已经意味着它们自身的永恒,所以热闹的舞会怎么样也不可能迎来散场,当每一个热情跳舞的人以为自己已经切换到了下一支舞的时候,从画面之外来看其实只不过是又一次开始了乏味的重复。
      而画面之外那些自以为看清画中所有的人,却也时常如同他们所嘲笑的画中人一样,一次又一次自鸣得意的重复着或许自身也不认同的姿态而浑然不觉。
      就像自己和斯内普。詹姆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墙壁上的图画,下午的时候斯内普的神情却挥之不去的霸道占据了他几近全部的思绪。从一年级第一次观看学校魁地奇比赛,小天狼星和附近的斯内普起了争执而自己不假思索的上前帮忙的时候起,那个略显苍白的偏瘦身影就不可撼动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不论每一次的开场白是什么样子,到最后都会演变成斯内普在一个人同詹姆及他的朋友们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带着怒气转身大步走开。尽管实际上詹姆也厌恶其它那些自视甚高仗势欺人的斯莱特林,但只要名为斯内普的少年一出现,他就即刻会将视线的焦点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冰冷,漠然,残酷,这些负面的气息总是萦绕在那双黑色的眼眸之中。
      然后几年下来极其聪明的詹姆也敏锐的察觉到,只有当斯内普同自己以及自己的朋友争执起来的时候,他黑色双眸所表述出的情绪才会转变为纯粹的愤怒或是憎恨,较之那些令人不快的阴郁反而要单纯许多。而詹姆同时也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真正厌恶斯内普的地方,似乎也只有他那副将周身一切都隔绝在外的模样。
      然而初现端倪的真相就好像是启程的时候随手采摘的蒲公英,当一路前行的旅途已经远远的离开了起点之后才偶然意识到当初它身为花朵的事实。想要在脑海中回忆起它曾经完整的样子,却突然记起原来早在最初自己就已经将它吹散在了风里。或许那些漂流的种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开花结果也说不定,但是对于依然太过年轻的少年而言,大多时候身处当时的他们却只有无能为力的任由许多已经开始的错误继续下去。
      因为詹姆早已习惯了和好朋友一起用最尖刻的手段去对付那个黑发少年,也习惯了那个人回应抨击时不加遮掩的恶毒言辞。有些事情就像被上了发条再也停歇不下来的时钟,即便拼命奔跑也只能换得停留在原地这个结果。明明是想要中止的行为,却也找不到更坚定的理由将它完结。
      下午的事情只不过才发生在几个小时以前罢了,詹姆的回忆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见到斯内普出言不逊于是一如往常的挺身上前,伴随着周围人隐约的附和声而想要狠狠的给他以教训。再就是忽然被一个愤慨的女生将自己从扭曲的梦境里唤醒,解除了咒语而后看见那双黑色眼眸里透出的比平日更加冰冷的寒意。
      是自觉过分还是良心发现都好,这一刻正在城堡里漫无边际的游走的詹姆终于发现,自己所有的敢做敢当以及狂放不羁从本意上来看都并不是想要伤害他人。斯内普的愤怒也许曾经让他感到有趣,但当詹姆直视到那个人的失望时,却竟然有种败下阵来的人是自己这样的错觉。
      其实最初的目的,是由于厌恶着斯内普无时无刻不在裹挟着的那些负面气息而想要见到他相对纯粹的一面,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谓的纯粹竟开始等同于直接明了的伤害。明明向往的是那些干净柔软的东西,可总是在尚未尝试着靠近之前就已然偏颇成了刀剑相抵般的凛冽。
      斯内普……通常来说他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吧……但是这一次……
      依然专注在思考中的詹姆在走廊某处的挂毯前停了下来,看了看周围他意识到这里是城堡的八楼。挂毯上的巨怪正在棒打傻巴拿巴,脸上还带着上有些好笑的神情。
      冷漠的,轻蔑的,愤怒的……还有面无表情……除了这些以外,那个人其它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样想着的詹姆不觉已经在挂毯面前徘徊了几次,漫不经心的侧转过脸却顿时诧然,片刻之前还是完全空白的挂毯对面的墙壁,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扇看起来可以进入的木门。
      作为整个霍格沃茨最不可能放弃冒险的人之一的詹姆,右手举起魔杖的同时迈步朝那扇门走去,当他用左手推开木门然后踏进房间,首先看到的就是另一位黑发少年,有着深邃的黑色双眸的少年。

      就像同斯莱特林们一起上魔药课的时候见到的那样,斯内普站在一张摆满瓶瓶罐罐的棕红木桌后面,桌面上还有一只坩埚,里面沸腾着的不明液体飘出淡紫色的烟雾,有些偏瘦的黑发少年与这些摆设有着难以言喻的契合感。
      “你在……做实验?”詹姆不免对眼前的画面感到很惊讶,难不成自己又发现了霍格沃茨的某间新密室,不过这次应该已经被斯内普抢先了吧。他将举起魔杖的右手放了下来,继续向房间内部走去,那双直视着自己的黑色双眸也愈发清晰起来。
      就在詹姆斟酌着用词的时候,斯内普却率先结束了同自己的四目相接,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处理研磨了一半的药草,仿佛先前被分散注意力的缘由只不过是一阵隔壁房间的敲门声。
      詹姆有些诧异斯内普居然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毕竟今天下午的时候自己让他极为难堪了一回。但继而詹姆又觉得,想来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先前的羞辱让他无力还击,才令他碍于自尊而选择无视自己的出现。
      “你都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尽管心里正在有些矛盾的挣扎,詹姆脱口而出的却还是习惯性带着轻视的调侃。“难得你找到了一间密室可以用来研究什么黑魔法,却还是被我发现了……”
      被讥讽的少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立即回应以凶狠的目光,他甚至都没有抬头,仍然在耐心研磨着药草。
      就在詹姆正准备乘胜追击,更加尖刻的话语即将出口之前,纠结了他一整晚的思绪却又悄然盘踞了上来。前一刻因为意外的突然见到斯内普本人而暂时抛却的疑惑,却由于斯内普一反常态的沉默而重新开始延续。
      条件反射般的敌视,理所当然般的攻击,每一次的争执就像是被一部无形的剧本编排好了一样,为了能够产生更为理直气壮的厌恶而当真去理直气壮的进行厌恶。
      一直以来都不曾深究的问题或许一下子也找不到恰当的解答,只不过,突然不想再继续那么做了。
      “今天……很抱歉。”
      格外突兀的声音让詹姆几乎怀疑那究竟是否属于自己,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语就像一阵湍急汹涌的水流,将这个詹姆无意闯入的房间瞬时淹没,让置身其中的人被窒息感笼罩而想要浮出水面去大口呼吸。可就在攒足力气将要远离水底之前,却因为无意中睁开双眼见到的景象而忽然觉得即使一直这样溺水下去似乎也没关系。
      那是在幽暗之中照亮周身一切的,散发出的暖目光辉柔美到几近于幻灭的,寐伏已久终于被唤醒的微笑。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微笑。
      嘴角弯起的些许弧度,让那张常常是一片苍白的面孔流露出飞扬的光彩。
      其实也并不一定就有多么美好,但那毕竟是被黑暗围困太久而险些被遗忘掉的光亮,以致于让人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怀疑过它存在的真实性。然而这一刻却清晰无比的映照在詹姆浅褐色的眼眸之中。
      有着乱糟糟的黑色头发的少年,并没有过多的在心中堆积词汇来印证自己当下的感受,他只是有些讶然的领悟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人微笑的样子。
      在斯内普因为突如其来的话语而猛然看向詹姆的双眸里,不难察觉的闪烁着一丝欣喜,如同寂寥已久的墨色苍穹被嵌镶上一颗璀璨的星星,有了它好像就能够开始寻得一点点方向。
      那一句道歉的尾音在空气中很快就消散无踪,湍急汹涌的水流像来时一样匆匆退去,只留下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还在回味着前一刻水下的虚境。抢先一步回神的詹姆,却依然追寻着上一分钟里黑色眼眸中的光芒,迈步向被包围在魔法器皿中央的黑发少年靠近着。
      “其实我也不是……”逐渐对周遭事物恢复真实感的詹姆却开始对自己莫名的行为感到有些窘迫,努力让说话的腔调听起来还是一如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毕竟是因为你先……”想要看似随意的用手拿起黑发少年面前的一个红色药罐,却在下一秒钟戛然而止。
      “……”
      本应已经接触到的物品却没有任何实感,詹姆的手没有丝毫阻碍的就穿透了完好的器皿。继而他又用手随意的扫向旁边的几只药瓶,就像是穿过有颜色的风一样只能看到自己残存在透明空气里的指尖,而当抽出手的时候一切又完全恢复原状,活动自如的双手,飘出淡紫色烟雾的坩埚。
      原来是幻影。
      “哈哈,城堡里居然还有这么一间神奇的房间。”反应过来情况的詹姆用几声干笑来掩盖自己一个人的尴尬。“真是的,不用想也该知道,斯内普那家伙怎么可能当真也有微笑的时候嘛。”
      在他自言自语这番话的同时,对面站在棕红木桌后面的黑发少年也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实验。
      “因为今天一整晚都在想斯内普的事情,甚至还猜测他除了那些难看的模样以外还会不会有其它的表情,没想到就凭空出现了这间房间,还在这里上演了我正思考的内容。”詹姆条理清晰的总结起自己的发现,却也无心再恶作剧般的继续靠近用魔杖或是别的什么去戳幻影斯内普的胳膊。“斯内普在一个人的时候倒是很有可能像这样自己研究着什么古怪的东西,但微笑之类的果然还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做出了判定的詹姆却也没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明明是在这个神奇的房间里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可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那样转身向门边走去。
      “下一次,再叫上小天狼星他们一起来看看这个房间吧。”这样低声自语的詹姆拉开了通往外界的木门,在回身关门的时候看到那个实际上是幻影的黑发少年正在将刚刚研磨完毕的药草加入坩埚,随即飘出的一缕橙黄掺杂在原本是淡紫色的烟雾之中,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在不够明朗的光线之中显得诡异而神秘。

      「三」

      那天之后很快就迎来了暑假,詹姆那一届的学生也完结了在霍格沃茨第五年的学习生活。进入六年级就意味着可以跟一些无趣的课程彻底告别,而詹姆·波特从那时开始也不知为何的改掉了向其他人乱施咒语的爱好。
      关于那天晚上詹姆一个人无意间发现的那个房间,他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原本是打算跟朋友们一起分享的情报,到了晚上溜出来的却只有詹姆一个人。
      那个房间也不一定每一次都会出现,但出现的时候詹姆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正在被魔药或者是大部头的古老魔法书包围着的斯内普。他也尝试过在脑海中构想一些别的想要的东西,比如成群结队的金色飞贼或者是能够开口乱嚷的游走球,然而斯内普的幻影始终都会占有一席之地,詹姆竟也从没有过想要让这个幻影消失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平日里的斯内普总以阴冷孤傲来示人,只有在那个神奇房间里的时候才能见到他相对平和的表情,因此哪怕只是幻影詹姆也总是会怀着一种既好奇又满足的微妙心情去花很长的时间来注视他。而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詹姆在很久以后才明了。
      虽然只有第一次进入神奇房间的那天见到了斯内普微笑的模样,但即使是大多数时候的面无表情,这个幻影的脸上也没有平日里总是覆盖着真实斯内普的阴霾。也许是由于幻影斯内普全然醉心在实验中,他脸上的神情也会随着从器皿里升腾起来的烟雾而流露出欣然与平和,就像每一位少年在对待珍爱事物的时候所抱持的认真心情。即便在光线不甚充足的地方,也不意味着已然被黑暗所占领,詹姆觉得如果真实的斯内普能和自己在神奇房间里见到的幻影调换,那么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会和他无休止的敌对。
      但是神奇房间里所产生的每一件神奇产物,都不能够跨越出那唯一的一扇木门。詹姆尝试过让金色飞贼和游走球飞出屋子之外,却看到前一刻还在欢腾飞翔的魔法物件在即将进入走廊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房间内和房间外,就是虚境与真实的两个世界,无论在虚境里视实现的愿望是怎样的华美,终究都是无法穿越过阻隔着真实的边界线。
      不过幸好,从真实世界里来的人还是可以走进虚境里做一场随心所欲的梦,即使走出梦境的时候什么也不能带走,依然有回忆这种既真切又虚渺的东西被熟悉保留下来。
      即便是大受欢迎又有知心好友的詹姆波特,有时也难免会希望能够一个人无所顾忌的倾诉出心中的想法。所以那个神奇房间里总是忙碌于手中实验而对周遭一切没有感知的幻影斯内普,便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叔叔才意识到自己的胡子被我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剃光了,哈哈。”詹姆会在幻影斯内普面前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分不清是在忏悔还是在炫耀当他还是小孩子时的种种劣迹。他并不会常和小天狼星他们讲起这些,很多时候正因为是好朋友反而在一些方面会变得犹豫起来,或许是因为彼此间共同经历的当下已经十分精彩,以致于没有多余的空隙用来缅怀过去。
      “不过话说你小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啊?”詹姆看向正在翻阅古书的斯内普问道,不禁疑惑起这个总是和自己作对的少年在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曾有过天真的童年。“差点又忘记了你什么也不会回答,虽然不会口出恶言的斯内普的确是讨人喜欢的多,不过好像还是太闷了一点。”不抱期望能听到回答的詹姆又讪讪替自己补充道。
      幻影斯内普有着几乎等同于实体的影像,但不会对詹姆的自言自语有任何回应。自从第一次伸出手却抓了空之后,詹姆便再也没有尝试近距离接触的行为。好在房间足够宽敞,而除却幻影斯内普之外其余根据愿望出现的物品又都是切实可以使用的,所以詹姆也就乐得凭借着跳跃性思维让房间里随意出现各式风格的座椅供自己休憩。
      “那就继续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有一年复活节……”
      詹姆先前的问题似乎让实际上是幻影的斯内普有片刻的怔然,但随即他又将古书翻到了下一页,继续阅读某一剂魔药复杂的配方。

      “接受别人帮忙至少应该说声感谢吧,更何况是救命之恩。”詹姆刻意拉长了声音诉说着积聚在胸腔里的不满,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指望能听到尽如人意的回应。此刻他正在霍格沃茨八楼的某个房间内悠然的来回踱步,看似不经意的把目光瞥向一旁正在将浑浊的青色液体倒入玻璃瓶的幻影斯内普。
      一天前詹姆拯救了和房间里的幻影有着相同外表的斯内普本人的性命,当然也很符合逻辑的没有得到那个人一句陈恳的道谢,可是当脸色惨白的黑发少年又一次从他面前转身走开,那双黑色眼眸中除却怨愤之外所蕴藏着的情感却让詹姆没能来得及看清。
      其实詹姆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在发现斯内普即将接近危险的那一刻会奋不顾身的冲到他身边,用尽全部的力气尽可能的将他拉了回来。也许就像是第一次在神奇的房间里见到斯内普的幻影时脱口而出的道歉一样,詹姆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厌恶斯内普到何种程度,但一定不会是想看到他血肉横飞的模样。
      “你想死吗?!想要继续活着的话就跟我回去!”有着乱糟糟头发的少年语气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轻佻,大声的怒吼表明了其中包含着的关切和担心。“走啊,跟我走!”
      被用力拉扯住的另一位黑发少年蓦然侧转过脸,对视上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格兰芬多优等生因为自己而丧失冷静的双眼,大多时间里都是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瞬间闪过一抹讶然,还有一份稍纵即逝的澄澈安详。
      于是詹姆最终顺利的解救了身陷困境犹不自知的斯内普,在整个霍格沃茨里对他敌意最深的斯内普。
      “就算死不承认也没用,这一次总归是欠了我很大的人情。”从一天前的回忆中退回现世,英勇无畏的詹姆波特标榜着自己光辉事迹的同时不自觉的上扬起了嘴角。“当然我说的不是你啦,是那个不懂得感恩还总是摆着一副臭脸的家伙。”这时,埋头于实验的幻影斯内普仿佛朝詹姆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不确认是不是错觉的詹姆还是补上了一句看起来很是多余的解释。

      就这样,在少年们飞逝而过的金色时光中,有一些发生在夜晚的鲜为人知的交集,如同坚韧生长的青草一般于年月的缝隙里悄然蔓延。

      「四」

      1977年的岁末几天,是七年级的学生能够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预定回家的车票,休息室里也比往年能见到更多同年级的同学。
      平安夜里男生们的酒会热闹非凡,有几个不满足于黄油啤酒的危险分子也慷慨的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同大家分享。总是行动一致的格兰芬多四人组在酒精的考验面前却分化了成截然不同的状态,几杯啤酒下肚就酣然入睡的彼得像不问世事的鼹鼠那般慵懒的展开四肢仰躺在沙发上,老好人卢平面对小天狼星攻势猛烈的灌饮采取了半推半就的暧昧态度,以致两个人在脚下空酒瓶不断增加的同时也先后投奔进了睡梦的怀抱。只有整个晚上都握着同一只玻璃瓶坐在窗边的詹姆,看起来格外清醒。
      火炉里燃烧着的木柴发出的微弱声响在周遭的嘈杂逐渐平息下来之际变得清晰可闻,詹姆用右手涂抹掉了前一刻自己写在覆满雾气的窗户上的蛇形字母,他放下手中至少还剩下一半的黄油啤酒,绕过已经七歪八斜的一众人等走出了格兰芬多休息室。
      “平安夜里独自游荡的学生,小心不要撞上正在派发礼物的圣诞老人噢。”身后的画像带着醉意的冲着詹姆的背影哼唱起自编的曲调,后者听到以后也不禁泛起微笑。想到自己正在前往的目的地,不晓得那里会不会也被圣诞老人好心的一并眷顾。
      由于八楼的那个神奇房间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所以詹姆也只是抱着探试的心情去打发一下唯独自己一个人没有入眠的平安夜。
      而当他又一次推开那个房间的木门并且第一眼就看到一如既往被包围在魔药之中的斯内普时,却忍不住在脸上绽开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有些无奈的朝那个仍在专注于实验的幻影打起招呼:“即便是斯内普,也是要过圣诞节的吧,哪有人会在平安夜里还在跟这些瓶瓶罐罐纠缠不清。”这样说着的同时却随手关上了身后的木门,镜片后的淡褐色眼睛里洋溢着融融笑意。
      幻影斯内普并没有因为节日的到来而做出有别于平日的回应,脸上还算柔和的表情说明正在坩埚中沸腾的液体完全处于掌控之中。詹姆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而是集中精力在脑海中构想出一棵装饰精美的大圣诞树。一簇簇明灭交替的微亮萤火,一圈圈飘逸环绕的幻彩流苏,加上一边轻盈飞舞一边和声吟唱的小精灵们作为装饰,在下一瞬间按照詹姆意念出现的这棵放在房间里体积稍显庞大的圣诞树,令这个原本沉寂的空间充盈满了和外界真实世界相同的盎然生机。
      詹姆本想恶作剧的取下圣诞树上的挂饰向不为所动的斯内普丢去,却还是及时的将左手停滞在空气中,他并不想看到平安夜里象征着安宁和美的可爱挂件,径直的穿透那一团生动的彩色浓雾。
      “虽然不知道那位和你有着一样面孔的真人会度过什么样的平安夜,”詹姆重新对着幻影斯内普自言自语起来。“不过对你而言,礼物什么的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吧。”每年圣诞都会收到堆积成山的礼物的不羁少年,此刻面对着眼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而不由产生了感慨。
      即使早已明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詹姆却仍旧想找到一份合适的圣诞礼物,送给这个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时不时会陪伴着自己的幻影。于是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那里存放着许多曾经使用过这个房间的学生们留下来的各种物什。
      在一开始对这个神奇房间进行探查的时候,詹姆就发现了很多前人留下的印记,尽管他也曾好奇的研究过其中几件古怪的物品,但由于大多时候他所关注焦点的只有房间里那个生动到足够以假乱真的幻影,所以关于余下的物品实则也知之甚少。
      而在这一刻苦恼着圣诞礼物的詹姆,决定在那些霍格沃茨历届高人们留下来的旧物中探宝。
      “会吐口水的怀表……不过好像已经停转了的样子……话说停转了为什么还会继续吐口水啊……”詹姆略带嫌恶的将一块锈迹斑斑而且居然还湿漉漉的怀表放回原处。“……但是对于幻影来说……计时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印有多种草药图纹的计量杯……这个对你来讲应该很实用”有着乱糟糟头发的少年将杯子举向光源稍好的地方,想仔细看清繁复的图案,先前沉落在杯子上的尘埃再度游移回空气之中。“……可是能握得住这个杯子的是外面那位只会冷着脸的斯内普……”
      说话的同时詹姆转回头去看向幻影斯内普,竟有点惊讶的发觉那双黑色眼眸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但继而就因为升腾起来的魔药烟雾模糊了面容。
      “再看看这个架子上有什么……”詹姆翻出一本被掩埋在几只散乱摆放的陶瓷茶杯下面的书,不起眼的暗棕色封面上有着被磨损掉了边角的金色标题,他随意翻开书的内页,看到里面线条简洁的插图正安静的和一行行文字罗列在一起。“书里的图片居然是静止的!不可思议!这应该是麻瓜制造的书吧,课本上也曾经提到过……”
      不同于魔法界中每一个置身在纸张里的字符都能够灵动雀跃,麻瓜们只能够用完全静态的方式来为所想要表述的思想留下纪念。可麻瓜的世界同样在按照另一种规则时刻运转,并始终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
      詹姆饶有兴趣的默读了前几页的内容,了解到这本书的内容是某位一个世纪多以前的麻瓜作者所写下的故事集。
      “既然找不到能够送给你的实体礼物,那就给你读一个这本书里写的麻瓜故事好了……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遗留在这个房间里……”詹姆捧着手里的书走回幻影斯内普身边,接着又坐到圣诞树前面的绒垫子上面。“一定要比你总是翻看的那些大部头古书有趣得多。”
      虽然没有贴近仔细观察过,但某些书里有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来看也十分狰狞的符号让詹姆也早已大致知晓斯内普的读书喜好。不过也许是因为幻影毕竟不等同于真实,所以他也意外的对此没有太多反感。
      “……就这个故事好了……发生在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赤脚走在街上的小女孩……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
      于是,詹姆波特1977年的平安夜,就在那样一个与外界相悖的神奇房间里不符合自己往日风格的为一个幻影读麻瓜故事中度过了。
      “其实那个小女孩一开始就应该把所有的火柴都聚在一起点燃,即便换来的温暖同样短暂,也至少好过一根一根感受不到温度的绝望吧。”詹姆用这样一句感叹总结了自己对刚刚读完的那篇麻瓜故事的看法,手表的指针昭示着时间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他也准备起身回宿舍去。
      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继续靠近,詹姆将有着暗棕色封面的麻瓜故事书轻轻放在了还残存着自己体温的坐垫上。
      “有机会下次再继续给你读故事吧,幻影同学。”詹姆往门边走去的同时惬意的挥了挥手臂,示意着那位有可能在目送自己的幻影斯内普。
      “差点忘记了,”在即将踏出房间的前一刻,有着乱糟糟头发的少年突然转回脑袋,好看的脸上展露出阳光一样的澄明笑容。“圣诞快乐。”

      「五」

      在新的一年第九天的晚上,霍格沃茨八楼的某个房间里出现了一副色彩鲜亮的横条,上面排列着的歪斜到夸张的字母嚣张又醒目的表达着它们组合出来的含义——生日快乐。
      詹姆·波特微扬起头欣赏着自己的完美杰作,淡褐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得意的微眯起来。
      “不知道那个斯莱特林是不是只能一个人度过今天,但既然被我想到了的话就让我就来为你庆祝好了。”少年明朗的声线在这个隔绝了寒冬的房间里轻快的蜿蜒,詹姆自鸣得意的看向一如既往被魔药所包围的幻影斯内普,在心里不由暗自赞叹自己几天以前就已经对今天做好了安排。只是在很久之后他才开始思考,自己当初又为什么会在几天以前就去挂心那样一个不知所谓的日期。
      或许是由于房间里用来装饰的彩带颜色都太过鲜艳,即便是被魔药烟雾环绕住的苍白面孔看起来也似乎被映照上了隐约可见的绯红。詹姆把目光从黑发少年的身上移开而环顾四周,最后又将焦点再一次停留在那双黑色的眼睛,继而摆出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片刻之后,那副色彩鲜亮的横条被看不见的画笔重新涂鸦完毕,处在“生日快乐”几个单词之后的人名,由“斯内普”变成了“西弗勒斯”。

      没过多久,冬天终于恋恋不舍的走远,春天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它的登场。那些在冬天的末尾投递出去的爱意,也有一部分在一个月以后春天的怀抱里听到了回音。
      “莉莉和我在一起了,”詹姆波特有意识的短暂停顿了一下,想让自己的声音透出更多胜利者的喜悦。“她选了我,不是你,是我。”
      但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难免有些可笑,毕竟长期以来和自己讨同一个女生欢心的是有实体的斯内普本人,而不是面前这个总是在这间神奇房间里听自己胡言乱语的幻影。
      所以理所当然的,身为幻影的黑发少年依然像最初那样不为外界所动的进行着手中的实验。

      然后就是夏天用它特有的热情将春天离开时留下的沁凉水汽蒸发干净,N.E.W.T.S考试的完结意味着七年之前懵懂踏进霍格沃茨的少年们终于迎来了向这个地方告别的时刻。
      仿佛所有的人都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完毕,妄想着似乎这样就可以使得画上句点之前的留白无限延长。
      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的少年向七年来的死敌礼貌的道别,在下一瞬间视线里就只剩下对方逐渐走远的背影。
      前一刻还靠在窗边看着夏日午后的阳光将校园里的一切都镀上金芒的詹姆,对坐在各自床边的三位好友示意了一下,一个人走出格兰芬多休息室。循着早已熟悉的路线来到八楼的走廊,某处挂着一张巨怪正在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挂毯的对面是空白的墙壁。
      没有像往常那样进一步走上前去,詹姆驻足在挂毯和对面墙壁的中央。目光正注视着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暖色墙壁,却不知为何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看起来显得有些荒凉。在加起来不到一千天的时间跨越中,这面墙壁偶尔会凭空出现一道木门,想要一个人打发时间的少年推开它走进去之后,会见到另一位总是用魔药实验来打发时间的幻影少年。
      詹姆不知道在这一刻自己走上前去的话那扇木门会不会出现,但却突然异常清晰的明了不论再走一步自己将看到的是空白还是幻影,终归都只能够像空气里的尘埃一样虚渺无踪。他并没有在那个神奇的房间里度过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证人可以证明那些他以为发生过的事情是真切存在过的,而他也的确不是那么确信自己的回忆有一天会不会也连同所有零碎的片段一起,跌落进暗夜无尽的深渊被往昔之流所吞噬。
      对着一个幻影讲一些连朋友也不曾知晓的事情,对着一个幻影说一些面对那个与幻影有着相同外表的真人时截然相反的话语,有的时候会有很强烈的愿望想要看到那个幻影哪怕是很不真实的微笑,尽管预先就不认为会如愿但仍然乐得去为之尝试。
      詹姆甚至没有把握来断定,自己有关那个神奇房间的全部记忆是不是也属于幻影的一部分。但有的时候,只有执拗的说服自己去坚信那些幻影的客观性,那些年轻的不肯认输的心才能借此找到一个勇敢前行下去的理由。
      就像曾经有过的那样,以后一定还会有许多的霍格沃茨学生由于各种不同的契机进入到那个神奇的房间,然后满怀惊喜的满足内心所需。只是他们一定不会找到任何有关詹姆·波特到来过的痕迹,因为詹姆波特关于那个房间的每一份记忆里都只有另一个幻影而已。
      面对着空白墙壁静默了片刻的少年,终于还是迈开了脚步,方向和来时的相反,这一程不确定目的地的旅途,最终迎来了飞奔而返的结局。
      事实上奔跑的速度也并不是那么飞快,但詹姆却觉得一路上有很多东西都从耳边呼啸而过。

      「六」

      说是后来其实也只是过去了三年而已,但是当每一年的秋风如约而至,却时常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当年那些整天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们又要开始他们在霍格沃茨新一年的悠然生活。那顶古老的分院帽仿佛上一分钟还附在耳边悄声絮语,不知道应该向左还是向右转头的稚气面孔逞强的目视前方,然而被四种颜色交替装饰的礼堂却突然变成了萧索死寂的废墟。于是恍然从幻境里苏醒,发觉现下的世界里有更多的地方正在被演变成战场。
      和平再美好却终归要有中断的时刻,因为只有伤痛才能带来刻骨铭心。曾经无比渴望能够羽翼丰满的少年期盼着有那么一天可以通过战斗来证明自己,但是当他们历经洗练过后当真拥有了从前所追寻的力量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最想要做的事情还是努力维护那份不需要被刻意铭记的安宁。
      詹姆一个人站在居所外的花园之中,看到因为季节而早已凋零的花朵被十月的凉风吹往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晓得这些枯黄的植物曾经有过怎样一季专属于自己的绚烂,可终归还是要在年月的轮回里潜进预定的轨迹。这时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春天,一位有着黑色双眸的少年被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包围,手中握着一束看起来像是魔药成分之一的蓝色小花。当时站在一旁的自己,觉得那种澄空一样的蓝色即使身为幻影也依然是那样的纯净。

      记忆这种东西,并不比幻影可靠许多。但有的时候它又很神奇,只要很少一部分的存在就足以照亮一段很长的年月。
      堪称完美的度过了自己少年时期的詹姆,继续着自己愈加成熟之后的人生,即便是离开,最终也选择了潇洒的微笑。
      有所怅然若失的回首,似乎是在寻觅某种不知所踪的光彩。尽管并不清楚那种光彩具体的模样,但他觉得似乎是曾经被自己遗失在沿途某处。
      也许就像霍格沃茨八楼的某个神奇房间里存在过的幻影少年那样,虽然放下戒备而展露出的生动微笑让人不禁想要伸手触碰,可最终还是将指尖停留在咫尺之外,只因不想在下一瞬间划过冰凉的空气。

      “其实那个小女孩一开始就应该把所有的火柴都聚在一起点燃,即便换来的温暖同样短暂,也至少好过一根一根感受不到温度的绝望吧。”有着乱糟糟头发的少年用这样一句感叹总结了自己对刚刚读完的麻瓜故事的看法。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燃尽最后一根火柴。”
      那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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