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情天》张萋萋

3、楔子3 云上的日子

　　“听说……王母娘娘盛怒，韶慧星君看来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玉帝那么疼爱她，就差收房了，我们的苦日子没那么快结束的呢。”
　　“就是这样王母娘娘才气的啊……何况……这次玉帝不在天庭！”
　　“你、你是说……那就是说韶慧星君至少也是要受罚了是不是？”
　　两个梳着祥云髻的小仙女越聊越开心，眉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仙人本是无欲无求，作为王母亦然。可是韶慧的到来，让王母乱了心性，凭空吃了不少干醋。这主要归结于玉帝对韶慧的态度，这里面不仅仅有包容，还有容忍、关怀，甚至是爱！这些都是王母短暂得到，又失去了很多万年不曾再有的，这些让她嫉妒得快要发疯。可是她却不能赶走韶慧，因为她还要维持贤妻温存和母仪天下的形象。尽管玉帝平时强硬地保护得紧，可是机会终于来了，王母终于等到机会可以痛痛快快地治韶慧的罪，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尽管，那男人只可见得不可碰得。
　　转眼看向王母的瑶池金阙内，一改以往的肃穆死寂，竟有隐隐约约的欢腾之气。
　　可是凤鸾座下，却恍然跪着一个鬓云乱洒却依然空谷幽兰般波澜不惊的人儿。
　　瑶池殿内，肃静得可以听见远方毕方鸟的叫声，那么寂寞那么决绝。
　　韶慧异常安静，不哭不闹不挣扎，虽被缚着锁仙绳，却舒适得像是在喝茶，对周遭的事物恍若未闻。
　　王母随手打翻了座前的琼浆玉液，一双凤目紧蹙到了一起，到了这番田地，她居然还可以如此随意，仿若什么都不打心上过，仿若什么都打击不了她！她何以如此洒脱！
　　“韶慧，可认罪？”王母心有不甘地问道。
　　韶慧瞟了一眼立于一旁不敢言语的白虎参，暗笑一声，眸子里不同于往日的活泼，深沉地让人想不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在众人眼里，韶慧是年小不懂事，才频频惹祸，才处处点火。作为对手的王母知道她并非外表如此纯良，却也不知到底为何。而那个知情的人，以他自有的方式爱着她，护着她，却似牢笼一样禁锢着她，不肯放飞她于天地。她看似得了无尽的宠爱但是却失却了一切。她渴望着像浴火的凤凰，破坏一切，将一切重生。
　　韶慧低头不语。她没有罪，她也最有罪。她突然间恍惚记起紫霞仙子的话来——“我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尾。”
　　她选不了开始，却猜中了这结尾。
　　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王母但见韶慧低头却沉默不语，难得的温顺，似是已俯首认罪，内心好不得意：“韶慧，其实你也就是个孩子，只要你认错……”
　　王母本来是想说“只要你认错，我让你投个好人家，不再当扫把星。”不料有个颤颤抖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是白虎参。
　　“娘、娘娘，不可……这般妖孽怎可心软？若不抓紧令其下凡去思过，若是玉帝……他、他恐怕……”
　　想必白虎参也是做足了功夫才来的，他只是勇字当先，未必没有大脑，更何况目前的情况是争分夺秒，被贬的，不是他就是她。他当然知道要把握住机会，赶快地、赶紧地把灾星给送下凡去。
　　而王母这边，本是想到多年的积怨终于有处发了，只要一看到玉帝心爱的女人还不是臣服在自己的罗裙之下听候处置，内心就感到分外的满足和异常的兴奋，所以一直慢吞吞地想看看韶慧凄惨的样子。可是打白虎星这么一提醒，马上清醒过来，也同样意识到，这次他们只是刚好趁玉帝不在随便找了个借口处理掉她，倘若玉帝一回来……那是再大的罪也不会处罚韶慧的。于是看韶慧的眼光越发凌厉起来。
　　“若是玉帝在，也绝不会包庇这样的罪犯！现在玉帝不在，本娘娘全权处理。”
　　韶慧冷冷地打量着座上的一派金碧辉煌，随后缓然开口说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王母娘娘在抓到韶慧后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故听得尤其认真。可是，生忧生怖的是谁，无忧无怖又是谁？！她在谴责我没有王母该有的气度吗？！我什么时候忧什么时候怖了？！王母酱紫了脸，挥手把新的一杯玉液打飞出去，正好砸在韶慧右脸上。带着王母十分愤怒和火气的玉液，霎时灼伤了韶慧细润如脂的右脸，缓缓下流中，一路灼灼，但韶慧却纹丝不动，无忧亦无怖。
　　而这张白璧无暇、流风回雪般天人莫及的脸，算是毁了。
　　王母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所为后悔，依然端起王母的架子，施施然地宣布：“罪仙韶慧，不思己过，多次触犯仙规，胡言乱语，触犯皇威，故命其下凡投胎，饱受轮回之苦！”王母骄傲地睥睨着跪在殿下听凭处置的韶慧，突然间觉得，自己高大到能够够得到幸福了。
　　而到了此时，一直战战兢兢的白虎参，终于一颗心平定下来，胜利地狡笑着，催促小仙马上把韶慧送去轮回崖。
　　小仙看着韶慧，只见她那目光太过宁静，就像天地初生时那一束星光，洒下清澈的光辉，又暗含淡淡的不屑。仿佛半江朦胧烟雨的洒脱自在，周围却又像带了千年的袅袅云雾，让人琢磨不透看不清晰。
　　谁又能知道，此刻在她心里果是宁静一片，只感到洒脱与解脱。
　　——
　　转生崖上，韶慧迎风而立。
　　感觉被一束目光盯得奇怪，韶慧转过左脸去，看到一个穿淡紫色裙衫的小仙子，是醴地的杜若花，等级比土地还要低。
　　“你是韶慧星韶慧仙子吗？我娘说天宫里就数仙子你最漂亮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韶慧一下子觉得有趣，这天庭之内，竟还有不怕自己的：“我要下凡了，长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
　　只见杜若花不但不恹恹地，反而兴奋得小脸通红：“仙子姐姐，太好了！我马上也要下凡了，我们正好一道！我要到人间去找真爱！天庭里那些人都虚伪死了……王母和玉帝不是夫妻？！凭什么不许别人相爱！”
　　“放肆！”监管小将马上出口阻拦。虽然他们也和韶慧一样，觉得杜若花说的在理，但是谁也无能为力。
　　原来是个思凡的小仙……
　　“时辰到了，仙子，该上道了——”一监管小将不卑不亢地说道。
　　韶慧颔首，再次遥望这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这每一条游玩过的小溪小涧，这每一簇把玩过的鲜枝琼花……
　　再见了……
　　再见了……
　　爹爹……我还是喜欢叫你爹爹……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论语，颜渊篇》里有这么一句话。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意思就是说。司马牛问怎样做一个君子。孔子说：“君子不忧愁，不恐惧。”司马牛说：“不忧愁，不恐惧，这样就可以叫做君子了吗？”孔子说：“自己问心无愧，那还有什么忧愁和恐惧呢？”